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雪嫌弃地一把挡开她的脸,“上路。”
“诶诶诶,”她连忙拉住他的手,红着脸问:“那这样,我们算不算是交换信物了?”
江重雪恍若未闻地上了马,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她不放弃,问他:“那我能不能和你骑一匹马?”
江重雪理所当然地道:“不能。”
周梨还在憋足了劲儿想让他就范,忽然,一只手就伸到了她面前。
马上的江重雪披风高扬,和他发间那根红带子向着同一个方向飘。
他看她不动,道:“还不上来?”
语气抱怨,嘴角却温柔。
周梨笑着点头。
被他带到马上的时候,她望着远处的山明水秀,感慨道:“重雪,你把你这两年遇到的人和事,都告诉我吧。”
江重雪怔了怔,低语道:“好。”
她想要听一些正常的故事,和江重雪有关的就最好。
这样她可以暂时忘却在机关城所听到的那个暗无天日、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故事。
两人坐同一骑,另一骑并排牵在身边,两骑慢悠悠地走。
江重雪从在浮生阁浸药池说起,周梨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当初在浮生阁胡闹的时候,他竟然是有一点意识的,只不过他那时伤得太重,没办法睁开眼睛。
然后便说起他第一次在浮生阁醒来,知道周梨和谢天枢的约定,养伤,喝药,种种种种……再之后,便是谢天枢教他春风渡。
天下多少人想求得谢天枢传授武功而不得,唯独江重雪,当时竟婉拒了他,理由便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天赋能练成春风渡。
春风渡他曾经修炼过,险些走火入魔,从此便弃而不练。
谢天枢却告诉他:“世人皆谓春风渡难练,其实不然。春风渡不可求速,越是求速成者,越不可得。你当时一心报仇,期望一夕间就将春风渡促成,那是不可能的。我观你体质,你若练春风渡,十年之内,或有小成。二十年内,将有大成。”
周梨忽然问道:“春风渡可会消失不见?”
江重雪没听明白她的话:“消失不见?”
“对。”周梨点头,把和楚墨白交手时发现他竟然没用春风渡而是使了坏字经告诉江重雪。
“是么,这我倒不知道。师父只告诉过我,世人说练春风渡者需要湮灭七情六欲,那是假的,又不是修炼成仙,哪需要什么太上忘情,朝这个方向去练,容易走火入魔,也许你所谓的消失不见也是走火入魔的一种罢。”
周梨忙问:“那我的六道神功呢?”
“六道神功原本就是一门有缺陷的武功,聂不凡当年创造它时一心只想用它抗衡春风渡,谁知事与愿违,他偏偏创造出了一门被春风渡克制的武功。”
所以谢天枢才会和她定下三年之约,他想用这三年的时间教会江重雪春风渡,此后,即便她使用六道神功而身体受损,江重雪也可用春风渡为她治愈。
周梨感叹,谢前辈真是考虑周全,他一定翻阅了很多古籍都没有找到能治好她的办法,所以便想出了让江重雪修炼春风渡,一举两得。
“对了,给你看样东西。”周梨把在迷宫顺来的残本放到江重雪手上,“你可能看出这是什么武功吗?”
江重雪看了几行,皱眉摇头,但他指着那个和尚说:“既然画了个和尚,也许是出世一派的武功。这世上皆是和尚的门派不多,少林寺最有名。”
周梨说:“我练它之后,身体舒服很多,连六道神功好像都被它治愈了一些。”
江重雪挑眉:“是么,这倒神奇。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不过以后我们要是去浮生阁,可以问一问师父。”
正说着,江重雪忽然道:“看,机关城。”
周梨回头,江重雪调转了方向,马儿低头打了个鼾。
他们踏在半山腰上,远处斜阳姣好,一片明媚。
从这里俯瞰,可以看到机关城。
周梨记得来时她一人一骑站在这里,能眺望到机关城高大宽广的轮廓,而现在,就只剩断壁残垣了。
机关城鲁家,这个名动一时的世家,此时此刻,是真正的覆灭了。
第86章 祈福
因为在机关城耽误了几天的原因, 两人日夜兼程, 专取捷径小道而行,路程缩短不少, 就是走起来不如大道舒坦,好在他们两人两骑,轻便得很, 加上骑术好, 一路马不停蹄。
深春,百花齐放,莺歌婉转, 迎着阳光温润至极。
策马扬鞭了一阵,天色渐晚,这一处山坳难行,必要天光大亮才能看清前路。
周梨捡了一些树杈木柴烧起火堆, 山间风大,即便是深春了,到了夜晚也能冻得人发抖。
她这边火才烧起来, 那边江重雪已捕食归来。
他娴熟地把猎物洗净,叉在火上炙烤, 香气渐浓。
周梨吞了下喉咙,她饿了一天, 口水都要流出来。
包袱里还有一小瓶路上沽来的酒,配上这烤肉,简直人间美味。
这林子极大, 到了下半夜有野兽的鸣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睡前周梨问他:“还有几日能到洛阳?”
