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些男子,都说苏己是郢都第一美人。甚至更有甚者,说天下美人无人能出其右,这话说的有些狂妄。可是这些贵族男子,都是见识过无数女子,他们都这么说了,自然是如此。
齐姜也好,秦嬴也罢,若论相貌,她们也不一定能和她比较。
这样的美人,天生就应该和位高权重者在一起。因为只有位高权重之人才能护得了她周全。
而美人们,自己也知道。哪怕她选了楚王,他都不奇怪,可是屈眳。屈眳要是个大夫还好说,现在的他,甚至连个大夫都不是。
屈襄真心想不明白,为何这样的长子竟然入了她的眼。他想不明白,也不甘心。
“……”半夏听屈襄问起,她认真思考了好会,“可能因为他最真诚吧。”
因为只有屈眳一个,是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和她说起他只会娶一个妻子,至于其余女人,他都不要。
屈襄眉头蹙起,显然不明白她到底说什么,半夏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屈襄依然还是不让她去见屈眳,“他才挨了打,身上不好看,苏己过去不合适。”
半夏见已经是没有办法了,“那麻烦左尹告诉我,他还好吗?”
她还记得夜色里,屈襄对屈眳的那一顿藤条还有脸上的那巴掌。
“他无事。”
得到屈襄的肯定回答,半夏终于转身离开。
等半夏一走,屈襄让家老过来。家老经过昨夜的变故,一夜未睡,憔悴了不少。
“该给这竖子看一个妻子了。”
家老听了,原本萎靡不振,顿时为之一振。
主君既然还想着给少主娶妻,那么就还没有到最坏的一步。
“是是是,主君说得对。”家老连连躬腰,“只不过,主君打算给少主娶哪家女子?”
“郢都内就有不少合适的,伍氏之女好像不错。实在不行齐国也可以。”屈襄笑了笑。
屈眳趴在床上,竖仆正在给他敷药,昨夜里挨了一顿荆条,哪怕有衣物挡着,背上还是皮开肉绽。
“少主,苏己今日走了。”竖仆在后面一边给他敷药,一边道。
原本趴着的屈眳一下起来,“走了?”
他这一下,又拉扯到背后的伤口,疼的又趴回去。竖仆在后面看的心惊肉跳,“少主,莫慌!”
“我慌甚么!”屈眳趴在那里,忍不住呵斥了竖仆一句。
竖仆满脸委屈,“小人都还没有给少主把药都擦上呢。”
“她走的时候,怎么没来看我。”屈眳复而趴下,让竖仆继续在他背上上药。不过嘀咕完之后,还没等竖仆插嘴,他又自言自语,“肯定是父亲拦住她。”
竖仆上药的手已经轻的不能再轻,可还是让他疼的吸气。
“少主都疼成这样了,要是苏己来看看,少主说不定能好些。”
“多嘴。”屈眳嘴上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笑。
要是她来了,伤口肯定半点不痛了。
幸好父亲让她回去了,不然看着他挨打,也着实出丑的很,毕竟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被父亲按着抽荆条。
“少主不知道下次见苏己是甚么时候呢。”竖仆在后面唉声叹气。
“胡说甚么。”屈眳回头呵斥一句,但是心头却生出异样来。竖仆说的何尝不是他现在担心的?
父亲经过了这么一次,不知道还会不会让他和半夏见面。
这个念头在冒出来,很快又被他自己给摁了下去。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又不是几岁小儿,不是父亲说不让他去见,他就不去见的。
父亲能抽他一顿荆条,但是却管不了他心里想的是谁。
只要他两条腿还在,哪里能管得了他。
屈襄那一顿带了不少怒气,却没往死里打。背上看着伤痕纵横交错,但其实伤并不重,在床上躺了十几日之后,终于伤口结痂。
背上的伤口好点,他就立刻准备去半夏那里。
这每一日的日日夜夜,他都是在焦急中度过的,恨不得一日一下就飞快的过去。郑人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总算体会到了里头的意思。
因为见不到那个人的时候,当真是如日如年。每一日都像一年那么长。
马上就要到出征的时候了,这个时候要是不去,恐怕回来的时候都要好久了。
他精心将自己打扮了一番,令人备车。
他一出门,就被家老给拦下了,“少主你这要是去哪儿?”
真话自然是不能说的,屈眳支吾了两下,随便给了个地方,好把家老给搪塞过去。可是家老哪里看不出来?
家老急的直跺脚,“少主,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诓骗臣,少主是要去苏己哪里吧?”
屈眳眼珠子乱转了两下,也不说话了。他这样子分明就是默认。
“少主,听臣一句劝,不要去苏己那里了!”
