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的目光在她脖颈上停留一下。那里衣缘没有遮挡严实的地方,露出一小块红痕。
半夏低头应下,转头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楚王坐在那里,摊开双手倚在几上,原本担心的心情一下变得极其恶劣起来。
宋人困守城内坚持不出,强行攻城对楚军来说伤亡太大,干脆围城。
宋公早已经派人前去晋国求救,晋国却迟迟没有发兵,只是告诉宋国人一定不能投降楚国。
宋人守城不出,楚王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宋人。继续团团把城池困住。
甚至下令营造房屋,在城池外开始耕田种植作物。
半夏从营帐里出来,看到外面楚军干活干的热火朝天,楚军里出去车兵是贵族之外,其他的都是庶人,干活的时候也是驾轻就熟。
半夏看着眼前一片,忍不住哎哟了两声:这不是来打仗的,怎么变成楚军集体劳动了。
她看的目瞪口呆,不防楚王走到她身后,“怎么?”
听到楚王的声音,她回头过来,“这是……”
“宋人想要拖,寡人倒是想要看看这些宋人到底能撑到甚么时候。”楚王言语淡淡的,面上神情也没有任何狠绝,只不过这话听起来倒是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己,寡人听说,你治下的那块田地,似乎收成比别处好些?”
半夏经营自己的那一块封田,收成之类的也不知道何人告诉了楚王。
她谦虚道,“只不过运气好而已,何况就那么点,只够小女一人而已。”
楚王听闻,回身过来看她,上下打量一通,半夏被楚王看的有些发寒,不过此刻也没有地方给她躲。
“那苏己为何还是这么……瘦?”楚王说着,言语之中也带了些许调侃,“恐怕不少女子羡慕苏己吧。食下那么多,也依然窈窕。”
“国君,就别拿小女开玩笑了。”
“你是用了何法?”楚王沿着楚军开垦出来的田埂上走去,半夏跟在后面。
“就是国君听过的那些。”半夏道。她知道有不少人向楚王说自己的坏话,自己那些法子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不少。
“田里放鱼?又或者许给隶人们收成之后可拥有其中两成?”楚王问。
半夏笑。
“此举最好不要有,隶人身份下贱,一旦有资,谁知道会做出甚么来。”
半夏点头应下。楚王这么一说,她就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反正一来一往答了也就答了,只要她不去做,答应上百句也没用。
因为封田本来就由主人管辖,就连楚王也不能插手的。
夜间,半夏梳洗过后入睡。因为睡的很早,所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过了许久,终于有了些许睡意。
朦胧里,她耳尖的听到自己帐中似乎有别的声音,好像什么人进来了。
半夏一下睁开眼,她伸手小心的把挡在面前的被子,她一抬头,就和闯进来的男人正好对上视线。
闯进来的男人和屈襄差不多年纪,他看到床上躺着的不是五大十粗的楚将,而是个瘦瘦弱弱的少年?
床上的少年生的秀美,和楚将们惯有的粗糙完全不同,他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这个营帐看起来宽敞,不像是普通人能住的!
难道他摸错了地方吗!
第85章 打扰
两人在偌大的营帐内面面相觑,对方目瞪口呆的瞪着楚床上生的比许多女子都还要貌美身娇的少年,偌大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头,险些没掉出来。他记得楚人个个都生的短小精悍,除去贵族之外,几乎寻不到什么长相好的人。
半夏也没想到楚营之中,竟然还有人能一路摸到她的营帐来。一时间她和这个不速之客眼瞪眼,好会都没有说话。
眼前的人一身短打打扮,但是看其气度和身量,应该不是庶人。
“你是何人?”还没等半夏开口,就先听这个不速之客开口了。
此人用的不是楚语,而是纯真的雅言,半夏听懂了,她整个坐起来,伸手拿过一边的长衣随意披在身上,她推开身上的被子,略带些好奇的觑着面前突然闯进来的男子。
她那好奇的目光看的华远心里打鼓,他今日是从坐在竹筐里,让人从城门之上吊下来的,谁知进来的竟然不是地方。他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姿容绚丽的少年,不管怎么看,她和武夫是真的没有半点关系。
“你跑到我这里来,你说我是何人?”半夏把衣襟给合拢,为了防止有袭营这种突发情况出现,她晚上睡觉也都穿的严严实实,浑身上下露出来的只有一个脑袋,所以面对突然闯进来的男子,她也能把外衣给穿好。
少年嗓音娇脆,泛着再明显不过的女气。这声音就算是宋国那位美艳的国君也发不出来的。
顿时华远两眼瞪直,“你是女子?!”
半夏点点头,她已经整理好衣襟了,头发是学那些男人,直接顶在脑袋顶上,所以根本就不用再整理发髻。
半夏好整以暇的见着面前的男子脸色由白转青,两眼瞪着她,再瞅着他的脸色由青转红。如此转换,变得比她以前看过的四川变脸都还要精彩。
“吾子何人?就这么跑进来,未免太不妥了吧?”半夏道。
面前女子一副男子打扮,却比许多盛装女子都还要令人目眩。她面上泛起笑容,笑容里有淡淡的被人冒犯了的恼怒。
这下华远看清楚,面前人虽然生的比一般女子要高,但是肩胛单薄,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男子的模样。
也就是刚才他突然闯进来,看的不太真切,才觉得躺着的是个男人。
“……”华远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了一阵巡逻士兵们的脚步声。他顿时浑身绷紧,神态之间也露出些许紧张。
华远是宋国大夫,这次是领着和楚军和谈的使命前来的。
他两眼紧紧盯住半夏,手伸向腰间,满脸威胁之色。半夏在那里站着,面上没有露出半丝害怕,她站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打量华远。这个人很显然不是楚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是现在她只要一高声,外面的士兵就会进来。
她刚才看清楚了,他根本就没有佩剑,只不过是装个样子来吓唬她罢了。
半夏的视力极好,借着营帐内幽暗的灯火,她都能看到那男子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
外面的人走了之后,半夏开口,“你应该就是宋人吧?”
