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水分像是被烈日灼干,连带氧气也稀缺起来。
陆楠楠被突然翻倒的展台桌吓了一跳,一群人受惊四散,整整齐齐摞着的年刊滑散,试用的相机也摔在水泥地面。只见周衍旁若无物地径直向外走,一路刮蹭踢碰,丝毫不在意一大早布置的成果。
“这是不是照片上的女生……?”
“我觉得有点像欸……但是感觉不是一个人呢。”
窃窃的议论逐渐开始声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北霖握住陆楠楠的肩唤回她的神智,一边将她的视线拽离周衍,一边招呼着摊前的同学,“大家帮帮忙捡一下吧,谢谢啦!”
“地、地上……”
李蓝阙目睹了相机和一排相框的掉落,心疼得一缩,可周衍根本不给片刻留驻的时间,当她意识到手腕轻盈的凉意时,整个人已然跌跌撞撞地跟随他的大步疾走,奔跑起来。
此刻她有诸多疑问占满心扉,多到澭塞失语。
向上攀着楼梯的两人,都在用喘息掩饰难以开口的踌躇。眼前就是周衍的手,细瘦白皙,不知是血流加快还是被她的体温感染,他的掌心变得温温的。
通往顶楼的路比以往更为漫长,漫长到她快要在转弯中晕眩。
活动室的门歪斜洞开着,凌乱的桌椅和器械一览无余。
在跨入门槛的一刹那,周衍的脚步倏然停顿。他似乎斟酌思量了些什么,脊背随着深呼吸而起落。然后转过身,不由分说向着李蓝阙俯过身去。
李蓝阙下意识瑟缩着眯眼,以为他要抱过来,他偏过头,撩开了她的长发,指尖蹭过耳垂,沿着耳后的发际一直到颈后,呼吸也随之洒了一路。
“果然……”
“嗯?”
她睁开眼睛,悄悄去瞄耳畔的他的侧脸。
他起身抬头,垂着眼睛看她的表情,像是发现小秘密似的得意和宠爱。
李蓝阙飞快捂住那处暴露的心思。她小心翼翼地藏了那么久,竟然在取下来之后被对方抓个正着。
天然如他不一定能由此联想到自己的痣,但她仍旧窘迫得脸颊发烫。
“这里……如果是我的话,会选黑水晶吧” 果然周衍思路已跳跃到了光年外,也学着她摸上自己的脖子,“不过我好像有痣,不知道会不会——”
他看着李蓝阙愈发嫣红的脸蛋和僵硬的眼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只是环顾着点点头,截断了话尾。
他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盼望一个话题可以永无止尽。
“你……”李蓝阙轻轻靠在门框上,打量着他的脚部,姜黄色的高帮帆布鞋,鞋带紧系着塞进了鞋筒,“……摄影社不是解散了吗?”
犹豫半天,她从庞杂盈胸的问题中,选择了最无关紧要的一个。
周衍在对面门框上侧身倚靠,望着走廊的窗。
“嗯……限时复活。”
她点点头。
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想知道摄影社为什么还存在。她想问问他为什么回来了,想问他什么时候走,还想问是不是不适应国外的生活怎么变瘦了——原来这些问题一点也不凌乱,它们早就暗暗排好了序。
但要问吗?她觉得不该。
“那你……选了哪所学校?”
这是排在倒数第二的问题。
周衍笑着,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没有选。”
他没有选过。
铃声响起,将这场本就疏落的对话打得零散不堪。
越沉默,气氛竟越是暧昧。年轻的心跳和体温,从衬衣领口袖口,泵出阵阵荷尔蒙的芬芳。
“你觉得我逃跑了吗?”周衍歪头看她,笑容变得有些朦胧,可不等她反应,他自己便回答了,“确实逃跑了,嗯……各方面来说,各种意义上的。”
李蓝阙仰头迎着他的注视。
她也不过是个一直龟缩在舅舅羽翼下的胆小鬼,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有所倚靠的,一条轻松的路。但舅舅与她早已不仅仅是庇护与依赖,更像是互相镌刻的印记嵌入生命。
“这么说的话,我比你还不如……我连逃跑都没试过,只会原地蹲下当鸵鸟……”
她在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明确的情绪,只有一直努力地望啊望。周衍明明专注,却没在意听她说什么,突然陷入了忘我地沉思中,无法自拔。
“不过叁年应该可以了。”
他没来由地这样说着,伸手弹了她的额头,顺势站起,一个人朝楼梯口缓步踱去。
欸?
李蓝阙扶额愣在原地,想不通他意味所指。她看看仍紧握在手中的册子,急忙追了上去。
“等等……你说叁年什么?”
周衍轻快的脚步没停,闻声抬起头。
“叁年……学一学横刀夺爱吧。”
他像是平地涌起的一阵细雾,灵动飘逸,白色的衣袂翩翩,转身消失在了拐角处。
热风拂面,降暑的风扇转过头来,翻动着散落地上的书刊,转走时留下了更为狼藉的一片。陆楠楠脚边有一本大敞着,这一页原本应该是去年夏天的凤凰城,却被临时替换。整个版面仍旧是李蓝阙,是她穿着白色T恤在窗边仰望的背影,影像中墙面的位置,印着周衍的字迹。
“生日快乐,我永远的蓝。
我丈量了241遍还需要多少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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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衍的剧情就是这样了。
自己主动被甩,但是还没有放弃。
他本来是没多喜欢雀雀的,虐一虐反而在意起来了。
但他也是个小孩,无可避免地本能退缩相让,只不过最后跳出了青春期自我封闭的禁锢,意识到情感是可以来日方长的,于是选择在更有勇气和把握的时候重新开始。
所以未来可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