“你这话我都听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屈眳根本没打算听家老的话。他说着就要上车,他精心装扮了自己,也是给半夏看看,让她知道自己没事,能放心。
家老拦住他,一咬牙,“少主,别去见苏己了,主君说了,要给少主另外娶妻。”
“甚么?”屈眳脚下一滑,险些摔跤。
第81章 没有
中原男子成婚,乃是二十及冠之后,甚至有些只是纳妾,娶妻拖到几年之后,也常常有。
楚国地方湿热,男子多早夭。所以成婚的年岁比中原还要早的多,男子们年满十五,即可娶妻生子。屈眳年满十五之时,也曾做好了娶妻的准备。只是那时他在云梦泽遇见了半夏。
他另外娶妻的心便淡了下来。到了如今,他想的和过去大为不同,就算要娶,也应当是娶他心爱之人。人生不过短短三四十年,如果他不幸战死沙场,那么也只有那么几年而已,人生这么短,为何不能和自己心爱女子相伴?
此事屈襄之前曾经吩咐过,不许在屈眳面前提起,等到让征伐宋国回来,再让贞人占卜四方,看新妇出自何方为贞吉,再仔细斟酌在哪个诸侯国求娶。
家老见屈眳急切想去见半夏,着急之下,口不择言,直接将屈襄的打算说了出来。
“家老,方才你说甚么?”屈眳脚下一滑,险些摔跤。
他伸手扶住车较,回头看家老。
家老知道自己失言,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如同泼出去的水,再如何,也收不回来。家老跺脚,“少主,少主就不要去寻苏己了!”
家老苦口婆心,“天下女子何其多,只要少主想,不管何人,少主都能得到手。为何非得苏己不可?”
家老想到之前的往事,脸几乎都要扭曲起来,一家父子,竟然看上一个女子,这简直就是家门衰弱的征兆!
“我去见父亲。”屈眳懒得和家老过多言语。
说完,他直接掉头去找屈襄。
屈襄在室内看各种家臣们送上来的简牍,他正看着,就听到门口的竖仆惊慌失措阻拦屈眳。
“少主,少主!”
然而竖仆哪里能挡的住屈眳,一下就被屈眳扯开,推到一旁,他大步走进来。看到上首的屈襄。
屈襄持起手里的简牍,看了屈眳一眼,“这么急急切切,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你要干甚么?”
话语沉稳,和往日里一样。哪怕外面天都要塌下来了,也是这么一派冷静的姿态。
屈眳的作风和屈襄有些相似,但还没有修炼到如此境界。他满脸焦急,且带了几丝的愤怒。
“父亲,我有话想问父亲。”
“我现在没有空闲,如果不是大事的话,你现在就出去。”屈襄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简牍。
“父亲要和我娶妻?”
屈襄终于舍得从手里的简牍上挪开眼,“你听何人说的?”
“我听何人说的并不重要。”屈眳抬头紧紧盯着父亲,“父亲是真的吗?”
屈襄勾唇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简牍丢开,“怎么,难道为父这么做,难道还不对么?你年岁摆在那里,早就该娶妻了。就算你之前所说,还不是大夫,但是凭借你的出身,娶一个公女也不是难事。”
“父亲,我不愿意!”
屈襄看向屈眳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你说你不愿意?”
“是,除了苏己之外,我谁也不要。”
苏己两字,自从屈眳生辰的那一夜之后,就成为父子之间的禁忌。谁也没有提起。现在屈眳打破了之前的寂静,屈襄的眼神都变了。
“除了她,你谁也不要?”屈襄抬眼,笑容里有一种狠绝的怒意。
“苏己在楚国无亲无故,就连她的双亲,也不知去向。男子娶妻重在出身,你的正妻应当出身高贵,苏己先不说她双亲,就是陪嫁的陪媵,恐怕她都没有。对于你来说,实在不是良配。”
“我不需要她有陪媵。”屈眳道,只要她在,其他的什么陪媵算的上甚么?何况那些陪媵,他也不想要。父亲那么多侧室,众多女子集聚一堂,结果女子一多,心思也多,嫉妒狠毒之心,简直令人齿寒。
他宁可不要。
“甚么意思?”屈襄问。
“臣不需要正妻有陪媵,只要她一人便可。”屈眳直接道。
他答的坦荡,屈襄愣住,而后翻涌上更汹涌的怒火,“不要陪媵,只要正妻一人,那么我问你,子嗣怎么办?有嫡子,那是最好,若是她生不出来呢?又不要陪媵,两姓之好,又如何维系?”
屈襄抬手指着屈眳的面庞,“竖子不知所谓!”
“父亲,众妇盈室,当真是好事么?”屈眳突然问。
屈襄被他这一句话,问的哑然。若是以前,他自然会说是好事。但是经历过巴姬之后,那些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女子们,心思狠毒起来,远远都要比任何一男子都让人心寒。而且因为她们都是女子,所以很少人对她们设防,很容易中了她们的计谋。
“无关好事还是坏事。”屈襄沉声道,“娶妇为了延绵子嗣,你不是庶人,只有庶人才会有妻一人而已。你呢!出身屈氏,竟然自甘下贱,把自己和一个庶人相提并论。”
“子嗣不繁,是对先祖大大的不孝。你难道要让自己愧对先祖吗!”
后面这话说的太重,屈眳站在那里,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屈眳站在那里,和屈襄直接对望。
屈襄放置在案上的拳头握紧,“竖子!”
屈眳不语。
“你为了苏己,当真能做到这个地步?”过了许久,屈襄终于开口。
屈眳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对屈襄一礼,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