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姨娘加入了替嘉宜收拾东西的行列,山茶等人就只得靠边了,嘉宜的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是章姨娘收拾的,章姨娘甚至都没让她们递东西。
忙活了两天,唐氏果然派了江嬷嬷来对她说,收拾好了就可以搬过去了。
然后章姨娘亲自带着丫鬟们背着抱着嘉宜的大小包袱跟着江嬷嬷去了顾府西路老太太正房大院儿后面的那一片院子。
顾府西路老太太正房大院后边的那一片小院子至少有七八个小院子,原来顾家人在搬进这官帽胡同的五进大宅之前。这一处房子是前内阁次辅杜大人的宅子,后来他告老还乡才把这一处宅子卖给了顾金枭。而杜大人家里有位从朝廷四品官上退下来的老父亲,这位老父亲一生就爱纳妾,足足纳了七八个妾,他又住在西路,在西路正房大院儿后面就修了不少给姨娘住的小院子。
等到杜大人告老还乡,顺带着将他的老父还有那些老父的姨娘们都带走后,顾家人住了进来。
顾老太太住了西路,后面便让人把原先那些给杜大人的老父的姨娘们的小院子给修葺整理了下,让顾家的几个姑娘们住了进去。
正好这些院子不大,挨得近,很适合女孩子们住。且又在顾老太太住的正房大院儿后面,这么一来倒让顾老太太不觉得孤单了,早晚都能见到自己的孙女儿们进进出出。而顾家的姑娘们一早一晚到顾老太太跟前来请安也方便。
嘉宜的新住处在顾家二小姐顾嘉琴旁边,两人的院子相邻。
进到新住处,嘉宜发现这里其实跟她娘住的那个东小院的院子差不多大,都是北房一明两暗三间,两边各带两个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院子里的地是用整齐的石板铺了的,墙根儿下摆放了许多花卉盆景。
进到屋子里,屋子里的帐幔,纱窗等都是桃红豆绿这些娇娇软软的颜色,一看就是女孩儿住的地方。
章姨娘吩咐丫鬟们把背过来的包袱抖开,把里面的衣裙等物取出来归置好,她四处看看后笑着对嘉宜说:“这里不错,比咱们原先住的院子亮堂,而且还要新些。在你跟前服侍你的人都能够住下了,宽宽畅畅的,还有去老太太那里就是几步路的事情,方便。”
“姨娘,你若是喜欢这里,就常常过来。”当着江嬷嬷,嘉宜只能这么说。
章姨娘还没答应呢,江嬷嬷却开口道:“这可不成,老太太没叫章姨娘来,章姨娘不能来。”
言下之意是这顾府西路是老太太的地盘,没有老太太的准许和召唤,章姨娘是没有资格到这里来的。
嘉宜不相信,问:“老太太还有这规矩?”
江嬷嬷反问:“三姑娘可见到过太太带着姨娘们来老太太这里?而且三姑娘住到这里后,就要学着做个主子,进退有据。再说了,老爷望着姑娘们称为大家闺秀,每日的功课可不少,哪有那么多空闲可以接待姨娘,陪着姨娘瞎唠。”
“那我可以去我姨娘那里看她么?”嘉宜有些不快地继续问道。
这一次却是嘉宜跟前的鲁嬷嬷说话了,她说:“三姑娘,只要您完成每日老爷请的师父们教的功课,然后再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就可以去看姨娘的。”
鲁嬷嬷尽管是客客气气地说的这个话,语气也比较委婉,可是嘉宜明白怕是以后去探望亲娘也不是想去就去了。
毕竟就算她完成了她爹请来教她的师父们的那些功课,可要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才能去见亲娘,这就决定了她不能隔三差五地去说。她搬到了老太太住的顾府西路正房大院后边的院子,老太太相当于成了她的监护人,她要走哪里去,肯定是要跟老太太打个招呼的,断然没有随随便便招呼就不打就跑出去的理。
嘉宜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搬到这里来人身自由会受到限制,她才不会这就搬来呢。
看到女儿脸色有点黑,章姨娘赶忙打哈哈,说嘉宜长大了,有很多正事儿做,不需要再腻在她身边,否则永远长不大。还有都在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嘱咐她自己要在这里好好跟着姐妹们一起学习,还有多孝敬老太太……
