梁怀清艰难地移开双眼，他心里暗骂自己禽兽，因为他很想耍流氓到底。
他将视线落到她扎着针的手背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她：“为什么躲着我？”
江曼文下意识地敛了双眼，想闭着眼睛装睡，可是一想终究还是逃不过，又睁了眼，低声道：“我看到你跟董……董小姐的新闻了。”
“然后呢？”梁怀清眼神定定地重新看向她的双眼，脸色一片平静，但是细看之下眼底却蕴着暗涌。
“新闻上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她依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看到他的为难，也怕看到他的淡漠。
“新闻上？我这么大个活人，你不来问我，去看那些八卦新闻？”梁怀清觉得她的脑回路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不敢问。”江曼文空着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捏弄着被单，说了实话。
梁怀清看她脸色微白，心一软，替她拢了拢被子，“要不……你先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她真的是你的未婚妻吗？”话都说到这里了，又怎么能睡得着，终于还是问了最想问的话。
“是。”
梁怀清说话的时候捏了她的手在手心，见她脸色瞬间暗淡了下去，接着又道：“这只是多年前的权宜之计，后来……”
那是段太过艰难的日子，不到二十岁的年龄，没日没夜地跟一帮比自己年龄大一倍的人斗智斗勇，多少个不眠夜，他想自己可能再不会遇见眼前的小姑娘，他甚至觉得自己那句“来日方长”都成了笑话。如果真是这样，他自然也不会介意跟自己结婚的人是谁。
梁怀清想了想，还是先不跟她说这些吧，继续道：“事情很复杂，不是我三句两句话就能解释得清楚的，总之不像新闻上写的那样，如果你想听，等你病好了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听他这么一说，江曼文心头安定了一些，但是脑子里却闪现在机场时候看到那位董小姐看向他的眼神，真的只是权宜之计吗？她感觉自己脑袋发涨，又开始疼了起来，于是点了点头。
……
江曼文在医院又呆了一天，护士们很尽责，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人送饭过来，她除了喉咙还有些干哑之外，烧已经退了，想要出院，但是那些护士却都说她病还没好，得继续养着，只好乖乖地躺回病床上。
吃过晚饭，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梁怀清打了电话过来，说晚上可能要加班，会晚点过来。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按着电视遥控器，一个接一个地换频道，最后调了个老电影片，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梁怀清一进门，就看见她半躺在床上，傻乎乎地盯着电视机，不知道是在看电视还是在发呆。见他进来，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亮亮地看着他，等他走近，却又将视线移到了电视上，装作认真看电视的样子。
他勾了勾唇，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到一旁，在她床边坐了下来，低声问她：“今天没有挂水？”
江曼文一只手被他捏进手里，摇了摇头，看向他道：“白天挂完了，医生说晚上不用挂了。”
“好点没？”他伸手探向她额间。
“已经好了，你看热度已经退了，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她苦哈哈地看着他，一个人呆在医院实在是太无聊了。
梁怀清的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笑道：“我说了不算，得听医生的。”
江曼文闻言，皱着一张小脸开始叹气，“我还要上课呢，还有……上班，我都没请假。”那天饭局上就这么离开，真是太丢脸了，也不知道一回去大家会怎么想她。
“不用担心，我都替你请假了。”梁怀清脱了鞋，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抱着。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江曼文红了脸，小声抗拒道：“这是病房……等下护士过来了。”
“来了又怎样？”
她太清楚的他的个性，只好任由他抱着自己。两个人就这么靠着，电影剧情老套得很，但是谁也没有想要换个频道。
梁怀清闻着她发间的洗发水香味，忽然开口道：“读高中的时候，我爸爸忽然出了车祸，很严重。”
江曼文闻言心头一震，伏在他胸口的脑袋想要起来，却被他按了下去。
只听他继续道：“车祸不是偶然，我们家的生意做得不算小，但是股权分散，时间长了，难免有人心生贪婪，我爸爸很信任我堂姑父，安排他在集团内担任重要的职务，但是人心隔肚皮，车祸就是他设计的。他联合我堂姑母，还有公司其它股东，想取而代之。他蓄谋已久，很多小股东都被他收买，我那时候年纪轻，我妈妈也不太管公司的事，为了获得更多大股东的支持，只能一个个去跟他们谈条件，董叔，也就是董瑜的父亲，他是最重要的大股东之一，有他的支持，对抗我堂姑父就十拿九稳。他提了条件，说可以支持我，但是我必须跟董瑜订婚。”
未及双十的年纪，至亲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祖辈辛苦建下的基业岌岌可危，这些暗黑的陈年往事，经历的时候如临深渊，如今一一道来，却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的手捏着她的手轻轻把玩着，语气很是平淡：“董叔他，就一个女儿，董瑜跟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那时候我没有其他选择，或者说，我也顾不上未来要娶谁做我的妻子，就同意了。”
话听到这里，江曼文心里纠成一团，骄傲如他，这每一步走下去，想来都是伤筋动骨地疼着吧，她抬了头想看看他，却被他伸手捂了眼睛。
“再后来，形势稳定下来，我姑父最终还是没能得逞，那些小股东也一一被踢除。”
“那你爸爸呢？他车祸以后恢复了吗？”
梁怀清轻轻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但是左腿被迫截肢了。”
江曼文眼睛被他捂着，耳边只听得到他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她想不出来他此刻是什么样的神情，也想不出当年的他，有多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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