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9月17日上午九点十六分。卫生连全体都在忙着整理与清点装备,李子因在江春泰的办公室中,与江春泰、运输连的连长赖刚信讨论着卫生连的进军路线,赖刚信指着地图说道:「根据昨天的最高军事会议开会结果指示,我们第一军团的主要目标,是攻下山海关为主,因此,我们的主力部队会驻扎在石河河口处,与杨湖尘的人马合拢。根据咱们第一军团的作战计画书,卫生连的战地医院,会驻扎在石河左岸的南海村…」李子因瞭解了赖刚信的运输计画后,便急忙地走出办公室,正想与自己手下其他排长开会,突然被补给连的连长苏长恩叫住,说道:「子因啊,有个製衣厂的商家,送了一批止血带与绷带过来,需要你去查核一下品质,如果没问题,签收即可。」李子因点头答应。
走到苏长恩所说的查核地点,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西装笔挺地站在原地,远远的看见李子因时,嘴巴竟然慢慢张大,好像看见甚么不可思议之事,直到李子因走到近前,那老先生伸出颤抖的双手,拉着李子因的手说道:「二…二少爷,我是李大福,李管家啊…你…不认得我吗?」李子因本想说你认错人,可是又想到自己曾看过「李子因的护照」,想到这一副躯体的主人可能认识这位李大福,才略带迟疑地问道「你见过我?」
李大福眼泪慢慢落下,说道:「天啊,二少爷,你不是去美国留学吗?怎么…跑来东北军当连长?」李子因正色地说道:「李…李大福,你先说说,你是谁?你认识我吗?」李大福擦了擦眼泪说:「我叫李大福,是瀋阳荣华製衣厂李家的老管家。你是我李家的二少爷,名叫李子因,五年前到美国留学,半年前,你父亲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打电报要你回国,但你离开美国后,音讯全无。你的父母亲不知道为此哭死了几回,你…全忘了吗?」
李子因知道,这个李大福所言,可能是真的。虽然自己对这个年代的父母,没有印象,也没有所谓亲情可言,但既然是这副躯体的父母,怎么说也得回去让他们两老见见,才说得过去。于是,李子因对着李大福说道:「李…老管家,我除了知道我叫李子因之外,其他的都一无所知了。我很想跟你回去见见父母,但你也知道,大军随时要出发到前线,现在的我可不能随便跑!要不然这样,等我回来,我联络你,一定跟你回去一趟,你看如何?」李大福当然知道军队的规矩,只能点头说道:「那好,我先回去跟老爷与夫人说,您还健在的这个好消息。等您凯旋归来时,再跟我回去!」说着,李大福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子因,要他回来时一定联络自己。
1927年9月20日上午十一点十一分。李子因在瀋阳往葫芦岛的车厢上。这一列火车是军用车厢,前几节车厢是高阶军官专用,而后面几节,是运载士兵与一些装备使用。李子因现在,正在章汉毅的专用车厢中,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豪华程度可以媲美私人飞机的专用车厢。皮製沙发、雕工精细的桌子、马桶甚至水龙头,应有尽有。章汉毅看着发呆的李子因,只是微笑,并没有发出声音打断,直到李子因自己发觉,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章汉毅,问道:「军团长,你找我,不知道有甚么事?」章汉毅道了一杯咖啡给李子因,说道:「只有我们两个,虚衔就别加了。早上跟那群老傢伙开完会议,他们的意思是让我们第一军团正面扛住鲁系军队的火力,如果有可能,就打下山海关,乃至秦皇岛。我就想,你这个人鬼点子多,找你来研究研究!」李子因摇头笑道:「这种行军打仗的事,我并不是很专长。」章汉毅喝了一口咖啡,说道:「那倒是无所谓,有时候跟你聊完天,不知为何,就会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你先看看我方的军事布局吧。」
李子因把目光放在地图上,只见地图上标住着几个点。章汉毅指着地图说道:「我们八个混成旅,第一旅的郭慕成,驻扎在李家堡,第二旅的任明璋,驻扎在西关村,第三旅的姚龙俊,驻扎在陈家村…」章汉毅把第一军团的所有布局,一五一十地跟李子因说明,最后问李子因道:「你觉得,这样布局可否?」李子因抿了一口咖啡,不置可否地说:「这必是军团旅长会议上一致决定的,经过你的认可,我想,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不过…」章汉毅问道:「不过什么?」李子因也指着地图说道:「汉毅,根据情报,你可知道鲁系的主力部队会驻扎在哪里?」章汉毅很确定地说道:「敌方的主力部队,会集结在石河镇。」李子因说道:「如果是石河镇,那直接面对是任明璋旅长的第二旅,会不会…!」章汉毅笑道:「你这小子,对你的老仇人显然是没信心啊?」李子因乾笑两声,说道:「说是仇人太沉重了,只不过是有些误会,但信心嘛,的确是没有…!」
