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忙强笑道:“好多了,好多了。”
顾老太太闻言也去看了看唐氏,见到她眼睛有点儿浮肿,脸上的粉也扑得挺厚,似乎想要遮掩什么一样。于是,她也相信了唐氏应该下晌是真得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一直没来临风榭陪客。
将临风榭内的诸位夫人和太太们一一的送了出去,钱氏故意留在最后,等到人都走光了,才走上前去扯一扯唐氏的衣袖问:“小姑,不知道你和侯爷说的两家孩子的事情,他可应允了?”
唐氏脸色难看,咬咬头,低声道:“嫂子,别说了,侯爷他不同意。”
钱氏一惊,连忙问:“他为何不同意?”
唐氏只得实话相告,说侯爷说的,世平是侯府世子必须要配一个诗礼传家的家里的姑娘,唐家是商户人家,不配。
此话一出,钱氏也颇觉得受伤,她万万没想到顾金枭会这么说,咬咬唇,她本想说两句讥讽顾金枭当年是个王府侍卫时,怎么不挑剔唐家是商户人家,如今发迹了,就看不起唐家了。还有唐氏作为唐家人,就这么甘心让唐家受这样的侮辱,还真是没有用的女人。这下子,钱氏连唐氏也看不上了。
只是她也想到若是她此刻发作起来,以后唐家跟顾家有了这种表面的矛盾,再走动就难了。
尽管她一心指望的长女跟侯府世子的亲事泡了汤,但若是此刻口出不逊之语,就是太蠢了。长女嫁不了世平,可是通过唐氏的关系,找个其他官宦之家的子弟做女婿,还是很有把握的。她可是有两个女儿呢,而成为了忠诚侯府的顾家是唐家可以倚仗的亲戚,就这么把关系闹僵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只是为了让唐氏觉得欠了自己的,钱氏还是假意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伤心道:“侯爷这么说,我真是太伤心了,小姑,你说,难道你娘家的女儿就低人一等吗?她们也不是小妇生的,也是良家女子,也读书,琴棋书画,女红样样不差,可为何她们就被侯爷这样瞧不起……”
唐氏闻言,心里那是抽抽的疼,她就是唐家的女儿,侯爷那么说,也让她非常受伤,而且在这之前,她都是跟嫂子说定两家孩子的亲事没问题,但最终不但没有成,还跟侯爷吵了一架,被侯爷羞辱了一番,这让她心中有气。
下晌,她跟侯爷吵架之后,侯爷走了,长子世平跑来说他不喜欢唐碧薇,原因也跟他爹差不多。他说他是侯府的世子,不能够娶个商户人家的女儿做妻子,否则会被人笑话。
这话唐氏听了当然生气,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被丈夫瞧不起,可是连儿子也瞧不起自己,她站起来抬手就给了世平一耳光,说她也是商户人家的女儿,没有唐家的钱,就不会有侯爷的今日,也不会有世平的今日。
世平愤愤地捂着脸跑走之后,唐氏气得又哭了,因为怕被来客瞧见自己失态,她就去了后花园里的一间平时来客休憩的秋意斋内去坐着垂泪。后面,见天色晚了,想起自己还要待客,这才让身边的丫鬟给她打了水来,重新梳妆了,为了掩盖自己脸上的泪痕,她让丫鬟给她扑了厚厚的粉,这才重新到了临风榭来见客。
“嫂子,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了,这事儿都是我没用,你回去后跟我哥说,以后唐家的孩子们我会尽力给他们找好归宿的,我保证……”唐氏激动之下,又许下了诺言。
钱氏一听,当然称心如意,她就是要等这么一句话呢。
所以,她忙说:“小姑,你这话可当真,不会再不能信守诺言吧?”
唐氏赧然,道:“放心,这一次,我说的话绝对算数,嫂子放心吧。”
钱氏:“好,那碧薇和碧蕊两人的婚事,我就指望小姑了。”
唐氏重重点头,再次重申自己一定会说到做到。
钱氏这才走出去,跟自己的两个女儿会合,带着一众随行的丫鬟婆子们离开侯府回家去。
回到唐家之后,钱氏叫来大女儿碧薇,不无遗憾地告诉她,她跟世平的亲事不成了,因为他姑父不同意。
唐碧薇愕然之后,问:“为何姑父不同意?”