“好……”嘉宜也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娘,就很快挤出了笑答应了她。
最后嘉宜将她娘送了出去,在院子外边,她低声嘱咐半莲,让她好好照顾她娘,而且如果她娘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儿,就赶紧过来告诉自己。而且她还要半莲时常提醒要防备那个任姨娘,跟她打交道也特别小心。
“姑娘,奴婢记住了。”半莲点头道。
送走了她娘那一行人,嘉宜回到屋子里,有些闷闷不乐,直接去西次间窗下的美人榻上躺倒,看着窗外的晴空发呆。
“姑娘,四姑娘过来了。”山茶掀开帘子进来朝着嘉宜说话,好歹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三姐姐,做什么呢,这会儿还没到歇午觉的时候呢,就躺下了?”嘉珍跟着进来,笑着问嘉宜。
嘉宜扶着旁边的丫鬟绿萍的手坐了起来,问嘉珍:“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夫子今日不舒服,只给我们布置了几篇字,让我们写了就可以回来了。所以,今日放得早些。我一回来,从你这院子门前看,看到你搬来了,就让小丫鬟雁荷帮我把书包拿回去,我则是进来找你玩儿了。”嘉珍乐呵呵道。
嘉宜懒懒道:“有什么玩儿的,你看,她们都还在给我归置东西呢。”
“那你去我那里吧,有冰碗子吃哦。”嘉珍走过来一拉嘉宜,把她从美人榻上拉了下来。
山茶过来笑着劝嘉宜去嘉珍那里,说这屋子里还要收拾一会儿才能好,与其在这里看着乱糟糟的,不如去四姑娘那里吃个冰碗子坐一坐,等这边儿收拾好了,再去请她回来。
嘉宜一听,貌似山茶说得也在理,便跟着嘉珍去她那里的院子了。
嘉珍的院子跟嘉宜的院子中间隔着顾家二小姐嘉琴的院子,两人出来,山茶叫了小丫鬟向菱跟着嘉宜一起去,随时听嘉宜的使唤。
“姑娘回来了?还有三姑娘?”一进嘉珍的院子揽月居,嘉珍跟前服侍的大丫鬟水蓉就迎上来了,笑着向两人屈膝行礼。
嘉珍嗯一声,拉着嘉宜的手进了屋,小丫鬟飞烟就拧了帕子来递给嘉珍擦汗。
“给我三姐姐也拧张巾子来。”嘉珍擦了汗之后,又吩咐飞烟道。
一转脸,嘉珍又叫雅容去把冰碗子端两碗来,她要跟嘉宜一起吃。
飞烟和雅容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飞烟拧的帕子送上来了,嘉宜接了帕子擦了擦脸,天儿热,虽然还没到中午,可是走一会儿出了汗。
擦了汗,嘉珍请嘉宜去东次间的铺了凉簟的炕上坐,又让雁荷和飞烟两个小丫鬟来给她们打扇。
“今年肯定比往年热,还没入伏呢,就热成这样了,略动一动,就出了一身汗。可又巴不得早些入伏,然后学里能放假。”嘉珍半倚在一个香色大靠枕上闲闲道。
“入了伏,放了假,怕也是不能睡懒觉吧?”嘉宜问,她比较关心这个,因为才进顾府,也不晓得这府里的规矩是什么样的。
“要早起去向老太太请安,若是我在东边儿自己的屋子住,也要跟着我娘去向我祖母请安。”
“这样下来,一年竟然是没有一日可以睡懒觉?”
“可能只有正旦那一日,因为守岁,很晚才可以睡,次日不用早起吧。”
嘉宜暗自腹诽这当了米虫阶级也不轻松啊。
说话间,在嘉珍跟前服侍的大丫鬟雅容就托着一个托盘过来了,里面用粉彩的小碗装了两碗冰碗子。
嘉宜便和嘉珍一起吃冰碗子,才吃完冰碗子没说上两句话呢,只见嘉宜跟前的大丫鬟绿萍匆匆跑来了,急急嘉宜禀告说:“姑娘,小柳儿被二姑娘跟前的丫鬟香冬给推倒了,摔破了头,流了好多血……”
“什么?”嘉宜一听就从炕上跳了下来,一边穿鞋一边问绿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将走的时候,小柳儿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一会儿功夫就跟二姐姐那边的丫鬟动上手了?”
