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就像一张网,大的破洞而出,小的成了漏网之鱼,最终落下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冉静几乎都能想象,那位农村母亲最后的归宿。
倘若没有孙晴父亲的参与,这个案子在唐政的庇佑下胜诉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现在冉静敢肯定的是,这个案子一定会败诉。
到了开庭那日,事情的走向如她所想。故意杀人未遂被换成危害公共安全罪,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
儿子一双残废的腿换来被告两年的考察期,原告母亲当场晕了过去。
“后来呢?”冉静不动声色地问孙晴接下来发生的事。
瞥到台面角落藏着的那个蓝色沙漏,冉静伸手戳了一下,细沙一点一点自上向下坠。
“原告其他家属当场表示不服,要继续上诉。”孙晴也没去现场,她和老杨带的那个实习生关系好,消息都是从他那儿套来的。
“老杨怎么说?”
“老杨说判决书下来了他的工作也到此为止。”意思是不愿再接二审代理了。
冉静没说话,低头思索着什么。
也是,一审判了这么个结果,明眼人都知道是被告走了门路,无利可图的事老杨从不涉足。
这次的事唐政摆明了是两头吃,先是吃了原告的好处怂恿人家过来律所找老杨,转头又去收孙晴她爸那边递过来的被告好处。
下判决书的时候搞一个有期徒刑两年再顺带一个缓刑两年,这真是把原告当傻子糊弄。
也难怪老母亲会气得当场晕过去。
孙晴见冉静也没开口遣她走,就知道应当还有事吩咐给她,便在站在一旁等着。
冉静还在低头沉思着,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个原告的妈你私下去接触一下。”
“我觉得不太合适。”孙晴第一时间料到了冉静的意思。
一个不要经济赔偿,一心只要被告坐牢的人,被法律压榨后怎么可能轻易甘心。何况她还是一个母亲,为儿女讨回公道几乎是母亲的天性。
这份天性落在她们手上可以轻易化成一柄刀,迅速击穿敌人的心房,但孙晴下不了手。
她做不出这种消耗别人亲情的事,她也有母亲。
利用一个母亲对子女无私的爱,来做自己复仇的工具,孙晴下不去手。
冉静停下了手里转笔的动作,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攒了一肚子话到嘴要开口时,孙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反复复就一句,“我觉得这样做不合适。”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我在利用她。”冉静说这话的时候孙晴不敢看她,只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鞋面看,冉静也不在意。“我确实存了这个心思,借着她想讨回公道的心送她去上访,把法院的事捅到中央去。幸运的话,事成之后我和她都能如愿,即便成不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现在这样。她讨不回公道,连带我在内,翻身的日子也是遥遥无期。”
“我不敢说自己在帮她,但我确实给了她一条新的路。路的尽头有没有光谁也不知道,只能硬着头皮走。多一个选择就多一个机会,有些时候事情的转机就藏在那个机会里。”
说完冉静摆了摆手让孙晴出去,她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严钦平前年调到外省去当省委书记,今年年初刚调回来,现在已经是她们省的代理省长了。
这几年唐政仕途高升,去年更是调到了高法院经济庭,估计下一次升职,不出意外应该会是中法院的院长。
女儿今年小升初马上要升学考了,这个月都在学校集训,昨天还给她打电话说上课好累。
一年又一年,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过得可真快,松散又悠闲。
如果没有保险柜里藏着的那两本牛皮笔记本的提醒,冉静都快忘了,她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计划已经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下班后冉静没急着走,等江书彦的车停在楼下她才施施然下去。
“你朋友到了?”靠在车窗上磨蹭着不肯上车,冉静和江书彦闲扯起来。
早在一周前江书彦就和冉静说好,有个朋友会过来,到时一起吃个饭。这不,刚刚才从机场接完人送酒店去,转头来接的冉静。
“到了,上车说。”江书彦下车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副驾驶后赶紧上车,没过一会儿外头就撒起雨来了。
方便朋友休息,吃饭的地方江书彦选在了他定的酒店附近。外面下着雨,隔着灰蒙蒙的车窗,冉静看到头顶被乌云遮住的天。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地响。狂风向城市扑来,整个天眼见着暗了下来。
起风了,要变天了。
这几年在江书彦的努力下,严钦平和唐政之间的嫌隙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虽说算不上水火不容,但和之前比的紧密结盟相比已经相差甚远。
有时候怀疑的种子不用太多,有幸种下一颗后坐等它发芽即可。
在无人知晓的地方,黑色的势力网一寸一寸被瓦解。无尽的猜疑腐蚀着脆弱的人心,只等时机成熟后吞入腹中。
夏天的雨,来去自如。等车子停在酒店门口时,墨色的云已经远去,雨过天晴,露出蓝蓝的天。
冉静吸了一口空气中混着泥土的清香的氧气,是新生的味道,令人着迷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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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两年之内没有违法犯罪行为,两年之后不用服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