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哦,我以后也不会再跟哥哥来这里了。”江燕如顺着他的话,想到了以后。
下一次那就是下一年。
江燕如还没想到那么远的时候,只是被萧恕提起就不由也说到了这上头。
只是她声音里并未含着什么落寞不舍,只是略带着遗憾, 就是那遗憾也只有一点点。
经过她那还微哑略沙的嗓音里一转,就好像被风吹了一粒沙砾,根本无足轻重。
萧恕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深意。
以后,她或许还会来初城,但不是跟他来。
她的那一小点遗憾里决计不包括以后她再也不能吃到樱桃酥了,而是……她的身边不会再有他了。
樱桃酥会有,他才是那个未知数。
实话说,萧恕当真也有几分好奇江燕如怎么就会信了他,信他一定会让江怀魄把她带走。
“那也未可知。”萧恕眼睛弯了弯,却不是在笑。
“什么未可知?”
江燕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恰逢身后传来了几个声音。
刚刚看不惯萧恕行事的人以为他们走远了听不见,正肆无忌惮地开始讨伐。
“瞧瞧,就是他们呀,真是世风日下,怎么会有这样不守规矩人欸。”
“就是就是,看着文质彬彬,生得也人模人样,没想到如此没有教养。”
“我就是不跟他见识,这没爹娘教得,兴许就是这样吧……”
江燕如都能清楚听清,更别提萧恕那过分出众的五觉。
担心萧恕不会放过那些人,她伸手抓住萧恕的手,拉着他钻出了人群。
萧恕的手被那柔软温柔的手扯着,不自觉跟着她的脚步往前了几步。
“你跑什么?”
“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吧,昨天晚上也没吃,哥哥不饿吗?”
萧恕默不作声。
他回头盯了一眼身后那些滔滔不绝的窝囊废,议论的声音嘎然而止。
穿过了一条街,江燕如找到了一间离着采莲斋较远的茶楼。
正是午后,茶楼里人不多,空落落的几张桌子没坐多少客人。
江燕如依着自己的喜好点了一壶清茶,然后把樱桃酥摆了出来。
刚出炉的樱桃酥比之前放了些时候的还要香脆可口,再佐以清茶,正好中和了它的甜腻。
所以萧恕也就能接受再吃上一两块。
江燕如虽然很喜欢但也吃不下几块,正捧着茶盏东张西望。
她很快就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名带着面纱的姑娘,有些可疑。
那位姑娘独自一人,看似在等人可却频频朝着她们坐的方向张望,江燕如起初还以为这姑娘是被她手里的樱桃酥所吸引。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并不是。
那名姑娘察觉江燕如发现了她的窥探,与她对视了一眼,终于鼓足了勇气一样忽而站了起身,朝着他们走来。
“……哥哥。”江燕如刚给萧恕了一个提醒。
一阵环佩叮铃,那名脸带蒙纱的姑娘已经走近,却看也不看桌子上的樱桃酥,直奔萧恕而去。
“哥哥!真的是你吗?”那姑娘压抑着惊喜,小心翼翼地试探,问的人居然是萧恕。
江燕如脸色一僵,愕然地扭头看萧恕。
萧恕持杯的手还没放下,只是抬起了眼,漆黑如曜石的眼睛里倒映着那姑娘紧张地半张脸。
江燕如看了看两人,而那二人心无旁骛地互相对视着,像是在打量着对方,她的心口忽而一窒,好像被重石压了下来,突然有点喘不过。
“你是?”萧恕慢悠悠开口。
“哥哥,我是你嫡亲的妹妹,是瑗瑗啊,我……我……”李瑗泫然欲泪,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期盼地望着神色自若的男人,可他并没有认出她,就连搭在杯壁上的指尖都无动于衷。
江燕如屏住呼吸,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冲昏了头。
萧恕他有个妹妹?
