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说完解开了缆绳,然后拿着长长的篙杆插进水底,木船便慢慢地向后退去。
    江南的山水秀丽,湖水绕着山,山围着水,桃花流水,这春风湖上,上下天光一色。
    秦玉甄看着水面,湖面缓缓晃荡。
    对面的陈青醁心思全放在两岸的山上。那山真美,青的靛青,绿的翠绿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在这天光云影间一时相对无言。
    许久后。
    玉甄,我陈青醁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其实
    秦玉甄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地望过来,你现在要是不想说,那就先别说
    我会一直等着。
    这湖弯弯绕绕,从这头到那头,来回加起来也有七八里长,等船回到远处泊岸后,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秦玉甄今天兴致很好,下了船,又要去附近山间游玩一番,要不是陈青醁阻挡,她怕是还要往山顶上走一遭。
    一直到了下午申时,一行人才开始启程。进了城门,这时街市上人依旧多,马车一路慢慢悠悠过了城北来到城南,在将过河上一座石板桥时,陈青醁正巧遇上一行府衙中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衙门的安抚使司副使周呈周大人,后面是几个皂衣公吏,他们腰间都挎着刀,押着一些蓬头垢面的犯人慢慢走着。
    哎唷!容少爷,我远远看着就像,没想到还真是你。
    周呈老远便开始打招呼。
    陈青醁对着马车里的秦玉甄说道:前面好像是府衙的周大人。
    秦大小姐有些不屑:和那些人有什么说的。
    陈青醁道:总要过去打个招呼,我去去就来。说着翻身下了马。
    原来是周大人。周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这周呈去年因为剿匪有功,去年从兵备官升任了本地安抚使司副使,现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周呈笑道:一天到晚忙公事。都抽不出时间和容少爷来相见一面。
    陈青醁道:周大人日理万机,我等小民也不敢叨扰。
    大家彼此兄弟,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周呈爽朗地笑了笑。
    陈青醁看了看那些人,有些好奇地问:周大人,你们这是?
    周呈转身看了看,说:这不,前一段时间河里不是发了洪水么,本来好好的堤坝也让水给冲垮了。前几天上面来人查办河工,说是要重修河坝,这几百年没做的事,真的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要开山采石,要清理淤泥,单这前期招揽工匠就难上加难。这不,为了凑齐人数,上头发话将牢里一些囚犯拉上去凑数。反正好歹先应付着。
    原来是这样,那周大人确实辛苦了,既然这样,我就先不打扰大人了,等哪回有了空闲,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行行,容少爷,那我就先去忙了,告辞。
    两人告别过,陈青醁便转身回去了,她一手拽着嚼环,一手拉着马绳慢慢走着。
    刚刚去和人说什么了,这么久?
    秦玉甄从窗上探出头问道。
    才说了几句话而已,没什么。现在快到城中那条河港了。陈青醁在心里算计着还有多长时间回到秦府。
    秦玉甄见她不想说话,便垂了目光坐回了车中。
    一行人回到秦府,几个看门的赶紧奔过来牵马拉绳。
    进了前院,有几个等着的丫鬟忙上来道:老爷正担心小姐去了这么久,叮嘱小姐回来就让去老爷那边一趟。
    秦玉甄回过头,陈青醁道:老爷子肯定也担心急了,你快些去吧。
    秦大小姐见她总没有话说,便只好转身就走。
    陈青醁等她一走远,便赶紧快步望回南院而去。
    过来院门前那座竹桥,进院门,正在院里晾衣衫的翠竹见了她惊喜喊道:容少爷,你回来了?
    陈青醁嗯了一声,一径走去了里屋。
    屋里静悄悄的没人,那封信就放在案桌上,上面只用一个镇纸压着。
    幸亏好,这信还在。
    陈青醁把信拿出来,那跟着进来的翠竹欢喜地说道:容少爷,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回呢。
    这屋里有谁来过没?陈青醁把信收进怀里,盯着她问道。
    翠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陈青醁把镇纸放好,转身便走。
    翠竹忙跟上去道:容少爷,容少爷,刚刚冯四爷来问了我几趟,他一直问你回来了没有,看起来好像有事要和你说
    陈青醁头也不回。
    我知道了。
    第33章 玉鱼儿
    南院这边靠着莲花池, 池中团团翠叶, 池边花团锦簇, 从园中那个大莲花池子引出的水顺着水渠缓缓流过墙外。
    陈青醁出了月门, 刚要上游廊时,冷不防见冯老四从一座太湖石后走了出来。
    你这是去哪?冯老四问。
    陈青醁冷笑:我什么时候去哪里还要和你说?