钱氏停了停道:“他说世平是侯府世子,必须要娶个诗礼传家的家里的女孩儿,他嫌弃咱们是商户之家……”
唐碧薇一下子捏紧了粉拳,紧咬双唇,眼里迅速涌上泪水,最终忍不住哭出来。
钱氏忙劝女儿别哭了,说她姑姑已经答应会给她找个好婆家。
“娘,我可跟世平自打小就好,我并不是图他是侯府世子,而是图他那个人。”唐碧薇哭诉道。
“好了,碧薇,谁叫咱们是商户之家呢,你就忘了世平吧。”
“娘,可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你若不甘心,以后就争气点儿,要是你以后找的夫家比顾家还强,那时候才出气呢。”
“要是世平也说我配不上他,我才……”
“你若那样就是自取其辱,你还不知道呢,你姑姑告诉我,说世平也跟侯爷一样的心思。”
钱氏知道女儿真要去找到世平问什么他是不是跟侯爷一样瞧不上商户人家的女儿,那一定不行,故而狠心那么一说,好使得女儿彻底放弃那一点儿对世平的痴心。
她并不曾想到,她倒是说出了真话,尽管这真话碍于面子,唐氏不曾对她说过
“什么,世平也跟姑父一样?”唐碧薇抖着唇看向其母问,她完全不敢相信其母的话,然后她又觉得这话多半是真的,要是这样的话,她真得是看错了世平了。
钱氏狠心点头:“是,他们都瞧不上商户人家的女儿。”
“哇!”唐碧薇扯开嗓子哭泣起来。
钱氏在一旁见女儿如此伤心的哭泣,心里也抽抽的痛,然而她却不劝女儿别哭了,因为她知道甭管谁,这样的美梦破碎后都会哭的。就让女儿伤伤心心地哭一场,哭完了,就当做过一个梦好了。
果然,唐碧薇大哭一场之后,对钱氏道:“娘,这个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吧,您等着,女儿一定会争口气的……”
钱氏抱住女儿,抚着她的背哽咽:“好,好,你这样想就好了。”
当晚,钱氏跟丈夫说了女儿跟世平的亲事告吹的事情,唐茂才哼一声道:“早就叫你别去自取其辱,你不听,你满京里去打听打听,哪一家侯府的世子娶个做买卖人家的女儿,别说世子了,就是次子,庶子也没有这样的亲家。可你不听,偏要靠上去,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家了吧?真是,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丈夫的话把钱氏气得倒仰,说唐茂才到底还是不是唐家的人,说个话竟然是帮外人的。
唐茂才:“我帮理不帮亲,你要想跟我妹夫家里还能来往,以后就少做些这样没脑子的事情!不然惹恼了他,一句话,我们唐家一年就得少赚不少银子。依我说,碧薇和碧蕊就找个同样做买卖的亲家不行嘛,你看那些当官的最后不是还是为了贪银子。我倒觉得做买卖的人家挺好,过得都是实在日子,自自在在的。”
“你是想让女儿以后的娃儿还被人瞧不上是不是?这一世咱们没出息了,还叫女儿没出息?”钱氏逼问唐茂才。
唐茂才:“还睡不睡?再这么闹腾,我他|妈去听戏捧角儿去!”
见到丈夫动怒了,钱氏终于闭嘴了,翻身躺下,心里打定主意,在女儿的亲事上头,一定不能够听丈夫的,以后还是得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嫁入高门,要让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再不被人说是商户人家出身,被人嫌弃看不上。
却说二房的魏老太太的娘家的两个小姑娘姜思霏和魏丽芸各自随着自己的母亲回去后,姜思霏就在其兄长姜彦光跟前拿出那一把玉石棋子炫耀,说这些玉石得值不少银子。
姜彦光问她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她说这些都是捡的。
“捡的?看来忠诚侯府里面遍地是宝贝呀。”姜彦光玩笑道。他可是很清楚他这个妹妹是怎么样一个人,她就是个雁过拔毛的那种人呢,特别爱贪小便宜,喜欢偷偷摸摸拿人东西。
姜思霏见其兄这么说,不由得讪讪地笑一笑,顺口道:“顾家还遍地是美人儿呢,哥,你是没瞧见,那个下棋的,就是顾家二房太太蔺氏,她娘家大哥的闺女,名叫蔺咏兰的,长得那个俊,简直像是天仙一样!”
姜彦光今年十三岁,也有几分才学,今年考中了秀才,但同时也是个贪花好|色的少年郎,凡是听到哪里有美人都要跑去看的主,一听其妹说见到天仙一样的美人儿,立即就感兴趣,问她:“你说得是真的?那个蔺咏兰真长得好?”