绿萍只说她也不清楚,反正看到小柳儿的时候,就见她摔破了头,她说是二小姐那边的丫鬟香冬动的手。
“四妹妹,多谢你招待我吃冰碗子,我得过去看一看。”嘉宜心里担心小柳儿的伤,自然是在嘉珍这里坐不下去了。
嘉珍道:“三姐姐你去吧,其实,我二姐姐那边的丫鬟一惯跋扈,她们也跟我的丫鬟起过争执呢。”
这话也不知道是劝嘉宜不要介意,还是火上浇油。
总之让嘉宜听了,就觉得这话里面有另外的意思。
等到嘉宜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出去了,走远了听不到脚步声了,嘉珍才对身边的丫鬟雅容说:“这府里喜欢欺负人的一个已经倒了霉,但愿另外一个也倒霉才好。当初香冬还抓花过你的脸,幸好没有留下多明显的疤痕……不然,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
雅容是一年多前随着嘉珍搬到这顾府西路的揽月居后,被二小姐顾嘉琴跟前的丫鬟香冬抓花的脸,也不为多大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在小花园子里掐花,不小心撞到了香冬,跟香冬有了口角,那香冬就动了手。结果身量比较瘦小的雅容吃了亏,脸被抓花了。
回去后,四小姐嘉珍并没有出头去向二小姐嘉琴讨个说法,主要是嘉珍有所顾虑,不想为了个一桩丫鬟打架的事情,得罪顾家长房的嫡出二小姐嘉琴。毕竟嘉珍很明白整个二房都倚靠着长房过日子,现如今长房的伯父又做着高官,比她自己的爹那可是有出息多了。作为伯父和伯母掌上明珠的堂姐嘉琴,她的性子又一惯跋扈,纵的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们都甚为骄横。她们除了不敢欺负大小姐嘉琴身边服侍的人,其她的顾家小姐,从她嘉珍开始,到五小姐嘉柔身边的服侍的人,没少被她们挑衅和欺负。
嘉宜才刚搬到西路第一天,香冬那个爱欺负人的就把她身边的小丫鬟推倒摔破了头,不知道这位三姐姐又会怎么处理此事呢?
嘉珍好奇地想。
“飞烟,你悄悄地去我三姐姐的那边看一看,到底那个小柳儿伤得重不重,还有,看我三姐姐可会去找我二姐姐理论。”她把小丫鬟飞烟叫过来吩咐道。
“是,姑娘。”飞烟的年纪跟嘉珍差不多大,很是机灵。
在得了自家姑娘的吩咐后,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嘉宜急匆匆地跟着绿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时,只见山茶正在给小柳儿的额头上洒止血的药粉呢,向菱手里拿着一卷细白纱布,待到山茶给小柳儿的额头上洒上止血药后,便帮忙把那卷纱布展开给小柳儿缠到了头上。
小柳儿的脸上还有一些血迹,尽管山茶已经拧了帕子来替她擦过了。
就在山茶替她包扎的时候,她还在呲着牙,不时嘶两声。
“小柳儿,很痛么,你没事吧?”嘉宜在一边皱着眉头问。
小柳儿苦哈哈地说:“姑娘,那个香冬的力气好大,我一下子就被她给推倒了。以前在何家,我可是天天在厨房里干活的,自认为自己个儿力气不小,没想到跟那个香冬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嘉宜见状,没好气地说:“你还嘴贫,你快跟我说一说你怎么惹着她了?她又怎么会向你动手?”