    青醁,你给我站住!
    冯老四几步赶到陈青醁前面拦着她, 你想去哪?陈青醁,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咱们之间还有话要说?冯四爷, 咱们现在谁也不欠谁的,这年头, 大家都不容易, 你若是真惹急了我, 我还真个不怕你们。陈青醁已经被逼的戾气横生。
    冯老四道:行行行, 就算我冯四这次对你陈青醁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去找秦天望。可是, 你一开始也不该骗我走!青醁,我一把年纪了, 膝下无子无女,不是我说句乞赖的话, 我冯四现如今就指着这笔钱当棺材本了。就算你不看在我可怜的份上, 你也该想想你自己,那么多银子,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那样做, 你又把我放在何处?你这分明是要绝我的后路了。要不是你这样做,咱们现在到不了这一步!
    我断你后路?陈青醁道:要是我真有心不管你,我当时大可以一个人一走了之,冯老四,你自己评评良心,我陈青醁什么时候做过那背义之事,我说过,这钱我多少能补给你一些,虽然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也够你后半生能衣食无忧了。那秦天望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既然和他一起来算计我!
    冯老四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青醁,事情不做也到这一步了,既然各自都有不对,先前的事咱们一总也不追究了。以后咱们好好的,不管是你要护着那秦小姐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好,只要咱们先把钱拿到手里,以后什么事都依你。
    呵呵,咱们好好的?陈青醁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当初你收顺子做徒弟,不就是想着自己老了以后有个人依靠吗?可是现在顺子死了,你一个孤家寡人,举目无亲,不就是想以后靠着我来帮衬么?你现在急着在我和秦天望之间两面圆场,你想靠着秦天望赚这笔银子,又不敢跟我翻脸,也真是够难为你了。
    冯老四讪讪道:青醁,你看,我自小就夸你机灵,又聪明,也难怪我大哥最疼你。
    是,我当初要是脑子不聪明点,我师父早就把我卖到天南海北去了。陈青醁毫不留情道。
    冯老四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说你好也不乐意。
    我乐意有什么用,我这次还不照样栽在你手里。
    冯老四道:姜还是老的辣,我都在江湖上混了一辈子了,你那些小伎俩能瞒我?你既想着自己能全身而退,又顾及着我,既想不让秦小姐知道真相,想着让秦天望的事情败露出去。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还给秦老爷留了书信吧。你左右顾及这顾及那,到头来,却一样没有顾全到。你这便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青醁,我实话告诉你吧,秦天望现在是虎视眈眈志在必得,就连这秦府里面都已经有了他的人,你如今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只要你好好地把事情做完,咱们一切好说。
    一切好说?你难道就不怕我去秦老爷面前告发你们。
    冯老四摇头道你看,我刚刚不是才夸你机灵么,你不傻,要是能说,你早就说了,哪里还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冯老四道:你心里清楚的很,这说出真相的后果会是什么。现在这贇州城里谁不认定你是秦家的女婿?你一来,那些人便家家家送礼,个个请酒,他们这样,那还不都是看在秦老爷面子上的,秦老爷一生富贵,银子什么的可以不在乎,但这外头的名声,他可是爱惜的紧,你要胆敢让他秦家颜面扫地
    他激动地拿手指了指,就上回那些无一活命的山匪下场恐怕就是你的下场!
    是了,所以秦老爷绝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江湖骗子一个江湖骗子?陈青醁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呵呵。
    是我心软了,要是我当时心肠硬一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局面。
    冯老四摇摇头,你说你又何必呢,我先前那样劝你你都不愿听,你说你和秦家小姐这事,你们若是真个彼此相好,我冯四倒也很想成全你们,咱们这些走江湖的,什么事没经过看过。可是,你陈青醁敢在秦小姐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么?你敢跟她说你是个女子么?你倒是心上爱她,可她呢,她喜欢的是容少爷,是那个和她早有婚约的容醴容少爷,不是你,不是你陈青醁!
