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青最后还是走了。
与招宿搭着那马车,驶离漫天遍地的紫藤花山林。
送完了人,下午于昊渊去城里会面官员,处理馀下公务,市集的人潮壅挤,马车在里头缓缓行进。
「各位公子哥小姐们,有需要花环吗?」
外头有孩童在叫卖,清脆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于昊渊一顿,放下手中卷轴。
「停车。」
车伕收紧了韁绳,孩童见有人在招手,连忙小跑过去,童言童语道:「贵人可要买花环?」
车帘掀起,里头的人竟是鼎鼎大名的祈王。
那孩童上回见过一次,此时再见,依然扑通一声就要跪下,被于昊渊制止。「给我一个吧。」
祈王每次都买一个,可给的远远不只一个钱。抱着银袋,孩童乐滋滋地大喊,「谢谢祈王殿下!殿下人真好!」引来周遭民眾跟着讚声一片。
马车又继续前行。
「殿下。」车内亲信问道:「如今墨姑娘走了,那么徐丽那边……」
当初请徐丽来培训人,用得是祈王想送一个和汪念笙相似的人给皇帝聊表安慰。其馀的,徐丽一概不知。
车外民眾的夸讚还依稀可闻,车内年轻的王爷神情却是淡漠,「过几天处理掉吧。」他说道。
亲信肃然应声。祈王爱戴百姓,因为需要百姓的呼声与拥护,他不需要的,都可以轻言屏弃。
于昊渊望着手里的花环,那上头的样式与第一次买的不大一样,由粉紫的小花所串起,他想,与女孩今日离行前的穿着刚好相配。
她今日终于换下平常的宽大短襦,穿起小姐该有的样子,一袭米白小衫紫纱裙,还梳了个垂髫。他拉住她的手时,都能感受到别样的衣料触感。
那触感既轻盈且柔滑,以至于女孩最终转身离去时,轻飘飘就从指尖游离,什么也握不住。
「……殿下是个懂取捨的人,知道孰轻孰重,不会因小失大。」
她用了这句话拉回他的理智。他当然懂,成名的这条路走来,他都是做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是以才会在这五天筑起铜墙铁壁,并且最后被她说服。
但――
不禁还是会迟疑,他既然那么懂取捨,在最后时刻却还是追上去拉住了她,是不是,在这些纠结纠缠面前,他真正的想求的、想取的其实是……
低头看自己空空的掌心,于昊渊摇了摇头苦叹一声。
「真是个狠心的丫头。」
墨染青正在回京华的路上。
几天前,收到皇后娘娘的那张请帖时,墨家简直晴天霹靂。
那位被外头谣传得有天仙似的美貌、黄雀似的嗓音、温柔贤淑大方受小公爷青眼有加的七小姐如今可不在墨家。
在那静心庵里。
墨蓉青伏在炕上呜呜地哭。
「你哭什么?哭有什么用?」坐在椅上的林氏有些恼意,当然这恼意也不是针对她。「你爹已经派人去接了。」
「她为什么没死!」墨蓉青红着眼睛抬起头,「没死就算了,为什么能回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小贱人肯定做了什么勾引小公爷!她别想回来!」说完又哭得泣不成声。
小公爷的事都不知把她气哭几次了,皇后娘娘的请帖更是雪上加霜。
「现在已经不是她想不想回来,是皇后娘娘想见人,她没理由不去,也必须得去。」
本来墨染青默默无闻,送走之后也无人问津,这样刚好,反正家丑不能外扬,他们便当做京华从没出现过这个人,偏偏这次小公爷的流言引起后宫贵人们的注意,竟被皇后娘娘点名。
总不能说墨家其实没有七小姐吧,棚子那次多少人看见了。
墨规年收到通知的当晚便派车过去,既然派了车,想必上次夷族入侵静心庵一事那丫头还活着,也还好还活着,否则真不好跟皇后娘娘交代这七小姐怎么就无声无息没了。?林氏抚着额角,才想喝一口茶顺顺这复杂的心情,墨蓉青已气呼呼反驳。
「告诉皇后娘娘她在静心庵不就得了?那种人才不值得皇后娘娘见……」
「你胡说什么!」
手中茶杯碰的放下,林氏横眉道:「静心庵那什么地方,你想昭告天下我们墨家教养不当养出一个静心庵的子女吗?还是想让皇后娘娘知道她邀请的人是个恶人?你这番话说出去,打得不仅是墨家脸,还有皇后娘娘的脸!」
墨蓉青没想到自己被训斥一顿,本就在伤心难过上,此时更哇了一声大哭。
「回来就回来了。」严厉过后,林氏无奈叹口气,「她跟你本就不能比,你是嫡出,她是庶出,又没了亲娘,权当墨家多一个人罢了。你既厌烦她就不要见面,就跟你厌烦其他院子的女人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据说这回是老陈去接的人,老陈乃跟在墨规年身边多年的得力助手,只是去把人接回来,用得着派他去吗。林氏只觉得有几分古怪。
不过她很快就不在意了,和小孩家的看不顺眼就要对方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不同,她身为当家主母,每天要应付墨家来来去去的女人们,当然懂得包容与接纳,因为他们终得匍伏在自己脚下。
偏头看去,那张金黄的请帖静静的躺在桌上,凤凰展翅的图腾,亮得让人有些花了眼。
不过怎么就这么走运呢,给她一个能回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