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回他和沈放的那个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薛家大宅。他还有一些不确定的事情,需要向家人求证,问个清楚。
到达薛家大宅的时候刚刚好赶上午饭。难得的家里人都在,父亲母亲和小妹一起坐在餐厅里,偶尔交谈几句,家里的保姆把菜一道道端到餐桌上。
见到薛焱回来,他妈很是惊喜,扬声吩咐厨房:“再多加几个菜。”然后探寻的目光直往他身后看,“放呢?”
小妹也有些雀跃的催问:“放放哥怎么还不进来?”
就他爸不动声色,稳稳的摆着一家之主的架势,抬头看着他。
薛焱咳了一声:“别看了,就我自己,沈放放没回来今天。”
“就你啊。”他妈明显有些失望,转过头去说,“那不用加菜了。”
薛焱:“……”还是不是亲妈了?
再一看,得,连他爸和小妹也露出了遗憾的神色。真是没地位了。
薛焱解释道:“他工作忙,我过两天再叫他回来。”
这也不算是撒谎。他被严锦约出去讨论上回那个项目的反馈,应该是工作范畴……吧。
他妈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态度的反差可能会伤害到亲儿子,忙又笑起来:“行,你快去洗个手,过来吃饭了。”
饭菜很快上齐,好在就算没加菜也够丰盛,不差薛焱一个人的份量。
薛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平常都很忙,饭桌上短暂的团聚时光就成了互相交流的重要场合。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上,一边聊天一边吃饭。
说着说着话题就不知不觉又拐到了不在场的沈放身上。
其实这点还是因为他妈。薛家户主和两个儿女都不是特别爱说话的,性格有些沉默内向。薛焱他妈正相反,但遇到一家子不爱说话的搭档,平常也很难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前几回沈放在场,会聊天的很,他妈就跟说相声终于找到了捧哏儿的似的,简直如鱼得水,所以一直念念不忘。
聊了一会儿,薛焱就趁机开口:“妈。”
他妈说:“嗯?怎么啦?”
薛焱直接问道:“原来,就我高中的时候,咱家有人偷偷去学校找过沈放放?”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他妈手中的筷子一顿,想了想,如实的说:“是啊。我跟你爸去过一次。”
薛焱又问:“去做什么?”
薛小妹饭也不吃了,看看她妈又看看她哥,眼珠转了转,托着下巴跟那听八卦。
“就是好奇啊。”他妈也习惯了儿子的直白,笑了一下,“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叫我儿子见一面就念念不忘好几年,还非要考去找他。”
薛焱耳朵不明显的红了一下:“那你们见到了?”
“见了,不过就见了一眼。”他妈一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开始我们还弄错人了呢。你照片上名牌不是写着沈潜么,那时候你也不肯多说,我们就以为你看上的是小潜。小潜在你们学校特别有名,很好找,我们就跟几个同学随便一打听,没几分钟他就自己来找我们了,长得又跟照片挺像,我们一开始也没发现找错人。后来小放去找他哥,我们才发现这个才是照片上的人,可是还没说上话小潜就带他走了。”
薛焱想起沈潜说过的话,继续说:“那妈妈跟我爸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说什么……好像也没说什么,应该没打草惊蛇吧。”他妈说着,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他爸,见他爸肯定的点了下头才继续说,“就是看看人,问了问学习成绩啊同学啊老师啊什么的。你没把人领回家之前,我们也不可能说什么过分的吓到人家小孩啊。”
薛焱点了下头:“嗯。”
父母亲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而且从他们一直以来的表现看,他们对沈放也是非常满意的。
薛焱不由得开始怀疑沈潜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不过,从他们婚后陆煜城对沈放的所作所为来看,朋友们的责难倒是有可能确有其事。这个还要进一步确认。
薛焱以为在医院威胁沈潜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惹怒大舅子的后遗症,在三天之后才显现出来。
这天,薛焱还在办公室看文件,突然接到沈放的电话,听语气还挺高兴:“医生说我哥哥终于可以出院啦。”
薛焱淡淡的说:“嗯。”
顿了顿,沈放又说:“亲爱滴,我想跟你商量一个事。”
薛焱一听他这个狗腿的称呼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镇定的开口:“说。”
沈放:“哥哥才出院,也没人照顾,一个人怪冷清的。我想把哥哥接到我们家住两天,你觉得怎么样?”
薛焱:“……”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怎么样!但这话能直说么!
第74章
不用细想薛焱也能猜到,这个事绝对是沈潜暗示过的。
如果不是提前跟沈潜交流过,沈放一定是直接表达他的意见,而不会想到先渲染一番哥哥的状况。
虽然这中间的差别非常非常微妙,连沈放自己也未必能意识到,可他就是一听就知道了。
但薛焱也没法提出反对。
是,他又能对一个大病初醒的患者说什么呢?
估计沈潜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光明正大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难题。
放放不知道这俩人在医院交锋的具体情形,听到薛焱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心情不错,说:“那我回去收拾出一个房间来给哥哥住。”
薛焱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叫人收拾吧。”
住我的地方还想麻烦我媳妇儿,想得美!