姜思霏:“当然是真的,我可瞧见了,满屋里的女孩儿们,包括那些公侯之家的小姐们,就没有一个生得像她那么好的。”
“这样啊……”姜彦光摸起了下巴,开始打起蔺咏兰的主意了。
有这么样一个美人儿,他当然想去看一看。于是他次日就向他娘秦氏打听起里蔺家人,对于顾家二房太太蔺氏的娘家人秦氏还是比较了解的,便跟儿子说起了蔺家的情况。
听到那个蔺一鸣也是今年考中的秀才,姜彦光就有主意了。
隔日,他买了些点心盒子,拎着去了顾府,求见了魏老太太之后,接着便说他听说蔺一鸣也是今年得中的秀才,想跟他切磋下八股文章。
魏老太太一听,便让人去把蔺一鸣给叫来了,接着再把姜彦光介绍给他认识,又把姜彦光来的目的对蔺一鸣说了。
蔺一鸣闻言,当然是高兴有这么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亲戚来跟自己讨论文章,一起做学问,于是便请他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坐一坐。
姜彦光就跟着蔺一鸣去了,到了蔺一鸣那边,他却说想先要拜见其母,这是礼数。
蔺一鸣不疑有他,就也带着姜彦光去了他娘的屋子,结果,姜彦光见到了安氏,向她行了礼,顺带着也见到了跟安氏在一个屋做女红的蔺咏兰。
初见蔺咏兰,姜彦光只觉得眼前一亮,被蔺咏兰的美貌给狠狠震了一把。
果然,果然是绝色的美人儿,姜彦光一见之下三魂七魄都飘荡起来,那眼睛是黏在蔺咏兰身上几乎挪不开。
蔺咏兰和其母安氏也感觉到了,安氏忙走上前去挡在女儿身前,隔绝姜彦光那种粘人的目光。
姜彦光回过神来,忙收回视线,又向安氏和蔺咏兰欠一欠身,这才和蔺一鸣一起出去了。
等到两人出去了,蔺咏兰在安氏身后不悦地说:“方才那个人看人不怀好意呢。大哥怎么什么样的人都带到家里来。”
安氏对女儿道:“这个人是你祖母娘家的姐姐的孙子,他爹是个京城工部的小官儿,家里还有个妹子,哦,对了,他今年跟你大哥一样中了秀才。你哥方才不时说了吗,说他是上门来找你哥讨论学问做文章的。”
“原来他也是秀才?真看不出来,我瞧着他似乎十分虚浮的样子。”
“兰儿,人不可貌相啊,你也不可乱说人家。你说他虚浮,我看着却十分灵秀,倒是个斯文俊秀的少年郎。”安氏笑道,忽然心里一动,方才那个少年朗看向女儿的目光她也看出来了一点儿意思,她想,若他对自己的女儿一见倾心,凭他的条件,倒是和女儿是良配。安氏虽然在侯府里面,但却没有想过要让自己的女儿也嫁个了不得的高门,她很明白自己家里的条件,觉得女儿嫁个小门小户,知根知底,人口简单的人家就不错了。
恰恰刚刚那个姜彦光符合安氏心中给女儿择婿的条件。
姜彦光本身人长得眉清目秀,又是个秀才,还是魏老太太的娘家人,称得上知根知底。另外就是这个姜彦光家里就他一个独子,另外一个妹子以后出了门子,就是他一个了,家里算得上人口简单。还有姜彦光的爹做个小官,便是小门小户,家里还过得。
可以说,方方面面,姜彦光都符合安氏择婿的标准。
尽管他刚才在见到女儿的时候有点儿失态,但在安氏看来,这是一般的少年郎看到美貌的少女后必然的反应,自己的女儿生得好,很容易招致别人的注意这一点儿,她这个当娘的非常明白。
☆、第76章
嘉宜在东小院儿她姨娘屋子里的炕上,手上抱着弟弟权哥儿逗他玩儿,外面纷纷扬扬下大雪。
章姨娘坐在炕的另一头,给权哥儿做一件小棉袄,她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跟嘉宜闲聊:“不知不觉这一年还有几日就有要过去了,一年下来,我最喜欢这几日。”
嘉宜笑嘻嘻地看着流口水哇哇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弟弟,问章姨娘:“为何姨娘喜欢这几日呢?”
