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来说,分家就是迟早的事,要是都按照老规矩来,这个家还不一定闹成什么样儿呢。像林家就是早早的分了家,现在家民和他两个哥哥不也处的挺好。
玉米面饼子又软又甜,搅了一上午的黄泥的李婆子累的要命,几大口就咽下去一个饼子,听李红英抱怨,她咽下嘴里的饼子,鼻子哼出一声气来,“……就你能,家民大哥又不是你大哥,还能说用就用,你在粮站的工作本来就是人家解决的,现在盖个房还要上门去麻烦,真把我们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赵卫红也道,“家里还没阔到盖砖房的地步,先盖个土房子住着,等以后光景好过了,估计娃们也都大了,到时候再盖砖房也不迟。”
在盖房这事上,她不闹腾就算通情达理了,出钱给老三盖砖房,怎么可能?老三两口子又懒又馋的,能攒下多少钱,用的还不是老两口的棺材本,至于李保国的工资,除了每个月给老两口的几块钱,其余的都在她手里捏着呢,想要再往里贴钱,门都没有。
李梅梅嘿嘿笑了两声,扬着一张小脸,信心十足的道,“等我长大有钱了,给咱家盖两层小楼,要盖的比县城供销社还要大,让娘和奶天天吃肉,年年都穿新衣服。”
听得噗嗤一声,周桂花先笑了出来,仿佛是在嘲笑李梅梅的不自量力。
赵卫红白了她一眼,又笑眯眯的对李梅梅说道,“那娘就等着享咱小妮儿的福了。”
娃有这个想法,就要鼓励,千万不能打击。
李红英乐了,伸出手点着李梅梅的脑袋,“娘,你看小妮儿真会说话,一看脑袋瓜子就聪明,说不定能考上中专,要我说,这女娃娃养成材了一样不差,你以后对几个妮儿好一点,别老骂她们赔钱货,男女都是接班人嘛!”
“去去去,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她咋就对那几个赔钱货不好了,一口吃的都没缺,老大那个缺心眼的要送她们去上学,她不也没拦吗?咋就偏心了。
要李梅梅知道李婆子是这么想的,一定会跳出来说,您还不偏心呢,这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包子为啥能长的胖,那是因为好东西几乎都进了这馋猫的嘴了。要不是她没放在心上,指定也和三姐四姐一样不待见她奶。
下午走的时候,李红英和李卫国偷偷往李婆子的枕头底下塞了钱,等到发现的时候,这两人都走远了,李老头翘着嘴角直骂这两人不省心,一百多块钱呢,就这么塞到枕头底下,不是没脑子是什么。
但他心里到底是好受的,女儿儿子都是孝顺的,只这一点就能让他脚底飘起来,这几天看着老三家两口子也和睦了不少,李老头一颗心总算落在了肚子里。
李婆子把钱拿在手上,眯着眼睛数了一遍又一遍,简直心花怒放,“算这两兔崽子有良心,一百多呢,再盖一间草房都够了。”
李老头伸手刚要拿钱,没等他碰上,李婆子就连忙把拿钱的手缩到背后,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你要干啥,这钱我保管!”
她倒是不担心那两人在城里的怎么过,气的李老头直瞪眼,他原想着,卫国和红英下次回来的时候,再把钱给他们,看老婆子那样子,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咋的,就你会考虑,”李婆子撇嘴,“我生的娃我能不了解,除了老三是个傻的,其余的一个比一个精,还能让自己过的不好咋的,就你是亲爹,我就不是亲娘了,我儿子闺女孝顺我的,凭什么不接着,看你那个死样子,一看就是个穷鬼命。”
李老头说不过她,吹胡子瞪眼的下炕走了,熊婆娘,就是欠打,等他哪天手闲下来非揍的她哭爹喊娘不可。
时间一晃一晃的过,转眼间,纺织厂招工考试就要开始了。
李大妮早一天就住到了李卫国家,等到考试的那天,早早的就去了考场外面等,她攥着拳头,满腔热血的看着不远处的厂房,这就是纺织厂啊,要是考上了,以后可就是这里头上班的工人了,可以拿工资,吃供应粮,穿新衣服,找个城里的对象,那可真是太好了。
想着可期的美好生活,李大妮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考场。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到出考场的时候,她就没有这么乐观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
结束考试的时间和李卫国下班的时间差不多,一打下班铃,他就跑来这里等了,看着神情怏怏不乐的李大妮,忙担忧问道:“大妮,考的咋样啊?”