    陈青醁:
    你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你还想着顾全了她,她秦大小姐便会感激你?你去试试和她说出真相会怎样?青醁,你能想想后果是什么吗?你和她这辈子注定无缘。既无缘,更无份。你放下她吧,不要再想着她了
    三月的天气,虽然早晚有些凉意,但是白天要是没下雨,这日头就格外大。
    翠竹今天收拾好屋子里头,正要出去,便见一个丫头顶着太阳从院门外进来了。
    翠竹姐姐。
    翠竹看了看来人,原来是东院那边的一个丫鬟。
    怎么了?
    容少爷在没在?小丫鬟问道。
    翠竹道:容少爷一早就出去了。你有什么事?
    啊。小丫头有些失望,小姐还想让容少爷过去一趟呢?
    什么事这么急?要不要叫人出去寻她回来?
    小丫鬟道:也不是别的事,就先前给容少爷预备的那套过大礼时穿的衣服已经送来了,小姐想让容少爷过去一趟,看看衣服合不合身。
    翠竹顿时急道:瞧瞧我这脑子,之前好像有听嬷嬷过来说过的,昨儿却忘记和容少爷说了要不,还是叫人出去找找?
    小丫鬟道:翠竹姐姐你也别忙了,小姐还说了,要是容少爷不在,等回来晚点过去也行的。
    此时,城南的一家高大的酒楼上,秦天望正趴在窗上往下看,下面是熙熙攘攘喧闹不已的街市。
    少爷,刚刚派去的人回来说,容少爷只在那茶楼里喝了几杯茶,然后,然后就回去了。
    秦天望回过身,皱眉道:有没有见她和谁说过话?或者交给什么人东西之类的?
    来人摇摇头,没有,我们四五个人盯着呢,除了喝茶,她什么事都没干。
    是吗?看起来她还老实了。你再多叫几个人跟着她,反正她去哪,你们就跟到哪,万一有什么事,立马就来告诉我。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秦少爷,我这就去。
    说完来人就噔噔噔下楼去了。
    还算你识相。秦天望冷笑一声,也不看看跟谁斗,哼哼,早要知道这样,你还逞什么能!
    陈青醁沿着河边慢慢走着,河岸边上歇着一些生意担子,陈青醁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
    这位客人,你看看要不要买点什么?
    陈青醁微微侧过身,眼光朝后面快速瞥了一眼。
    果然。
    这几天不管自己在哪里,她身后总少不了这些人的踪影。看来,这秦家少爷对她还是不放心的很。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随意从担上拿起了一样东西。
    那做生意的见来了客人,忙招呼道:这位客人,这对是今年新样式的耳环,你买回去,送给你家娘子正好。
    娘子?
    陈青醁脸上动了动,不用了,我看看别的吧。
    这位小兄弟,我看你一表人才,想来你家娘子也个美貌佳人,要不然你看看这些胭脂水粉,这些胭脂颜色光亮又好看,你挑几样回去,保证你娘子喜欢。
    这外面路边卖的胭脂水粉,不要指望秦玉甄收下了,只怕一拿出来,大小姐恐怕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陈青醁笑笑,这些东西,似乎没一样能配得上秦大小姐。
    她眼睛在货担上扫了一圈后,正要走的时候,却瞥见了角落处一个小小的玉件。
    陈青醁伸手拿起了这个小玩意儿。
    这是一只用碧玉碾成的小鱼儿,不满半寸,虽然只是平常的一个玉件,但雕刻得栩栩如生,鱼儿张嘴摆尾,鳞颊宛然,看着极是可爱。
    陈青醁拿在手里,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哎呀呀,客人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去年从一个外地客商手里进的,因为东西好,要价高,又碰不上识货的主,所以才一直留了下来。既然客人喜欢,我也不多赚你了,二钱银子,二钱银子您拿去。
    陈青醁用手细细摩挲着这鱼儿,不说买,也不说不买,那贩子看得着急,生怕跑了这单生意,他连忙就说道:既然你喜欢,我就再让些价钱给你
    不用了。陈青醁从怀里掏出两角碎银,就刚刚那个价。
    那人愣愣地接过银子,等着这位好主顾一路走远了,这才回过神,好家伙,做这么多年生意了,头一回碰上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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