小柳儿道:“我拿了剪子跟着绿萍姐姐去前头小花园子里,打算剪下一些花儿来插瓶,替姑娘装饰屋子。就在小花园子里遇到了二姑娘的两个丫鬟香冬和香阳,她们也来剪花。在一株月季花跟前,跟她碰上了,我的剪子刚要去剪那朵红色的,那个香冬的剪子就过来了,把我的剪子给格挡开了。我一愣,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就说我不该用那种怨恨的眼光看她,我说我没有。她就说我狡辩,是个爱说谎的贱婢。我就恼了,说她才是。然后她就动手了,使劲儿把我一推,我没预料到她会动手,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磕破了头……”
嘉宜听了就转脸看向绿萍,问她当时也在,为何不见她拉开小柳儿,而且,刚才自己在嘉珍那边,问她小柳儿到底是怎么出的事情,绿萍还说不知道。
绿萍嗫嚅着说:“奴婢是跟小柳儿一起去的,只不过奴婢也没料到香冬会动手,所以没来得及阻止。至于方才去四姑娘那里找姑娘,是因为奴婢觉着三姑娘这屋里的事情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给外人听。”
“哦,为何你觉得没必要在我四妹妹跟前说清楚呢?”嘉宜问。
绿萍解释道:“因为……因为这府里的人爱传话,嘴碎,奴婢就怕好好的一个话,到时候被人传来传去,会对姑娘不利。”
好吧,嘉宜现在明白了原来绿萍有这样的担心,所以才会在嘉珍那里时含含糊糊地向自己回禀小柳儿的事情。
看来,绿萍作为嘉宜跟前在顾府呆的时间最长的奴婢,对府里各种情况是要比山茶等人了解得清楚些。
“绿萍,你跟我说一说我二姐姐那屋子里的几个奴婢吧,为何她们会这么大的胆子,适才我在我四妹妹那边,也听她说曾经她跟前服侍的丫鬟也被香冬欺负过?”嘉宜看向绿萍问道。
“回姑娘的话,二姑娘本来就是这府里脾气最大的姑娘,而且太太也|宠|爱她。再加上那个香冬可是江嬷嬷的侄女儿,香冬的爹娘也在府里当差,一个是外院采买的管事,一个是府里管着洗衣房的媳妇。”
这下嘉宜明白了,为何那个香冬那么跋扈了,因为她的主子是顾府受到太太|宠|爱的嫡出二小姐,而她自己还有江嬷嬷这样的姑姑,以及做顾家的管事的爹和管事媳妇的娘,这样的条件简直比当初在何家和嘉宜作对的秋谷还要好。别得不说,就凭她姑姑江嬷嬷是顾府太太的心腹这一条,她在顾府里面像她一般年纪的丫鬟里恐怕就要横着走。
她曾经对二房嫡出小姐的嘉珍身边的丫鬟动手,那么对她这个刚进门儿才成为顾家庶出三小姐的丫鬟动手那就是更加不在话下了。
都说狗仗人势,香冬这条恶狗仗的势还挺多。
嘉宜甚至可以想象到当初四妹妹嘉珍的丫鬟被香冬欺负了,也只能忍着。
作为主子的四妹妹可能也会心疼自己的丫鬟被欺负,也会生气香冬欺负自己的丫鬟,是不给自己这个主子面子。不过,嘉宜认为嘉珍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去跟跋扈的二姐姐嘉琴理论。
一个有势力的奴婢就这么蹬鼻子上脸了,作为她的主子的嘉琴肯定也有所耳闻,可却是没有管。
于是,香冬做这种欺负别的丫鬟的事情有了一次,就有二次,直到欺负到嘉宜的丫鬟小柳儿身上。
嘉宜这会儿跟当初嘉珍的心情差不多,既心疼小柳儿摔破了头被嘉琴的丫鬟香冬欺负了,也会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帮小柳儿出头。
她也有跟嘉珍一样的担心,那就是为了小柳儿出头,必然是要得罪香冬,进而得罪江嬷嬷,甚至会得罪二小姐嘉琴。
自己这才进府,若是为了小柳儿出头得罪了江嬷嬷和嘉琴,以后要在这府里不被人注意,平安混下去,那可是不大可能。可以想象到,江嬷嬷和嘉琴随便给她出点儿难题,都够她受的了。
可要是不为小柳儿出气,那么以后那个香冬肯定还会继续欺负自己的丫鬟们。而且二小姐嘉琴的院子就跟自己相邻,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一次忍了,下一次再发生比推小柳儿摔倒更严重的事情又怎么办?
嘉宜完全可以想象自己做个胆小的主子,跟个缩头乌龟一样只知道自保,服侍她的丫鬟们会怎么想她呢?
虽然她不为小柳儿出头的选择是最正常的,最合理的选择,但恐怕还是会让她们失望吧。
一定要让那个香冬受到惩罚,让她不敢再对自己的丫鬟们动手才行,毕竟这才头一天搬过来,若是就这么毫无声息的忍了,就怕有些人会一步一步地欺负到她这个主子头上来。
“绿萍,走,陪着我去隔壁我二姐姐那里,若是她一会儿问起小柳儿是怎么摔伤的,你就实话实说就行了。”嘉宜拿起桌上的一块刚才山茶帮小柳儿擦拭额头血迹的染血的手帕道。
“啊,三姑娘,你这是要去找二姑娘讨说法吗?”绿萍一听就惊慌起来问。
嘉宜淡淡道:“我不是讨说法,我只是去跟她说一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而已。放心,我不会激怒她的。”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