李大妮闷闷不乐,听声音都快哭了,“……不咋样,好多我都不会,有很多好像都是高中的知识,我没学过。”
啊,还能这样?不是说招初中学历的吗?李卫国惊讶的张了张嘴。
看这样子,招工无望啊!李卫国心里有些失望,但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害怕惹侄女伤心,就一路安慰着李大妮几,带着她去纺织厂食堂吃饭,还大方的要了肉菜。
一晃半月过去,李家的新房已经做好了顶,纺织厂的招工名单也出来了,里头果然没有李大妮,看到张贴出来的红纸,上头有几个熟悉的名字,李卫国心里也就明白了,头一行的两个人一个是副厂长的女儿,另一个是工会主席的侄女,剩下的两个不认识,不过想想也得是有关系的人,看来大妮这次是陪太子读书了。
他叹了口气,跑到邮局打了个电话。
红旗生产队唯一的电话在大队部,赵建军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李卫国就拜托他把这消息告诉李家一声,赵建军爽快答应了。
不过他也没为这事儿专门跑一趟,而是拿了喇叭喊了几遍,让李家来一个人到大队部,说是有人找。
李大妮去了。
从赵建军口里得知招工失利的消息,虽然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但是李大妮仍然有些闷闷不乐,工作多不好找啊,下次招工还不一定啥时候呢,偏偏她没抓住这次机会,真是太气人了。
新房的墙都打好了,顶也做的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溜瓦片了,老房子已经彻底的收拾好了,草顶扒了换上新瓦,挨着东屋的一间新房也盖好了,剩下的就是男人的活,李婆子总算能歇一歇了,干了这么多天的重活,一身骨头都快散了架。
正好今天没事,她姐去呆在家里纳鞋底,手里的鞋底刚纳了两行,李大妮就从大队部回来了,看样子有些不高兴。
她抬眼问了一句,“咋啦?是你二叔还是你姑打电话了?”
“……我二叔打的电话,说是我没考上纺织厂。”李大妮的声音闷闷的。
李婆子一听,鞋底也不纳了,“没招上?竟然没招上!你说你上了这么多年学,花了那么多钱,能有个啥用,还不是回来在地里刨食了,那可是铁饭碗啊,考上了就能吃供应粮,多少人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你说你这个猪脑袋,咋就没考上呢。”
她气的直拿手指戳李大妮脑袋,她不懂考试,但叫她来看,没当上工人,李大妮就是白上了这么多年学,要是早早的就在家里干活,这会子都挣多少工分了。
李大妮也不敢闪躲,坐在那里任由李婆子教训,心里委屈,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吧!
“行了行了,”李婆子烦躁的摆手,“别哭丧一张脸了,没考上就没考上吧!老天爷还能饿死瞎家雀不成,咱在另外想办法。”
不行,确实得想个法子,那么多年的学费不能浪费了,淑芬认识的人多,得托她去打听打听,看县里还有没有要人的地方。再不济,就给大妮相看一户好人家,把她嫁过去以后吃不了苦也拖累不到家里。
想起一出是一出,李婆子立马翻身下炕,就要去找她五弟妹商量这事。
她到李梅梅五奶奶家,把来意一说,人家就拉着她的手,推心置腹的道, “大妮长的周正,人又勤快,还读过初中,今年也才十六岁,这么好的条件配公社里哪个后生配不上,就算配那些年轻干部也是合适的,你这么着急忙慌的给娃找对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咱娃有啥问题,你急着把娃嫁出去呢。现在的社会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乡里到处都是找不到媳妇的光棍汉,你见过嫁不出的老姑娘?反正啊,以后有你操心的地方,现在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么一想,确实有道理呀!她是嫁孙女,又不是娶媳妇,这么着急干啥,有女子的人家就是要矜持一些,上赶着就被人瞧不起,以后要彩礼也不好开口多要。
给大妮找工作的事情困扰着李保国夫妻,谁不想让自己家娃进城当工人,但这工人却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份正式的工作可以往下传,就像过去的传家宝一样,谁不眼红。
下午吃饭的时候,李梅梅突然想起自己白天在学校的时候,几个老师坐在一起闲聊时提起的事情,连忙道:“听说咱们公社也要组织一个畜牧站,要不让我姐去哪儿试试吧!”