沈放可不清楚薛焱暗戳戳的小心思,听到这个建议倒是没反对,很痛快地说:“那行,那要个一楼的房间啊,方便轮椅进出。然后大一点儿的,晚上可能需要人陪床照顾。”
哥哥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倒也不是站不起来,只不过无法支撑长时间行走,有时候需要借助轮椅行动。
薛焱说:“好,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来安排。”
薛焱的动作挺快,第二天,他便载着特意请了假的沈放,还有沈放他妈,一起去医院接沈潜出院。
医生板着一张脸对两位病人家属讲解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又嘱咐他们及时带人过来复查。
薛焱叫人把沈潜的轮椅和住院这么久积累的衣服日用品之类的杂物统统装进另一辆车。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很快回到了薛焱和沈放的住处。
沈放他妈有些不自在,觉得太麻烦儿媳妇了,一直试图劝说沈潜去跟她住,由她来照顾。
沈潜就靠在座位上,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什么也不用说,自然有他弟弟替他冲锋陷阵,搬出一箩筐一箩筐的理由。
最后别说他们兄弟俩的妈,就连薛焱都感觉自己被他说服了,恍惚间竟真的得出了大舅子住在自己家才是最佳选择的结论。
……这一定是错觉。
听那位负责任的医生的意思,沈潜虽然可以出院了,但还有很多很多营养理疗和恢复训练内容需要做,原本应该在医院继续住一阵子比较好,可他却坚持出院,一天也不多住。
薛焱摇摇头,从被说服的“错觉”中恢复冷静,深觉大舅子为了给自己添堵也是蛮拼的。
不过等沈潜在住处安顿下来没多久,薛焱就懂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狡猾的大舅子贸然出院,固然有故意报复的成分,却也不会拿身体当赌注,因此忽略健康问题。
在弟弟的家里,沈潜自在的很,一点儿也不拘束,不仅约了专门的家庭医生和营养师、理疗师定期上门,更是把那个年轻健壮的小护工一起带了过来,近身照料。
他还真不客气!就差把家搬过来了!
可他这么做,薛焱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什么来,再仔细一想,反而是赞同的。
因为倘若他不自己带人来,照顾他、陪他复健的工作估计大多都会由放放亲自来做,那更叫人不爽。
沈潜和他的护工就这样在薛焱家里住下了。平常白天薛焱和沈放都上班,他们就在家里自由活动,有问题就喊管家和佣人。
要论会做人和有分寸,其实沈潜跟弟弟比起来还要更胜一筹。来没两天,他一个明明出入都需要护工跟着、行动还要靠轮椅和拐杖的半残疾人,愣是跟家里上上下下的管家保姆和佣人打成了一片,人人提起他都是笑意盈盈。
等薛焱发现这个事实,对此除了服气,也是没别的话说了。
薛焱早就知道,这位大舅子,其实是个变脸狂魔。
他的身上有一点儿难以掩饰的那种优等生高高在上的清高傲气,平常不爱笑,一板一眼的,看起来冷淡又禁欲,甚至有些严厉。可他一旦笑起来,那种温润的气质却又会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加上那张十分英俊的脸,直叫人完全忘了他的冷硬淡漠,好感度直线上升。
当然,这只是他对待普罗大众的态度。
在唯一的弟弟面前,他从来都是世界上最温柔体贴的模范好哥哥,就算偶尔会教训他责怪他,那也是充满了爱之深责之切的柔情。
至于对弟弟有想法的人?那就又完全是另一种待遇了。对于这一类人,他的教训向来来的又快又狠,堪称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
不过这回大概是顾及弟弟的感受,而且木已成舟,沈潜的反对与破坏表现的十分隐晦。
他不只对家里的佣人态度良好,明面上对薛焱也很少有什么意见,春风和煦,和风细雨,就像是已经接受了弟弟结婚的现实。
只有薛焱知道,他一直没有死心,自从住过来,就一直明里暗里不动声色的跟他争夺着放放的注意力!
薛家家大业大,哪怕是薛焱现在住的这座房子,也是面积广阔,人口众多。他倒是不介意家里多几个人吃饭,多几个人睡觉,多几个人活动。
然而他很介意沈放明显的偏袒!
沈放本来就是个兄控,跟哥哥感情深厚。哥哥出了车祸差点没命之后,这份感情更是变本加厉。
自从沈潜来到他们家,沈放每天除了中午那一顿会叫佣人严格按照营养师的吩咐准备营养餐之外,早晚两餐都是亲自下厨,给哥哥单独做适合他吃的食物。
每天!单独!要知道薛焱自己都已经好久没享受到这种待遇了!
而且薛焱还发现,三人一起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一起散步的时候……只要是三个人同时在场,沈放基本上就会离他哥比较近一些,离自己却那么远,简直大写的偏心眼儿。
更让薛焱介意的是,有沈潜在房子里,沈放不自觉的连晚上这样那样的时候都收敛了很多,叫的也不大声了,对自己也没有那么热情了!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不是在书房找到自己给个甜蜜的早安吻,而是跑去楼下看他哥有没有事!
薛焱:大舅子真是破坏夫夫感情的第一利器,哼。
自家男人敏感小心眼儿的前所未有,哥哥偏偏还热衷于逮着机会就不动声色地刺激他一回。
在这种环境之下,沈放心再大,也还是很快感觉到了那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一个伴侣,一个亲哥,手心手背都是肉。沈放只好很努力的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可毕竟是一个病人和一个完全健康的小伙子,待遇上到底还是多少有差别的。
这天,吃完不同的晚饭,三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起看电视。
沈放突然想起傍晚哥哥的营养师打电话来说可以换食谱的事情,开口问道:“哥,我做了酸奶,你现在要不要吃?”
“你做的吗?好啊。”沈潜冲他笑了笑。
“那我去给你拿。”沈放说着就站起身,大步走进了厨房。
沈放才一转身,沈潜就抬眼轻描淡写的瞥了薛焱一眼,表情乍看十分平静。
可薛焱愣是从里边读出了十成炫耀和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