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克利斯剑

    兄妹俩教傅朝朝写作业的地方在傅朝朝房间。
    吃完饭,傅年年就把傅朝朝往房间里带,但傅钊宁动作太快了,她来不及阻止,傅钊宁已经登堂入室。
    傅年年很怕傅钊宁是所谓的恋童癖,她和他的亲密行为开始得太早,傅年年不得不从这方面揣度。
    又或者他单纯的喜欢乱伦,再或者,喜欢她?
    ……可能么。
    傅年年一个人揣测哥哥的理由,想把这件事烂在心里。
    在桃子给她杂志前,傅年年曾经上网求助。
    桃子的支持给了她莫大的勇气,但二人的阅历尚不足以处理好这件事,况且,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什么是正确,什么是不正确,傅年年因自我怀疑着,统统不知道。
    她有一种犹如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愤怒,时不时会有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像是罹患被害妄想症,傅年年买了新手机、新电话卡,注册新账号,在匿名论坛发帖子,谎称她和傅钊宁是重组家庭的兄妹。
    可是那些回复,不外乎“楼主在写小说吗”,“装得一手好白莲花”,“这是什么欲拒还迎我要吐了”……
    一条一条,历历在目,几乎所有留言都认为她是假装纯情的婊子。
    她不是。
    她真的不懂的。
    她没有骗人。
    众口铄金,傅年年感到辩解的苍白。
    是啊,谁会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谁会相信一向优秀的哥哥会做出这种事,隔着匿名的论坛尚且如此戾气深重,如果她把事情捅出去,又会有多少人以异样的目光看她。
    她那么多朋友,最终又会剩下几个。
    傅年年惧怕流言,惧怕歧视,也惧怕被人抛弃,她只能选择把事情烂在肚子里。
    身体成了炼狱。
    明明,不是她的错,可是除了桃子,谁会相信她。
    为什么。
    傅年年煎熬地教傅朝朝做完作业,带朝朝去洗漱,浑然不知关门前朝朝对门外的傅钊宁使了个眼色。
    傅朝朝和大哥唯一的默契,就在于哄年年姐。
    傅钊宁收到信号,弯起唇角。
    傅朝朝洗漱好要睡觉了,傅年年不愿意走,傅钊宁说:“我们好久没陪朝朝睡过觉了……”
    “不行。”傅年年闷声闷气,“朝朝长大了,该自己睡。”
    “哦?”傅钊宁迈步出去,傅年年抬头,他在门边等她,笑容从容淡定,仿佛等她自投罗网。
    傅年年微微眩晕。
    她走了出去,带上门,站在傅钊宁面前。
    没等傅钊宁开口,她说:“我现在不想睡觉。”
    傅钊宁挑眉,低声问:“那你想做什么,看书?”
    傅年年摇头。
    “看杂志?”
    傅年年摇头。
    “电视。”
    傅年年还是摇头。
    傅钊宁揽住妹妹的腰,傅年年担惊受怕地以手抵住,傅钊宁视若无睹,盯着她道:“那怎么办呢,什么都不做,好像只能睡觉了。”
    傅年年无处可逃。
    “宝贝。”哥哥凑近耳语,“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傅年年瞳孔一缩。
    傅钊宁笑一声,把她打横抱起,直接往楼上走。
    妹妹真乖啊,乖得不像话。
    而“乖巧”的傅年年窝在哥哥怀里,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什么意思,他都知道了,为什么他能如此寻常,还能语带调侃。
    脑中仿佛有什么破碎,傅年年久久愣神,而后挣扎起来。
    傅钊宁正上楼,傅年年图三的动作,让他差点没抱好她。
    怕妹妹摔出去,傅钊宁搂得更紧,他喝了声别动,一句平时无伤大雅的警告,在傅年年耳里却是另一重罪状。
    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你放开我!”
    傅年年愈发挣扎,傅钊宁打开房门。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一口咬到傅钊宁肩膀上。
    隔着衣服,傅年年下足了力气,傅钊宁吃痛,硬生生忍下,抱着妹妹安抚。
    有脾气没事,脾气发完了就好了。
    这般轻柔地拍打,好像曾经的日日夜夜,怎能无动于衷。
    傅年年憋了许久的眼泪掉下来,牙齿咬得更用力。
    为什么他连身体都是硬邦邦的,她几乎什么都没了,只有这个方法能制裁他了。
    时间流水一样过去,傅年年终于不得不松了牙关。她被哥哥放下来,怔怔地坐在床上,怔怔看他脱了上衣。
    “嘶,血都出来了。”傅钊宁碰了碰肩上带血的齿痕,问妹妹:“气消了吗?”
    好像她不过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切切实实感受到哥哥的傲慢。
    房间里光影交织,诉说着她思绪的茫然与缭乱。
    与傅钊宁过往的亲密,被桃子撞破后的经历,论坛的帖子,情感杂志的文章,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傅年年脑中碰撞。
    粉碎,撞击,爆炸,一下一下,连绵不绝。
    在那毁灭的尽头,她听见自己问:“你喜欢我吗。”
    原来她张了嘴吗。
    还是心声。
    傅年年难受极了,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失神的瞳仁却和水洗过黑葡萄一般,又大又亮。
    傅钊宁看过来,竟也跟着动。
    “你喜欢我吗。”
    她又问了一遍,比之前的还要轻,仿佛自言自语,而余音风一般飘进傅钊宁的耳朵。
    心门无声自开,傅钊宁看着妹妹澄澈的眼,心跳急速,一个答案几乎脱口而出。
    这样太愣头青了。他压了一下,淡淡说:“喜欢。”
    傅年年恍惚的眼因此刹那有了焦点。
    傅钊宁被她目光刺中,突然发现那两个字一出口,似乎有许多话也在上浮。
    喉头下有什么在涌动。
    废墟之中,傅年年看见哥哥。
    与喜悦的光不一样,她眼中的神光晶亮,澎湃着一种傅钊宁从未见过的激昂。
    傅钊宁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
    “你骗我。”傅年年轻吐。
    喜欢不是这样的。
    他要是喜欢她,为什么这么伤害她。
    如果言语可成利剑,此刻利刃笔直指向傅钊宁方向,傅年年眼神散发灼人的光芒,对着剑尖所向宣判。
    “傅钊宁,你不喜欢我。”
    “你诱奸我。”
    你根本不在意我。
    凭什么都是我的错。
    错的明明是你。
    我只是和你上过床,我并不下贱!
    种种思绪支撑她挺直背脊,如同赴宴的落魄公主,浑身无一宝石也叫人无法忽视她的气魄。傅钊宁心弦紧绷,又为这样的傅年年神魂颠倒。
    “年年。”他喊了一声,直觉不阻止她,自己将面临极大的危险。
    他全然感觉到头顶悬着的达摩克利斯剑。
    然而一切不可挽回。傅年年盯着他,完全理解了傅钊宁当年的话。多可笑啊,她是在这种情况完全理解的。不管是谁,哪怕是哥哥,哪怕他再疼她,她也不要被他左右。
    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她将手边的抱枕丢过去,坚定地奋力大吼:“傅钊宁,你混蛋,你诱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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