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送客。”
姜年不仅不开价,连话也不肯多说,只拉着温雪意往屋里去。
“是你叫他来么。”
“不是。”
温雪意原想解释一番,然而……她的确有心要离开姜年。
“主人为什么不应下呢。”
姜年听她说不是之时脸色才平静些,听了这话,又恼起来。
“你很想我应下来么。”
“主人不是很想要权势么,应下来多一笔钱财,而我日后还是会帮着你的。我绝不背叛你。”
姜年的教养和疼爱,还有往日种种的欢好,温雪意都记在心上。
“我只是不想留在你身边了。”
“我待你不薄,你就这么想到别人那儿去?”
姜年恼怒到了极点,温雪意亦满心酸楚。
“是,人人都说你待我好极了,人人都说世间少有得主子亲自教养的奴才,可我难受极了。
“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算得清楚,你是不是也算计过我的情意。”
温雪意起初还想着慢慢同姜年说,即便姜年一副不可转圜的模样,兴许说开了便能说动了。
只是一旦说起来,好似心中的压抑酸楚都被点燃一般。
“我确实想到别出去,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的心意。
“你说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可我不愿。倘若真有那么一个人,倘若她真到你身边来了,无论我是何种身份,我一定会走。”
这才是温雪意惯来的性子。
什么奴籍,什么私逃死罪的律法,倘若绿穗给的钱财不能赎身,她就拿着钱财远走。倘若最终没有钱财,她想尽办法也会逃走。
这是温雪意头一次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心意,也是她第一次逼着姜年做出抉择。
她劈头盖脸说了这一通,好似心力都耗尽了,喉咙发干发紧。温雪意灌了几杯茶,又要往外走。
姜年拉住她。
“你要去哪里。”
即便温雪意剖白到这样的地步,即便她这般逼问,姜年也不曾回应。
其实结果,她早就知晓了。
“我要出宫。”
姜年居然露出几丝慌乱来,他搂过温雪意,良久才说出一句。
“你别走。”
温雪意哑然失笑,他居然也会有慌乱的时候。
“雪意,你别走。”
他说得这样情真意切,温雪意险些松懈下来。然而姜年的衣裳这样扎眼。
“松手吧,我出宫办些事,夜里还回来。”
到如今,温雪意已然分不清姜年言语举止究竟是算准了她的情意而作,还是发自真心而做。
“主人打算搂着我到什么时候,至多不过一刻钟,你也要出门看杜小姐。”
姜年僵住了。
“我说错了么,主人刻意往年轻了装扮,你见李小姐时可不这么穿。还是说你又寻了别的年轻姑娘。”
晨起姜年刻意装扮,温雪意就猜到他要去找杜花宜了。她本想装作不知,即便见了杜花宜也只当没看见就是。
卓清风来这一回,倒算做了件好事,温雪意不必忍着与姜年同去,也不必心酸难受了。
她正好空了去看一眼绿穗。
姜年不得已松了手。
“你如今正气恼,夜里回来我再同你细说。”
温雪意听得好笑,他已经做出抉择,他要去看杜花宜,还拿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
往日都是温雪意陪在身旁,这一日,换了谷雨跟着,姜年与温雪意的马车在宫门外分道扬镳。
下马车之时,温雪意擦净面上的眼泪。
她将房契带出来了。
既说清了,这院子她亦不愿再留着。
到了先前住处,院中先前种的花开得正盛,连院墙外都落了不少。温雪意想起树下还埋着几罐好酒。
HāìㄒāńɡSんμщμ(海棠書屋).℃0Μ姜年有意留着的。
“酒罐易碎,左右往后我都要买回来,便埋在原处吧。”
温雪意又有些眼热,钥匙她也带出来了。下了门锁,一开门她便瞧见地上落着一封书信。
他们搬走了,竟还有书信。
这书信还是寄给温雪意的,落款是一位故人的名讳。离开镇江时,给了温雪意银丝缠梅花镯的阳历云。
信中说,先前给温雪意寄的信总没有回音,但他委实有急事,倘若温雪意这回收了信还不曾回,他这一两月便要到京都来了。
温雪意从不曾听闻阳历云给她寄过书信。
家中不是她便是姜年。
想必是姜年拦下了,这几年温雪意从不回信,阳历云竟还继续寄着。也不知他有什么急事,还要到京都来寻她。
温雪意才想卖了这院子,却又横生枝节。
阳历云要来,这院子便暂且留下吧,日后事情了了再卖。
至于绿穗……
上一回太过吓人了些,温雪意一时也不敢直接往路府去。只换了一辆马车,先绕着路府瞧瞧。
守门的人又换了,且四周都挂上了白布白灯笼。
路府有丧事。
路汝泉如果是寿终正寝,按着八十多岁的年纪,是喜丧,然而他吃了那样多的药,不知是死在儿子手里,还是死在了绿穗手中。
他原可以活得更长久。
温雪意唯有一声叹息。
连绿穗她也是无能为力的。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路家,太难太难。她那日借着南馆的马车尚且搞得如此狼狈。最后得手也只是路家敌不过南馆,并非她如何强势。难怪姜年费尽心机也要攀贵女。
他要的,也是贵女背后的家世。
温雪意进不去路府,流言倒是飞出来不少。
路汝泉是死了。
好似还是气死的,说是……绿穗又搭上了哪一家的人。有人瞧见绿穗夜里翻墙去偷汉子。
说得这么活灵活现,却好似眼瞎一样看不见路府那样高的院墙。
知晓她还活着便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