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久违地…入城吧?」一日冬阳暖照下,梅静宣按下刘熙准备拿书的手,摆着和煦但不自然的笑脸,语气有点刻意地道。刘熙不解,但没有问话,仅是疑惑地倾头看着隐士。梅静宣感到尷尬无措,毕竟要是在平时,对方应该会积极附和她才是……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梅静宣忍住那股不自在,开始解释方才的提议:「我们家也得开始置办过冬与过年的物品了…」刘熙仍盯着她不动作,以致梅静宣又脱口而出:「然后...顺道散散心。」
这下子,刘熙终于给了反应,她睁大了眼眸,几乎写满了不可置信。梅静宣再次感到窘迫:「你不想出去?」罕见地,她问话居然会变得如此战战竞竞,深怕惹对方不痛快一样。幸好刘熙摇头否认了,面色恢復如常,还多了一丝光彩,她轻道:「那便一起出门逛逛吧。」
她的脸上尽是释怀,让隐士不太理解。
儘管只是座偏僻小城,人们仍旧能想出许多娱乐方法,儘管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歌楼酒肆还是有的。梅静宣对于富人家的想像正是这些喜好,虽然刘熙和她之前所见的紈裤子弟极为不同,可隐士下意识便认为对方该会喜欢这些地方。此处既热闹,又能与许多人接触。
「这里竟还有这样场所?」刘熙显然很讶异。虽说现在还是大白天,可聚集在楼内的人数可不少,处处人声鼎沸,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在吆喝着劝酒。
进到歌楼里,装潢并不如刘熙所想那般稍有雕花纹饰,不如说朴素地让人以为这儿只是普通的餐馆。正厅中央搭了个台子,后面另有块大木板作为背景似的,不过上头钉了好几叠纸,也不知用途为何。
中央台子的周围有许多座位供人用餐,才刚过正午,厅内恰好有许多人在。刘熙环顾四周,发现有许多人都在注意舞台方向,上头站了三两人,有两人似乎正在摆放敲击用乐器,而一墨客打扮者则立于板前,详视那些叠纸。
此间梅静宣已经订好位置,由店里人带位到三楼厢间。踩着楼房中吱哑声颇大的木梯而上,陈年的木头霉味时不时飘过刘熙鼻间,她的视线一直停在正厅中央的舞台上,想弄清那些人究竟在做什么。所幸歌楼靠中央的厢房设计都围绕着正厅,即便是二楼以上更为隐密的包间,仍旧能将一楼大厅的动静印入眼底。
刘熙即便这一路上都听从梅静宣的安排,可如今终于停顿下来,她便不再压抑这一路上不断累积的好奇,直接挑明问道:「这一切是……?」将近四个月的相处下来,刘熙了解梅静宣并不是一位会主动来到这等烦扰之地的人。
梅静宣不自觉搔搔脸颊,「和你说了…为了散心。」
刘熙又一次瞪大眼眸,「散您的心?」显然不信。梅静宣错愕,摇了摇头,尷尬道:「是为你,难道…你不喜欢这处?」隐士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唐突了。刘熙摆手否认,「并非如此,只是没想到会来这里…」她面颊不禁浮上红晕,才知道隐士是为了自己着想。原本歌楼要放在京城,多半不会是多么正经的场所,然而在白日的小县城里,倒是成为百姓吃饭谈天、群聚看戏的地方了。
刘熙也不是没去过那等场所,不是放不开之人,可看着梅静宣似乎习惯于里头的氛围,她也不知内心这感觉该如何形容。隐士对于游戏花间柳巷游刃有馀?再怎么说都令刘熙不敢相信。
「您点的热菜。」楼里的侍者很快就将餐点送来,三菜一汤,料看上去也颇为丰盛,比她们平时在家吃的要好上一些。梅静宣并无顾忌直接动筷,刘熙瞧隐士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也就跟着动手了。
本来在正厅摆弄乐器者似乎已然备妥,响亮的欢呼声突然自下传了上来,把刘熙吓得手抖了一下。梅静宣依旧淡然,只说:「还望你见谅,这里白天是戏子说书的表演场,声音会有些大。」看她的样子,似乎对此很是熟悉。
「多是说些什么?」
「上古之事,毕竟乱世出英雄,大家爱听这些。」梅静宣也往下看去,那位稍早摆弄着纸张的墨客正是在这一带游走的说书人,梅静宣也遇过他好几次,对方特别偏爱佳人题材。
「来来来都看过来,这次要说的上古东夷莱国的末代女君妘柔!」宏亮又有起伏的声音将眾人的欢呼声压了下来,底下的坐客屏息以待。
「传说莱君妘柔眉眼有神,特别清明,人见人爱,只要露齿一笑,眾臣便成了她的俘虏…」
梅刘二人一听,不禁冒汗,这都是什么夸张形容?若这说书人开头便如此偏离正史所记,估计妘柔最广为后人津津乐道的伴侣之事会被讲得更加天花乱坠。果不其然,才到「幼君初进雅楼」的部分,便有一代表雅楼花魁婴罌的歌女上台了,这安排明显不同于平时的说书。随着说书人的剧情发展,那歌女也唱着自编的曲,诉说着婴罌内心之苦。