“瑗瑗?”萧恕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他放下茶盏。
见着萧恕与这位叫瑗瑗的姑娘之间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气氛涌动。
江燕如回过神,忙不迭地从条凳上起身,让出位置。
“哥……”她忽然有些羞于在人家真妹妹面前还唤他作哥哥,连忙咬住声音含糊道:“我……我去后面坐着,你们先聊吧。”
萧恕并没有出声制止,而是目送着江燕如像是逃难一样慌慌张张离开,就在她快步经过了三张桌子的时候,他出声:“太远了,回来点。”
江燕如顿了顿脚步,还是听话地后退到与萧恕隔着两张桌子的地方坐下。
小二给她送来一杯温茶,江燕如连忙喝了几口,像是这样做能压下心头的惊讶。
原本躲开就是为了给萧恕二人说话的空间,可是还是忍不住她竖起耳朵想探听到两人对话的内容,可惜隔着那么远还有屏风挡着,她都有些后悔自己坐得远了。
江燕如从来没想过萧恕会有个嫡亲妹妹。
如果那名叫瑗瑗的姑娘真的是他的妹妹,两人再相认。
那以后——她还能管萧恕叫哥哥吗?
江燕如指尖不由得在杯壁上轻敲,一连串的清脆跳跃在指尖,显出她心情有些烦躁。
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
就是觉得心里有点乱,还有些委屈,然后就剩下无助。
刚刚萧恕说他们再也不能一同来初城,那时候的她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还未来得及想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萧恕,更没想过有一天,他就不再是她哥哥了。
‘哥哥’就好像是她的保护伞。
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有人要拿走她的保护伞,让她无助地敞露在外面。
她茫无头绪,也很困窘,像是直到快弄丢了,才意识到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萧恕以后会管别人叫妹妹,还会给别人买樱桃酥。
这种莫名压抑难受的心情。
就像当初她喂了三年的鸟,转眼就跟着旧主飞走了,再也不要她了一样。
说到底,她的确并不是萧恕的妹妹。
从前在江家的时候,他就不认她当妹妹。
来了金陵后,那更是她执意强求。
最初她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在他手底下活下去,才攀扯上这看似亲密却毫无根基的关系。
他们本就不是血亲。
江燕如有点羞愧,捂着脸半晌,所以错过了白望舒落座在她对面的动作。
“江姑娘怎么一个人?”
猛然听见白望舒的声音,江燕如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直到移开手指,她才看见白望舒真就坐在了她对面。
他弯唇一笑,这才补充说道:“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之前韩皇后的事也有白望舒帮忙,孟神医才得以及时进入别院。
江燕如对他的好感又上了一层楼,更何况此刻正是心情微妙的时候,自然不介意他肯坐下来陪她说说话。
她还挺高兴能碰见熟悉的人,不至于让自己再有机会胡思乱想。
“望舒哥哥怎么也一个人?”
“想到就要回金陵城去了,趁机出来随意转转,他们都喜欢喝酒,去了酒楼,我看这里有间茶馆就过来歇歇脚。”
他解释了自己并非一人出来,而是和其他人一同,只不过不爱饮酒,才离了队出现在了这里。
江燕如马上点了点头,原本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白望舒怎么会这么巧也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经由他的解释,那么一切也就合情合理。
白望舒在蜀城就有着一杯倒的诨号,所以也就尽量滴酒不沾,毕竟像他这样洁身自好的的人肯定不想酒后失态。
“那真的是太巧了。”江燕如感慨何处不相逢的机缘,对白望舒再次展露笑颜。
“你的伤好些了吗?”白望舒的视线往她还缠着白纱的脖子上一带而过,并没有失礼地徘徊。
江燕如抬手摸了一下伤处,笑着道:“伤口用了孟神医的药,已经愈合了,就是还有点点疼。”
“那就好,改日我让人给你送点消痕的膏药,你用上,回好得更快些。”
白望舒的贴心让江燕如感动不已。
虽然感动,可是那些浮于表面的情绪并没有彻底驱除她心头的烦忧,她垂下脑袋,忽然就感慨道:“要是你是我哥哥就好了。”
白望舒若是当哥哥,一定会比萧恕更好吧?
白望舒惊异她的突发奇想,不由轻笑了声:“怎么这么说?”
江燕如在白望舒含笑的眸子里吓得险些出了一身虚汗。
她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情绪险些就要冒了出来,一一吐露。
若是让白望舒知道了,一定也会觉得她特别可笑吧?
她就在这短短时间内竟生出了一种会被萧恕的真妹妹比下去,会被夺走所有的关注和照拂。
“看起来你好像有点不舒服,是不是这茶楼里太闷了,要不要出去走走?”白望舒从袖子里先摸出钱放于桌上,“小二结账。”
江燕如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白望舒已经替她结了茶钱,并且站起来,看着她。
她好像不站起来都有些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