第23章 工作
一家人全都停下筷子看她。
李保国问道,“小妮儿,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李梅梅喝了口稀饭, 然后道,“听何老师说的。”
她口中的何老师,是个知青, 这两年回城无望, 年纪也老大不小了, 就想在这边安个家, 现在和公社姚书记的儿子谈恋爱呢,这消息是从何老师嘴里传出来的,八成不会有错。
瞧着一家人为自己的以后这么担心, 李大妮不由得皱眉,她搓了搓手指,小心翼翼的道, “……那这要是真的?我能行吗?”
李梅梅鼓励她姐,“姐你身为咱们老李家的长女,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翠花姑姑的男人不就是在长河公社畜牧站养猪吗, 纺织厂招人要考试, 没理由畜牧站不考,让咱爹提只鸡去求求他,教你一段时间, 看看怎么给猪接生,怎么给鸡鸭看病,你不就走在别人前头了吗?”
赵卫红有些犹豫, “这,翠花男人是给猪接生的,女孩子哪能干那个。”
畜牧站工作是比种地轻松了点,但是工资不高,还有啊,不管给猪接生,还是给鸡鸭看病,都脏的很,大妮一个初中生,哪能干这个。
李婆子嫌她没见识,就嚷道,“你还没有小妮儿聪明呢,翠花那男人,叫刘大河的,我听你五婶说过,人家现在是长河公社正儿八经的兽医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给猪接生的了,身份不一样了,人家现在可是正式工,有编制的,听你五婶说话那意思,甚至有可能当上畜牧站的干部哩。要是能学上人家几分本事,啧啧,那以后吃饭绝对不愁了,哪能有你说的那么累。”
事关大女儿未来,赵卫红不得不慎重,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李婆子摆手打断。
“行了,这话从何芳嘴里出来的,八成就是真的了,那女子和书记家的儿子处对象着呢,保国你明天请假跑一趟翠花家,我也去你五婶家问一下。一只鸡太小气了,提两只鸡去,再去供销社称一斤红糖,你五婶说翠花又有了,这事能成的话,再叫翠花两口子来咱家吃饭。”
李婆子难得大方了一次,她心里的小算盘打的精,大妮进不了纺织厂,畜牧站也不错啊,她今年才十六岁,干上两三年也才不到二十岁,说对象正合适,那这两三年赚的钱不就都归家里了吗。
想到这里,李婆子露出笑脸,仿佛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又想到提出这主意的李梅梅,连忙给她夹了一块鸡蛋,当然,她也没忘了她的宝贝大孙子。
家里头有好几个工人,眼见着下一辈的李大妮也要做工人了,周桂花心里老大不平衡,她男人这还没有着落哩,倒是先给大嫂生的赔钱货找上工作了。
她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在李爱国的大腿上拧了一下,并不用力,就是想让他出声给自己争取些东西,最好是顶了李大妮这份差事。
李爱国闷着一口气,低头不说话,冷不丁被掐了这么一下,凶神恶煞的就盯了过去,恶声恶气“你干什么掐我。”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
周桂花尴尬的瞪回去,又讪讪的搓手笑了笑,“爹,娘,你们看爱国现在也没啥差事呢,是不是先给爱国找份差事干着,他身体不好,每天在地里刨食你们也心疼不是。”
她这话的意思李老头和李婆子听懂了,这是抱怨他们不公平呢,可她也不看看,老大是本身就有一点手艺在,老二是岳家助力,根本上和他们就没有多大关系。这差事可不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李爱国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尴尬的扯了扯周桂花的袖子,刚才低头是因为觉得家里就自己最没出息而伤心来着,但这不意味着自己可以抢侄女的差事啊,再说了,刘大河愿不愿意教还是两说呢,干嘛弄的这么难看。
