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半,巷子里卷闸门声四起。
梁池抽完两根烟才上楼。
他感到奇怪,都这时辰了,家里似乎尤其热闹。站在门口他拿出钥匙,一股油香不容分说地跑进鼻腔。
门似帷幕被拉开,方桌周围相谈甚欢的四个人,就像叫了NG后停下台词望向他。
梁池巡睃一圈,看见他妹妹、魏娟、巧姐,还有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
年龄估计同他不相上下,身量中等、打扮新潮。
巧姐殷勤地替他解了惑。
“梁池回来啦?勒是我远房外甥,叫林靖博。”
梁池面无表情颔首,一大把钥匙坠落鞋架,清而脆的鸣响。
林靖博较之更为欢跃,挥手说了句“hi”,分外自来熟。
魏娟抓起空碗盛鱼汤,说:“累了吧?你先喝点汤,喝完了我再给你瓦饭(舀饭)。”
“勒个哥哥是干刑警嘞。”巧姐拎起林靖博衣袖往上提,“噫,你啷个不注意点嘛?搞得油叽叽的。”
“哎呀没关系。”
梁池听见这声“哥哥”,落座间腹内伸出只手,挑得他额角神经一蹦。
魏娟不以为怪,“小娃娃就随他去嘛。”
她自然不屑林靖博袖口的油渍,对她而言有比那更重要的东西。
“靖博在四川还要待好久嘛?你说楞个公司是国企,转正是不是好难哦?”她扭头看向巧姐,笑容欲出,额面就差补上四个字,兹事体大。
林靖博抢白,“阿姨,我年后回公司就能转正了。”
顿一秒,他又转顾梁迦,“来重庆的话,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反正我们公司在这里有分部。”
梁迦迎视他示好的笑,眼神与表情都很淡。
这个男人在三个小时前被塞进她的店里,始作俑者便是巧姐。
她自圆其说是领外甥来照顾生意,很快就原形毕露,撺掇他们互相交流了微信。
那一秒梁迦看着巧姐雪亮的目光,觉得她的神态不像在看人互换微信,而是在偷窥一场圆房。
梁迦破天荒很顺从。
因为她记起前几日魏娟的问题,你哥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那句话是在凌晨说的,母女俩并排而躺,曙色从江面一点点上爬,染白了窗玻璃。
梁迦听见魏娟转身,一扭头对上她的双眼,那里有比寒冬黎明还要清冽的目光。
魏娟大喜,“来重庆要得!成都太大咯,还是重庆住得巴适!”
言毕她手肘推推埋首饭碗的梁池,说:“你说我讲得对不对嘛?”
梁池不言声,筷子即刻向桌中央送。
没料想梁迦的筷子和他落向了同一盘菜。
四点筷尖触离的瞬间,梁迦感到自己的右腿在桌底被缠绞、勾拽,随后由一双温烫的腿相夹。
巧姐拍拍林靖博的手背,说:“不管啷个说,你要听大人的话,以后买车买房、生娃娃,我和你妈都是过来人,我们讲的总是为你好,晓得不?”
“靖博还是好办,”魏娟撑住下巴笑,有自嘲之意,“我家勒个,当初没得好好学习,落得今天勒个哈场,我每天都急她嫁不出去哦。”
“不会的不会的,梁迦勒样能干,长得又好看,啷个嫁不出去嘛?你说的话,当初你妈肯定也讲过一模一样的,结果你不还是嫁了嘛?”
“时代不一样了嘛!”
梁迦第一次发现自己嘴这么拙。她被这张饭桌上隐形的世故算计排除在外,又无时无刻不在话题中央。
俯首间碗中落下一块带鱼。
她扭头,林靖博筷子还未收回去,冲她庄静一笑。
梁迦迟钝地夹起来,挨即送进嘴,腿又被狠狠一拽,鱼块从她筷子崖口跌落。
那厢巧姐和魏娟嘴尖舌快,正聊在兴头上。
她轻轻“嘶”一声,别过脸偷瞄梁池。后者好似未有察觉,照旧风轻云淡地喝汤。
这顿饭结束得拖拖拉拉。
客人要走,魏娟停下收拾碗筷的手,凝视梁迦指挥,“你啷个坐着不动嘛?送送他们噻!”
她于是被动地起身,踱到门口换鞋。
梁池从卧室走出来,抓起外套道:“这么晚了,我送吧。”
巧姐说:“都莫要送咯!又不是要走好远的路,客气啥子诶?”