章姨娘笑答:“只有你们学里放假到年初一之前,你可以睡睡懒觉,也可以成日家呆在我这里跟权哥儿一起。素日权哥儿也不能常常见到你呢,太长了见不到你,我怕他会不认识你个姐姐了。”
嘉宜:“哪能那样。姨娘,您瞧,权哥儿见我一来就伸手要我抱么,可见他是认得我的。”
“你一来就给他吃东西,他能不认识你么?”
“喂喂,弟弟,你快跟姨娘说,你才不是吃货呢,对不对?”
嘉宜将权哥儿放到自己腿上坐着,然后拿出一块帕子给他擦口水,接着对他做怪相道。
权哥儿出神地看着她,见到嘉宜做怪相,就皱起了细小的眉头,思考这个喜欢在手指上抹上甜的奶汁儿给他吮的姑娘怎么变脸了?
嘉宜见他一本正经思考问题的样子,不由得乐了,在他的包子脸上使劲儿吧唧了一口。
一边做着针线的章姨娘见他们两姐弟如此亲密的互动,也忘了做针线,望着他们两个直笑。
半莲从外面提了茶壶进来,给嘉宜倒才煮好的杏仁儿奶茶,倒好了一盅捧给嘉宜,接着问章姨娘要不要歇一歇也喝上一盅。
章姨娘扭了扭脖子,放下手中的针线笸箩,道:“也做了好久了,跟嘉宜说话没觉着,你这么一问,我倒觉得脖子酸了。”
嘉宜接话:“那就别做了,喝上一盅歇一歇吧。”
章姨娘点点头,半莲就去重新拿了个青花缠枝盅子给她倒了一盅,捧到她跟前来,递到她手上。
“对了,三姑娘您可晓得任姨娘家里她那亲兄弟的事情?”半莲忽然八卦道。
“就是那个在翰林院里做庶吉士的亲兄弟,怎么了,他是又升官了?”嘉宜一面用一只手抱紧弟弟,一面拿起那盅杏仁儿奶茶喝着,然后头也不抬地问。
半莲凑过来一些,低声道:“早起我在院子门口碰到任姨娘跟前的大丫鬟瑞香,她得意地告诉我说,昨儿她家姨娘得了信儿,说她家姨娘的兄弟跟内阁次辅的女儿定亲了。那瑞香还说那个内阁次辅姓夏,是个顶大的官儿,在朝堂上也就比薛首辅差点儿,她还说这下子她家姨娘的娘家的亲家就是次辅夏家了,她也成了夏家的亲戚等等。姨娘跟三姑娘是没瞧见,瑞香说起这事儿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好像她也成了夏家的亲戚一样。”
嘉宜听完,放了盅子,说:“这也怨不得瑞香眉飞色舞,任姨娘的亲兄弟既有才又有貌,夏次辅会挑他做东床快婿最正常不过,任姨娘的娘家攀上了夏次辅家,随便谁也会觉得有脸。”
章姨娘听完,就问嘉宜:“那个夏次辅是很大的官么?是不是比侯爷的官还大?”
嘉宜抿抿唇,微微笑了笑,才说:“那个夏次辅本身是礼部尚书,这是正二品,爹是虎贲卫指挥使,这是正三品。如果比实际的官职,的确是夏次辅要大些。不过,夏次辅又是华盖殿大学士,这是虚衔,他被圣上封了华盖殿大学士,就是内阁五人里面的一人了。内阁呢跟司礼监一起帮着皇帝理政,也就是办理天下大事,这是实权部门。但我爹是世袭罔替的忠诚侯,这可是超品二等爵,本朝唯有军功和对社稷有大功的人才可以封公侯伯的爵位。夏次辅要是将来致仕之后,他的官位也就没有了,可我爹的侯爵之位不但可以一直保有到老,还可以往下传给子孙。姨娘,所以,要说官职大小,还差别不大,但是论起来,还是公侯爵位更尊贵……”
章姨娘听得不甚明白,但还是懂了顾家这个忠诚侯更有分量,更加尊贵,对子孙更好,便也欢喜起来:“原来还是咱们家更大。”
嘉宜想说这大不大的对她这样的庶女还有弟弟那样的庶子也算不上什么多好的事情,毕竟将来的忠诚侯的爵位只可能传给嫡出的大哥世平,而她弟弟还不是要自己去奔前程。
回顾家也已经一年多了,嘉宜看得出来,感觉得到,大哥世平是个在兄弟姐妹情上很淡漠的人,所以,她的弟弟长大之后,也唯有靠自己比较靠谱,未来的忠诚侯并不会多看顾自己的兄弟姐妹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