还有,难道在她周桂花眼里,他就是这么没本事的人,是养活不了她们娘儿两个还是咋,非得和爹娘对着干。
因着房子的事情,李爱国觉得自己让爹娘背了债,心里的愧疚感不少,之前种种埋怨烟消云散,绝不会又因为一点小事儿闹腾起来。
李婆子横了周桂花一眼,“行啊,你有啥好差事就说道说道,我豁出这张老脸也给我儿子弄来,不然有些人又该背地里骂我偏心了。”
“……”周桂花噎了一口气,没言语,低头喝起了粥。
就为了一个没影的破工作,周桂花和李爱国呕了好几天的气,你说这婆娘也是糊涂,畜牧站还没建起来,刘大河愿不愿意教也是待定,她就这么和刚刚给他们两口子盖了房子的老两口闹别扭,惹得一向好脾气的李爱国差点动手揍人,刚刚缓和一点的夫妻关系又出现了裂缝。
且说李保国吧,为了大女儿的工作,也是操碎了心。从他娘手里拿了糖票,直奔供销社,买了糖又回家抓鸡,这才一步一步的往长河公社走。
光这一来一去就得翻两座山,费大半天时间,李家没有那种可以随身带着的水壶,李梅梅想给他灌点灵泉水路上喝都不成。
李大妮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后来为着传宗接代,妻子一连怀孕几次,难免忽视了大妮。
因着他娘的关系,大妮从小听的最多的就是“赔钱货”“丫头片子”“不值钱”,性子就变的有些自卑胆小,后来他和妻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这娃变得有些外强中干。
大妮是村里上学最多的女娃,这点她特别骄傲,要是以后真找不到工作,估计娃的自信心就要被打击成渣了。
李保国叹了一口气。
翠花家不难找,李保国送亲的时候来过。刘大河这人呢虽然有些倨傲,但他还是认李家这门亲戚的,长原公社要建畜牧站的事情他也有耳闻,反正他和李大妮不是一个公社的,以后谁也妨碍不了谁了,做个顺水人情教她一点东西也不是不行,就答应了下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赵卫红今天一早就打包把李大妮送到了翠花家,一再的嘱咐,要她一定听翠花姑姑的话,手脚也勤快麻利些,有啥活儿就抢着干了。
要在人家家里住好长时间,赵卫红给装了不少粮食带着,吃完了,就让李保国去送。
……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枪杆子里出政权……”
这几天呢,一放学回家,李梅梅就在家里乌拉乌拉的背起语录,她还不是自己一个背的,非拉着她二姐四姐五姐一起。
“饭动派都西纸脑斧……”
包子小朋友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吐了,而是一串话一串话的往外蹦,就是吐字不太清晰,让人感觉萌萌的。
“是反动派不是饭动派,包子,你别捣乱,一边玩去。”四妮揪着包子的衣领,不让他往书跟前凑。
她们小姐妹三个,搬了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围着一起学习语录,包子就跟着凑热闹,非要把脸贴到书上去。
李婆子在屋里瞧见了,连忙叫道,“四妮,你干嘛呢,包子才豆丁大一点儿,你手轻些,要是把娃惹哭了看我不揍你。”
李梅梅伸手撸了撸包子的小光头,轻轻的弹了个脑崩,“进屋找奶去,回头姐给你做好吃的。”
小包子软软的哦了一声,瘪瘪嘴,一步三回头的进屋找他奶去了,坏姐姐,不带他玩,以后再也不要理她们了,哼!
马上就到六五年了,国内的风向估计快要转了,要想明哲保身,还是得随大流走啊!
又念了一会子,李梅梅想从兜里掏出草莓干分给两个姐姐,但想起这东西是她在空间偷偷弄的,没法解释来源,又懊恼的把手缩了回去。
想光明正大吃个零嘴都不成啊,唉!
过了一个月,李大妮从翠花家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