斜觑一眼梁池后,魏娟放下抹布,疾赶到梁迦身后,一双沾着洗洁精碎沫的手将她推前了好远。
“要送的要送的。”魏娟发出喜迎财神的嘻笑。
她叠声重复这句话,背一只手对梁池摆了摆,间或回头朝他眨眼睛。
梁池一度默不作声,左手已经探入了衣袖。
当看见梁迦忽而迈步主动跟上巧姐,他那只手像骨头在食管中被返流呛回,呆顿片刻,终究抽出了衣袖。
梁迦送二人下楼,巧姐识趣地先走一步。
山城的冬夜并不干涩,它带着丝丝蚀骨的潮寒。
林靖博恋爱经历近乎空白。
他在梁迦面前刻意扮出一种坦然,可是眼神满是局促与紧张。
说来也无怪,毕竟他们的初见面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编排,又遑论食色性也,梁迦姣好的面容和冰山似的态度,使他对其的好感度在短暂的时间里飞速蹿升。
林靖博搓了搓手,垂落时已贴向梁迦的掌背。
她抬头看他,随后遂他愿接纳了那只手。
“你……恋爱过吗?”
“没。”
“真的假的?”他难以置信,“你这么好看……都没人追你吗?”
夜晚时分,山上山下的所有建筑物都是不同的表情。
或笑或哭,不过都没有林靖博的表情来得有趣。他涨红了脸,又惊又喜。
梁迦是真的被他逗出笑意,抬抬脚尖说:“真的没有,我比较克桃花。”
“那现在有了!我追你!”
她淡淡道:“我这人挺没意思的。”
“说什么瞎话呢?我觉得你这样的性格特别有魅力!”
林靖博嗓门高,一刹那喊亮了远近好些楼道的感应灯。
梁迦看他在原地心花怒放的模样,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她觉得看到了自己,一个像副人格被杀死后,再不能回去的自己。
窗帘之后的夜色又暗一层。
梁池收起食指,不再窃望楼下的情景。
寂静加重了呼吸声,一出一进,告诉他有多厌恨那双缠在一起的手。
“操!”他捻下烟一看,过滤嘴竟被拦腰咬断了。
*
初三上学期,梁迦成了及格线以下的常客。
老师对她亮起了红灯,严令要求每次考后都要家长阅看试卷并签名。
适逢伏天刚退,重庆仍在火炉中燃烧,人的心火也因之极旺。
那阵子魏娟牌风不幸,十赌九输,梁迦觉得不到五十的分数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她悄悄出房间,问魏娟为何还不去玩。
实际上,那段时间兄妹都更希望母亲着家的次数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魏娟前脚刚说“我今天不想打”,后脚即被手机里的牌友勾走了身魄。
梁迦一颗心狂跳,等魏娟再没有中途折返的征兆,握着试卷去隔壁找梁池。
她求他装作魏娟给自己签名,梁池看到分数毫不留情地笑,提住她腋下抱到自己腿上。
“我没那个胆。”他撒谎,就为了看她着急而皱起来的脸。
“哥哥,我求求你,”梁迦臀部颠动两下,晃得他双腿也跟着动,“就这一次,字写丑点,不会被发现的。”
梁池眸色倏然变得低迷。
他的反应来得极快,那两瓣圆润还在无知无识地挑逗自己。
更要命的是梁迦卖乖娇糯的嗓音。
她说哥哥,求求你了,幺儿求求你。
梁池低头,看她拔开笔盖,那一下洞穴由实转空的视觉刺激,真让他就算是柳下惠再世,也没本事抵挡。
他托抱着她伏向床,三两下将她剥剃得赤条条。
等她腿间被自己手指的抽进引出湿泞,他很快将饱胀的欲望送了进去,在她深处肆意地挺送搅弄。
梁迦开始低声啜泣、呻吟。
床单那么大片的潮湿都是因为她吗?她羞耻地揪紧了一切近在手边的、能够宣泄的东西。
梁池突然抱她坐了起来,手臂冷不防脱力任她下落包吞自己。
“哥……”梁迦禁不住逸出呼唤,又瞬间抵住了下唇。
他连番在闷哼中提落她的身体。
欲望在一个稚嫩的肉躯中破土而出,这让他颅内有饕餮般的快感。
梁池最终爆发在她腿根。
潦草抓过被单擦拭后,他贴过去吻梁迦汗湿的脸,她像是误落干涸水缸的鱼,被他折腾得天可见怜。
“我的幺儿真乖,”梁池含住她耳垂,嗓音是撕裂的低沉,“一会儿就给你签。”
那天,夏季完全没有要收尾的态势。
一整幢楼的空调外挂机齐齐訇响,把很多种声音都衬得渺小异常。
也许那三道钥匙撞击铁门的声音也在其中,也许钥匙停在了最后一转未再继续……
很多很多个也许,只是兄妹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