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没关系。”高允笑着摇摇头,似是看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般无奈。
皇后解开披风交于宫人,立在皇帝身边浅笑,“出门在外就不要太讲究,若是讲究也就不用出门了。”
高允侧头看身边简衣淡妆的丽人,也笑道:“皇后所言极是……”
“陛下,臣妾今日也累了,就不用饭了,陛下和怜妃早些休息。”韩皇后脸上确实有点憔悴,声音也有些低哑。
皇帝见她是真累着了。
虽然说不讲究,可是皇后才是真正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姑娘。
他小时候吃过的苦,韩皇后并不能体会。
她根本不会知道身为皇子竟然也会盖着霉被,吃糟糠,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所以与他出生遭遇差不多的怜妃才会更让他怜惜。
高允拧着眉,目送皇后被簇拥离去。
怜妃挨上来挽住他的手臂,“陛下,刚刚听那掌柜自夸这客栈里的野菜极为美味,我们也尝尝好不好。”
“依你。”
高允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怜妃朝外喊人。
“来人,快快传膳。”
禁军和宣云卫的人负责把客栈护得像个铁桶,除了皇帝身边的人,其余人统统都睡在了马车里将就,连客栈的门都摸不到。
用过晚膳后,萧恕简单冲洗后早早躺在床上,只是眼睛合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他平素就不太容易睡着,更何况出门在外。
江燕如也没有睡着,她还在生下午被萧恕戏耍的气。
生气伤身,江燕如决定今日泼今日撒,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就打算趁着夜黑风高去找萧恕麻烦。
萧恕的屋子被安排在了她的隔壁,倒是很方便,江燕如不费吹灰之力就摸了过去。
更让她惊喜的是,萧恕还没锁门。
不过想想也是,萧恕是一个自大狂妄的人。
他的府邸都夜不闭户,生怕别人上门来杀他的时候不方便似的。
客栈的门轴老旧,一拉开就发出嘎吱的声音。
江燕如做贼心虚,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不过屋子里的萧恕并没有反应,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毕竟夜已经深了,睡着也是应该。
江燕如没有多想,反手把门关上,并且习惯性地拴上门。
像她这样成日里提心吊胆很注意自己安全的人,进屋锁门,那就是习以为常的动作,根本不需要思考。
锁好门,她眯了眯眼,在昏暗的环境中辨别了下方向,然后蹑手蹑脚朝着屏风的方向走。
房间的布局与她的房间正好是镜像的,所以她能依着记忆绕过屏风,摸到床边。
可到了床边看见明显一个人影,她却有些犯难了。
要怎么对付萧恕才能一解心头怨气?
江燕如连杀鸡都不会,别的坏事也更不会做。
换言之,她都不晓得萧恕的弱点在哪里。
对付一个不知道弱点的人,这可太让人为难了。
江燕如屏住呼吸俯下身,打算近距离看一眼萧恕的睡脸,冷不丁对上一双睁开的眼。
在昏暗中虽然不能明辨事物,可是眼睛睁开时会映射周围的微光,她能看见自己的暗影投映其中。
萧恕竟然没有睡。
他竟然没睡,还一声不吭等她摸到床边。
江燕如的唇微张,短促的惊呼声含在齿间,一下就被她自己咽了下去,颇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滋味。
毕竟是她自己找上门落网的。
“你要做什么?”萧恕说话之间拂出来的气流触在她的唇瓣上,酥酥麻麻的痒意直传到脑后。
江燕如像是隔空被他吻住了唇,耳尖蓦然一下发烫。
直到这个状态之下,他的嗓音依然是从容的,仿佛对他而言,就是逼到眉心的刀刃也不能伤他分毫,他并不会为此而害怕退缩。
一个猎人,就是短暂伪装成了猎物,却并不会真正成为猎物。
江燕如僵在原处,不知所措。
饶是她平时脑子机灵,在这种时候也只能卡壳。
萧恕身上的旃檀香侵入肺腑,包围着她,就好是他张开了双臂把她纳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一时间她在这熟悉的味道中想入非非。
她明明是来‘报仇’的,怎么就被他一个‘撩拨’落到了下风?
