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方旭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第六中学的校门,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基本上,自从八年前接手破败不堪的昌晨到现在,这种不确定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以及怎么做的问题,就没有再困扰过他。心血来潮独自开车来到解夏就读的中学,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目前的情形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
车窗外忽然有一阵悠扬高昂的音乐铃声传来,韩方旭半开了车窗,看着第六中学的校门打开,有学生一涌而出,本来安静的这条街道一下子热闹非凡,那些孩子年轻的脸庞上,都洋溢着过分稚嫩的青春气息,近在眼前,却又觉得距离他很遥远。
这么多的学生一起从学校里走出来,韩方旭明知道没可能看到解夏,却还是侥幸地一眼不错地盯着校门口,直至差不多半小时后,第六中学的大门前重新归于安静。
果然,没见到他啊。自嘲地勾起嘴角,将心里些微不合理的失落忽视——从昨天遇到他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行为就没合理过。因为是在校园周围,韩方旭挺有社会公德心地慢慢驱车离开。
春末夏初傍晚的风缓缓地从半开的车窗外吹进来,暖而轻柔,好像带着绒毛一般,触及人皮肤的一瞬,勾得人心尖一阵痒痒。他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瞥了一眼,车子恰好行至第六中学操场的围栏外,透过高竖的金属围栏,一个少年正背着包徐徐地穿过操场。离得有些远,他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夕阳的余晖下,他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金粉,模样便更加模糊起来。可就在一瞬间,想都没想,他立刻调转车头,重新朝校门口快速驶去。
堪堪赶在少年跨出校门的时候,韩方旭的车也拐过弯停在了校门旁不远处的街口。他果断地下了车,跟在了少年的后面。虽然只是背影,他还是一下子就确定了,正是解夏。
他今天穿的还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并不是多么时尚的款式,但因为衬衫下摆束进了浅灰色的直筒长裤中,腰身的线条立时明晰可见。加上有背包时不时地遮挡,愈发显得盈盈一握。他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双肩包,看起来分量不轻,从包边缘偶尔随着他的脚步而显出的棱角形状能推测出里面装的应该是书本,而且数量还相当可观,可想而知是沉甸甸的。
不是新闻经常说课业减负、教育减负的吗,难道不包括中学生?韩方旭不满地想着,根本无法体会那种给孩子报一堆辅导班的家长是何种心情。
解夏的步速不快,韩方旭则因为人高腿长又下意识地快步,很快两人的距离就缩短到只有十米左右。看着正前方少年有些单薄的背影,只要再几步就能触手可及,尽管很想,他还是刻意放慢脚步——出于一种无法言明的复杂心理——从昨天短暂的接触中,他能感觉到他的“特别”,对陌生人的戒备心很重,他不想贸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带来惊慌。更何况,此刻他自己的心脏也跳动得无比迅速而毫无章法,简直挑战人类极限。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直接上前和他开口,应该说什么。
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踏实,连脚下平坦坚实的水泥路面都好像变成了棉花,走上去令人觉得一脚深一脚浅。谈判桌前面对上亿金额的合同都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人,居然不敢和一个未成年少年搭讪,这种事说出来简直令人发笑。韩方旭望着在自己前方不紧不慢走着的解夏,顿觉无可奈何,全不知自己这么跟着,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