二人多少知道莱夷正史,于是对底下的戏仅作玩赏心态来听。虽说正史并无关注妘柔的伴侣为谁,但许多学者也对此议题有着浓厚的兴趣,且有丰富的传说能做为参考佐证。一般认为有两个人的可能性最大,分别是其太傅之女、亦是朝中臣的罗章,以及雅楼花魁婴罌。认为是婴罌的人最多,《东夷史记》中记载妘柔的部分曾多次提及国君前往雅楼之事,这是婴罌派最站得住脚的原因。然许多传说指出花魁婴罌是莱国之邻齐国所派出的刺客,正是齐晏氏之人,且十分有可能正是如今晏国的建国祖先,于是这又让人觉得她是妘柔伴侣的可能性并不高。而理性派所支持的朝臣罗章,据史料所记从小便和妘柔一起长大,依情才是最有可能的伴侣人选。可另有传说指出罗章早已和一位路姓江湖人士结亲,按照上古东夷的婚配风俗,罗章的可能性也降低许多。
底下的戏台在婴罌的戏份上做了诸多着墨,可见说书人站婴罌一派的说法,且过程中观者无不聚精会神,又知百姓对这一天下谜团的见解。果然,世人对于越是不可能的事,越是深信不疑。
两人吃到差不多末尾时,底下的说书也迎来了尾声。其人员开始在各桌之间走动,除了与食客谈笑,目的更在于讨赏。梅静宣也知此习惯,于是向楼内侍者多要了一壶酒,慢慢品着等待他们上楼。
梅静宣酒后品行不变,刘熙也放心她喝,而自己则因为脚伤,在伤势痊癒之前,非必要就不会饮酒。
楼内人潮不似晚上那般多,说书人与其团队也朝楼上迈进,于此同时,方才登台演出、属于歌楼的那位歌女也伴着这群人一同走了上来,她已将顏面打理为平时的模样,不再像歌唱时浓妆艳抹,瞧着也让人感觉亲近些。
歌楼的厢房设置在二楼以上的部分除了环绕中央以外,亦有沿着河畔所建,不为观赏戏台,而是纯粹赏河边景色的雅座。一群人理所当然并没有朝雅座的方向走,仅是绕着中央逐一向客人打招呼。
一打扰进梅静宣这间,那说书的笑容顿时绽开,弯着腰殷勤道:「这不是梅大人吗?真是巧遇!还没想今日有幸能让您听见咱们的表演…」那人十分克制自己的动作,虽然样子与气势彷彿已经拉着梅静宣的手热情地道着谢一般。
梅静宣倒是没有给太多反应,酒杯已因为礼数放下。她走上前淡然称讚了几句,并没有多加攀谈的意思,对方也是个明白人,于是压下了情绪与平静她对谈。
「不知大人对方才的表演有何想法?」歌女上前,和刘熙搭了话。
虽然有些意外,但刘熙马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对她称讚道:「依不才所见,您的演出已将婴罌詮释得淋漓尽致。」
「大人这话说得过了。」那歌女轻笑,可自然扬起的嘴角和眼尾瞇起的细纹都让刘熙确定对方是真心实意感到愉悦。
「不,我说的是真的。」刘熙对于这种轻松的往来颇觉愜意,至少不同于宫中绞尽心思的谈话那般费神。于是她接下去道:「光看您此时与方才不同的举止,即知姑娘才艺特出。婴罌既身为雅楼花魁,睿智沉稳的神态必不可少,您不止完美唱出了她的心声,演出更彷彿其人降生于此……这一场看下来,真叫不才惊叹不已。」
刘熙故意夸张地说,好似一位平庸而阔论的书生,或许对方看得出来自己夸饰的演技,即便只是场面话,可谁不爱听夸讚呢?
歌女笑得很开心,见她如此,刘熙倒也觉得十分欢欣,心里感觉轻松许多。这般与人复杂地交心,大抵已成为习惯了。
梅静宣又一次见到了刘熙在人群间自若交际的模样,已相处近四个月的如今,她也对刘熙的这一面不知不觉熟悉起来。但如今再看,不知怎地却令她有些不自在,或该说是无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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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格许久地...我更新了(这回来话癆一下吧
看过我百合短篇里〈女帝x花魁〉那篇章的读者大概对这回有些惊讶吧(有人看过吗??)
但同时大概也会觉得我很偷懒hhhh(没错我在安利大家去看)
这篇冷门到爆炸的文终于有了一点点点的收藏了
即便目前只有4人我也觉得很开心因为代表至少有4个人对这题材有点兴趣
(我朋友说这名字大概很难有人想点进来看...
(然后希望不要被我这可怕至极的缓慢更新速度给吓跑了...
《隐仕》的灵感来自于我之前上文学史时对陶渊明突然迸发的情感
一下课马上就拿笔写了本文的一些架构
于是故事就这么诞生了(虽然有了大纲但我的更新速度真的不敢恭维...
然后,直至前几天,我偶然得知歷史上居然真有一个名叫刘熙的古人
而且还和前一回内容提及的某人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的关係倍感新奇啊
如果下次还记得的话来和各位不专业科普一下吧哈哈
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没头没尾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