江燕如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硬声硬气道:
“我想看你哭!”
她把下午萧恕的话原样还给他。
她凶巴巴的声音伴随着重重在他床板上一拍,还颇有些气势。
至少萧恕是怔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才低着嗓音问:“这个时候?在这里?”
“对、对啊!”江燕如清了清嗓子,“你怕了吗?”
萧恕轻笑出声,一点也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啧,那你要怎样让我哭?”
萧恕有恃无恐,声音也越发懒洋洋,就好像是逗弄了一下宠物,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
“别忘了,你打也打不过我。”
江燕如最气就是自己打不过萧恕,君子动口不动手,江燕如心生一计,伸手飞快摸到他的下巴,对准了位置低头咬了一口。
很好。
破了皮,还尝到了一丝丝血味。
江燕如擦了擦嘴,理直气壮道:“那我咬死你!”
萧恕嘴巴一痛,莫名就被咬出了一道伤口,他舔了舔伤处,火气成功被江燕如逼了上来。
“你疯了?”
江燕如学他下午讨人厌的语气,冷酷道:“我只想让你哭而已!”
尝到了血,萧恕的眸光越发阴鸷,只不过江燕如在昏暗中看不见,所以不知道马上逃之夭夭。
“怎么样!”
“我倒是想看看,是谁先开始哭?”
萧恕摘下手指上的扳指,扔到了一边。
第38章 我来 要不还是我来吧
翠珠服侍皇后梳洗过后, 坐在黄花梨木镜台后梳发。
烛光并不亮,昏黄的淡光显得屋子里更加逼窄。
乡野小地的住所自然不能和金陵相比,就连翠珠这样的家生子,从王家到韩家再随着韩皇后到皇宫, 一生之中也少有住这样破陋地方的时候。
“这里连像样的房间都只有那么一间, 便宜了怜妃, 却要委屈娘娘了。”
翠珠看得出来陛下是想要皇后同住的,可偏偏皇后一口回绝, 还堵住了皇帝的话。
“谈不上委屈,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韩皇后淡声道, 低垂着长睫, 并没有看向镜子,好像镜中已经不是她想看见的模样。
“是。”
翠珠小心翼翼看了眼镜子里倒映出的女子,那张洗去铅华的脸, 粉腻皙白, 眉不描而黑、唇不点而朱,是真正牡丹国色的美人。
在原国公夫人在世的时候, 韩皇后也是家里骄纵的小姐,但是自从嫁给了陛下就学着仪态端庄,谁都不曾能挑出她的错处来。
唯有……一直没能为陛下诞下子嗣。
可是这也怪不了皇后, 陛下本就不重女色, 后宫形容虚设,能获得宠爱的嫔妃更是少又少,连以往那些颇有颜色和心思的宫婢都不得不歇了这样的心思。
“陛下几次都在向娘娘示好,娘娘是不是应该也该给陛下一个台阶下了?”
翠珠不想皇后与皇帝一直僵持下去,这样只有怜妃能钻了空子捡了便宜,对皇后一点好处都没用。
翠珠还是担心在韩家也对韩皇后失望后, 韩皇后又逐渐失去了君心。
韩皇后终于抬了下眼,只是眼睫下的眼神依然是空洞的,像是水中映月,虚无地光华。
“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这已经韩皇后说第二次了,翠珠不由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打量镜子里韩皇后的神色。
“娘娘是打算做什么?”
韩皇后眸光慢慢凝在镜上,看着自己须臾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从镜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
信封上墨迹新鲜,笔迹端庄,印着她的私印并非皇后的凤戳。
“等过两天进了初城,你找个机会把信送出去,是给外祖父的信,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