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景王循州归来后,不过数日有余,朝野之中便发生巨大动荡,群臣更替无数,皆为循州贪腐案中牵涉在内的官员。
当今圣上龙霆震怒,斥太子恣意诛求,肆行攘夺,私用内外库帑,穷奢纵欲、逞恶不悛,便是皇后娘娘亲跪在泾阳宫前磕求一夜,圣上也未改变旨意,下令将太子囚禁东宫,非诏不得出。
而景王因接连辽东御敌、循州赈灾二事,一跃而成当今圣上眼中最为器重的皇子之一。
一月之后,温提骁自廑州平安归来,兄妹二人相见,婉凝见哥哥因为天子办事,身量消瘦多了,不免流了许多眼泪儿。
温提骁只笑着安慰婉凝,说差事办得极为妥当,圣上龙心甚悦,且赏了许多玩意儿,都带回来给婉凝顽,婉凝这才闻言破涕为笑。
十一月二十五日,便是永安伯府二公子宋昭棋迎娶福怡郡主的好日子,温氏兄妹作为宋家嫡亲的表亲,自然是要前去赴宴,不免自日出时辰至半夜叁更,烦乱、叨扰了一日。
那宋家二公子同福怡郡主的喜事过后,京城里剩下来最引人注目的大事便是婉凝同景王的这桩婚事了。
钦天监听从圣意,择了一个喜佳之日,定在来年婉凝及笄后的四月十八。
随着婉凝大婚之日的愈来愈临近,忠毅勇侯府也迎来了有条不紊的最后准备阶段。
温提骁治军多年,管理内务也颇有能耐。他大手一挥,撇开一众细枝末节,大刀阔斧地只将全府庶务分为叁大块。
第一,便是婉凝的陪嫁侍从。原先的几个贴身大丫鬟不说,一众小丫鬟也原封不动的陪嫁过去,无需增减。陪嫁嬷嬷也随着过去,奶嬷嬷忠心耿耿,看着婉凝长大,且年纪大经事多,自然是要跟去景王府。
至于陪房,温提骁则细细挑拣了四对办事老练、处事谨慎的管事夫妻,两对负责打理婉凝的田庄,两对负责打理婉凝的铺子,各司其职,尽忠其事。
第二,便是梳理、打点婉凝的陪嫁。
温提骁拿着入库明细册,令大管家的打开近十年来未曾打开的库房,一件一件查看于氏的陪嫁物。自紫檀木床看到雕花叁屏风式镜台,又自金银珠宝看到钗环首饰,自是应有尽有,光彩夺目。
第叁,便是定制嫁衣与预备喜娘了。
宋姨妈和王氏作为婉凝最亲近的长辈,自是由她们负责给婉凝梳妆,而景王府当日则会安排宫里选来的喜娘嬷嬷。至于婉凝的嫁衣,温提骁如此疼爱妹妹,自然想要给她世上最好的,便派人从苏州织造府请来一众手艺最上等的绣娘,日赶夜赶,终于赶在大婚前夕做出了一件彩绣辉煌的嫁衣来。
婉凝在闺房中抚摸着这件凝结哥哥爱意的嫁衣,不免心中酸涩,泪眼朦胧。
大婚前夕。
婉凝正对镜卸下钗饰,不施粉黛,却清雅异常。
奶嬷嬷忽走进婉凝的闺房,递给她一本小册子。
婉凝不解的朝嬷嬷望去。嬷嬷向她点点头。
婉凝便望向这本小册子。
这小册子做的异常精美,只是年代颇为久远,扉页都有些泛黄了。
婉凝翻开一看,不禁“呀”了一声,连忙扔到一边儿去。
原来竟是本《春宫图》。
奶嬷嬷忙捡起来,踱到婉凝跟前,细声儿说:“小姐呀,这是夫人当年陪嫁过来的压箱底,小姐,略翻一翻,明日心里才好有个数。”
婉凝心想,才不想有个数呢。她一想到景王对她的那些无耻作为,就不快,因此不愿去看那《春宫图》。
奶嬷嬷见此,只能叹了口气,又劝道:“小姐年纪小,身子又娇怯,明日不要太顺着景王殿下,倒求他多疼惜着你点。”
婉凝心烦意乱,只得胡乱点点头,便借口困意上来,催奶嬷嬷回房休息 。
嬷嬷走了,丫鬟们伺候婉凝洗漱完歇下了。一时之间婉凝了无睡意,只着素锦衾衣,枕着臂弯侧躺着。
她借着屋中小羊角灯透出来的光线,打量着屋内的每一样物事,想着自己已不知不觉在温府中住了一年多了,顿时心生不舍。
古代女子,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莫过于出嫁前,上有父母疼爱,下有兄弟姐妹嬉戏玩耍,既不用主持中馈,亦不用侍奉公婆,更不用镇日里锁在闺宅中勾心斗角,每日只除了给长辈请安,读读《女训》、《女诫》,便是赏诗作词,琴棋书画。且她自幼就得哥哥宠爱长大,娇生惯养,谁都不曾欺负过她。
可是一旦要出嫁,一切便会急转急下。
想那景王,通身风流气质,府中侧妃、姬妾又颇多,且嫁入皇家,哪里还能行事如待字闺中一般自由,一时只觉自己竟是摸到了一张极惨惨的下下签,没有一颗八面玲珑的水晶心肝,怕是都无法携哥哥在这王府及将来的夺嫡之役顺利存活下来。
婉凝想着想着,竟咒起那景王来,想要他婚后与自己互不干扰,各过各的,他是到侧妃那里过夜睡觉,还是新纳京城头牌花魁也罢,通通不关自己的事,她只顾好自己,还盼着那景王夜夜笙箫,哪日纵欲过度早点翘辫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