半夏见他神情一僵,知道自己猜对了。
“宋人三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干甚么?”她说着上上下下打量华远。
华远被这个女子看的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只是见她没有高呼引来人的打算,脸上绷紧了的线条逐渐放松下来。
“你可是楚人口里能上通鬼神,预测晴雨的……女巫?”华远迟疑一下问道。他常年担任前往各国的行人,听说楚国有一巫女,术法强大,上通鬼神得知晴雨,几乎无不中。这样的人,楚子出征,应该不太可能不放在身边。
“我不是巫。”半夏想起楚巫那鸟毛冠子,和浑身上下和非洲土著似得打扮,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来楚营,到底所为何事?”
“……”华远站在那里迟迟不言语。
“你难道想要见国君?”半夏猜测问道。半夏见他眸光闪烁一下,但很快归于平静,马上知道自己没猜对,但是也说中不远了。
“此次出征,国君还带了好几个卿大夫,你是要见他们吧?”只是眼前这个人不是很清楚路况,结果误打误撞的跑到她这里来了。
华远的打算已经被她说中了,他原来就是打算见楚将的。谁知竟然到了她这里。
“你来这里,是为了想要说服楚军解开商丘之围吗?”半夏继续道。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终于华远开口,他叹了口气,抬手对面前的女子作揖,“有劳吾子相助。”
半夏听后,只是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眼前男人对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哪怕知道他的来意,她也不一定非要帮忙。
谁要他开始还想要吓她来着。
“商丘之中,已经是饿殍遍野了。”华远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这番话哪怕对着楚将说起,带着浓厚的屈辱味道,但面前站着的是女子。眼前的貌美女子气质平和,少了楚将身上的那一股戾气。就是没了那一分戾气,所以许多话都能涌口里说出来。
这个情况半夏也有所猜测,城池之内只能靠粮仓顶着,贵族还好说,但是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
她身在商丘城墙之外,并没有目睹商丘城内的惨状。
那神色温和的女子站在那里,她神情有些怔松,“那为何不和国君讲和呢?”
华远的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吾子不知楚宋之间有旧仇,尤其这次宋杀楚国行人,更是惹怒了楚子,若是开城门,恐怕楚子盛怒之下,不知要做出何事来。”
他还没和半夏说的是,晋国已经令宋国死撑,不管如何,都不能向楚人投降。如果一旦撑不住了,向楚人投降,那就开罪了晋国,到时候楚国人才走,晋军就要打来了。
如此之下,实在是左右为难。
“……”半夏也没想着要为难他,她看这人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他此行的目的她已经知道,她叹了口气,楚军驻留宋国也有一段时日了,许多人思念家乡,不想再在宋国这么呆下去了。
人心不复之前,就是她这个平常不怎么管事的,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竟然不想去国君面前,那么我把你领到另一人面前,”她看到华远面露喜色,“但是,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了。”
要说服楚王退军,照着半夏自己对楚王的了解,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半夏出去了一下,华远忐忑的在营帐内等待。自己此刻要办的大事全都在女子之手,可现在他也只能仰仗那位女子了。
不一会儿,半夏回来了,和她一同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男子气度不凡,一望便知身份不简单。
“在下屈襄,不知吾子前来,所为何事?”屈襄说着,抬手向华远一礼。
礼节周到,但还是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华远丝毫不在意,这种情况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半夏去找屈襄的时候,正好屈襄还没有入睡,两人关系尴尬,可是这种大事,除了找他,她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要去找谁。
幸好,屈襄对她态度冷淡,还是让人把她放进去了,听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就起身和她过来了。
屈襄知道华远的身份之后,就含着淡淡的敌意。
华远说的脑门生汗,一直说到如今商丘内的惨状,泣不成声,请屈襄宽容一二。
屈襄见他声泪俱下,而且商丘城中的惨状也并非是华远捏造,他也似乎有所动容。他沉吟了一下,“此事若是我一人,还不行,必须还有其他人一起。”
说罢,华远涕泪满面的抬头看他,似乎在想屈襄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突然他想明白了,顿时一把握住屈襄的手,连连道谢。
屈襄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当做抚慰,他快步出去,走到门口看到半夏站在那里,“苏己也来一下。”
半夏立刻跟着他出去,屈襄走在营地里,他抬手让自己的随从过来,让她和随从呆在一块。然后他就去了另外一个公子的营帐内。
楚王出征,带上的卿大夫还有公室不止一个两个,不一会儿,两人就直接往楚王营帐去了。
半夏等着,很快屈眳赶过来,这么深的夜晚了,他也是突然得了消息,才匆匆赶过来,见着半夏在那里站着,他快步走了过去,“你可还好?”
所有的来龙去脉,已经有人和他说过了,他立刻赶过来。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再三确定她没事,才勉强按捺下之前想要把那个冒冒失失闯错营帐的宋人给宰了的冲动。
夜里凉,半夏有些忍不住抱住双臂。屈眳令人取来他的罩衣,亲手披在她的肩上。
罩衣是干净的,不过他之前穿了两次,衣物上沾染了他的气味。
半夏伸手拉拢着衣服,过了好会,她看到有人过来把她营帐里的人给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