章汉毅笑着问道:「那你说,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布局?」李子因坏笑地看着章汉毅,说道:「汉毅,你是不是想来个下駟对上駟、上駟对中駟、中駟对下駟的应敌之策。」章汉毅略为吃惊,说道:「你猜到什么,说清楚一点!」李子因说道:「你把我方主力,都分布在九门口附近,是否想以任旅长的第二旅,扛住敌方主力的炮火,吸引敌方注意。而我们的主力,走九门口,绕到山海关的后方,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章汉毅惊讶地合不拢嘴,因为李子因所说的,正是郭慕成的建议策略。章汉毅随后才吞了口唾沫,问道:「你觉得…这计画不会成功?」李子因说道:「很有可能成功,我能猜到你的意图,是因为你把我方的布局说给我听,不代表敌人也能猜到,只是…」章汉毅皱眉道:「你就爽快地把话一次说完,磨磨蹭蹭的!」李子因说道:「如果任旅长太快兵败,还是会引起敌人的怀疑,更何况,如果我们葫芦岛的防线如果被突破,去偷袭的部队反而会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章汉毅把咖啡一饮而尽,并没有接话。
李子因的战地医院,搭设于王家大院的前庭,而王家大院的内院,则充当军团指挥部临时办公室。此时李子因正指挥着第一医疗排,架起五六个大锅,锅内烧着热腾腾的开水,而开水中摆放着开刀器械与缝合针头等,李子因跟眾士兵解释,此为消毒灭菌。而第二医疗排则搭建着帐篷,与整理各种医疗设施。至于后送排,则安排到前线,准备后送伤患。就在战地医院刚刚准备就绪,第一后送排的排长孙连裕便与其手下,送来第一名「客户」。这是一名被子弹打中大腿的士兵,可能打中动脉,所以血流不止,已经被孙连裕先用止血带止住流血了。李子因纳闷的问道:「怎么回事,我不是记得,军团指挥部还没有下令攻击?」孙连裕急忙道:「可不是。但任旅长可能觉得对方军纪散漫,是个软柿子,于是下令进攻…」李子因骂道:「妈的,九成中招了,你赶紧回去,并把第二后送排也叫来西关村待命,我觉得很不妙。」孙连裕答应后,便急忙离开。
没过多久,李子因听到砲声隆隆,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许多医疗排的女士兵们,脸色开始渐渐苍白。还没等医疗排的姊妹们反应过来,伤兵开始如潮水般大量被后送排的弟兄送回,而且伤势一个比一个严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衝击,眾医疗排的女士兵们看见这些血淋淋的画面,竟然被吓得不知如何反应?整个战地医院一下子无法运转。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画面,但李子因还是被气得够呛,破口大骂道:「还他妈的发甚么呆?你们面前的弟兄们都快掛了,你们还不行动?」李子因正要继续飆骂,只见纪晴首先反映过来,指挥手下注射麻醉药,自己则持手术刀,颤抖的划开她这辈子第一次在活人身上开的口子。忙忽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取出这位士兵腹腔内的砲弹碎片。纪晴的振作,激励了周婉玲,因为她也是被李子因训练成执刀手,专门开刀取出伤兵体内的子弹或砲弹碎片。这两个火车头啟动,后面的缝合手也开始一边啜泣,一边缝合纪晴与周婉玲处理过的伤口。
此时的医疗排,终于正常运作起来,虽然手忙脚乱,但至少慢慢展现了平常训练的成果。对于医疗排,李子因完全使用流水线的训练方式,两个执刀手负责开刀,四个缝合手缝合伤口,还有伤口包扎、换药…等等。也就是说,几乎每一个医疗排的女士兵,只负责一至两项的专长,只要通过考验,李子因也不再训练她们学习别的专长,让这些女兵们,对于自己的专长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直到炉火纯青。
时间接近晚上的七点整,战地医院灯火通明。李子因安排了姊妹们分批用餐,而孙连裕又送来了一名第二旅的军官。李子因看见孙连裕,招呼他过去,问道:「现在战况怎么了?」孙连裕说道:「第二旅情况很不乐观,可能撑不到明天早上,已经请求支援了…,我大概也只知道这些。」李子因拍拍孙连裕的肩膀说:「辛苦了,你吃个饭再回去吧。」孙连裕摸摸肚皮,苦笑着答应。就在两人想一同用餐时,章汉毅的传令官沉鸿钧走了过来,看着李子因说道:「子因,军团长要找你!」李子因纳闷道:「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