江重雪说:“如无意外,三天吧。”
周梨松了口气,那还不至于晚到。
下半夜睡到一半,篝火渐熄,周梨猛地睁开了眼睛,执剑跳起。
身边的江重雪也醒来,见她如此,竖了根手指在唇上,做噤声动作。
不远之地,好似传来人声。
这么偏僻的山林子里,又是晚上,没想到除了他们,还会有其他人在。
“也是过路的人吗?”周梨仔细听了听,奈何距离有点远,不能完全听清。
江重雪摇头,“不知道。去看看。”
两人寻声而去,把脚步放到最轻。
越往前走,声音越大,对方不止一人,而且一点没有要掩饰的样子,好像在争论着什么,声音拔得很高。
他们站在一处小矮陂上,用树木挡住身形,往下望去。
狭窄的山道上竟然一前一后停了两辆马车,这两辆马车都极为奢侈,几个好像是穿着紫色衣裳的人围着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浑身绫罗,竟然就是在机关城中一起借宿在鲁家的那位商贾。
一个紫衣人威胁他道:“最后问你一句,你给不给!你敢不给,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商贾很是硬气,梗着脖子道:“不给!我就不给!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身后的那名伙计不见了,换成了几个武夫,显然是觉得伙计没用,所以雇了其他人保护自己,他有了这底气,高声嚷道:“你们还不快出手收拾了这些臭强盗!”
几个武夫数了下这边的人数,再数了下对方的人数,差不多,对方还比他们少一个,他们这才听命出手。
“是强盗吗?”周梨低声说:“要不要出手帮忙?”
江重雪道:“等一等。”
他这三个字才说完,那边的战局竟然已经结束了。
那几名紫衣看来是门派子弟,反掌之间便将几个武夫打倒。
商贾见此,吓得方寸大乱,周梨听到有兵器出鞘的声音,那人惊恐不已,被剑架住了脖子。
还是那句诘问:“你给不给!”
“……”他大哭起来,“你们这是抢劫,是抢劫!”
一人哼笑了声:“我们城主看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气。”
城主?紫衣?
周梨眼珠子一转,把挡在面前的一大片树叶拂开,借着月色凝目辨认了一下,大惊道:“是求醉城。”
“哦?”江重雪伸长了脖子去看。
没错,就是求醉城,那几人穿得都是求醉城的服饰。
既然那名弟子提到城主,这么说,哥舒似情也在这里。
只听那中年人哎哟了一声,周梨眉目一凛,还当他们杀人了,连忙喝道:“住手!”
她从矮陂飞身而下,掠到了他们中间,那几名求醉城弟子警惕地抽剑对准她。
她俯身一看,还好,那人只是被打晕了,没有被灭口。
江重雪已和求醉城弟子对了几招,将他们逼退。
周梨按住了江重雪握刀的手,叹了口气,朝前面那辆马车里的人道:“连打劫的事都做出来了,你不会穷成这样了吧?”
过了一会儿,一张敷了厚粉,风情万种的脸从马车里探出来,脖子细细的一截,衣襟微敞,隐约间锁骨生得极为漂亮,微笑:“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想了一下,这条道是去洛阳的捷径,笑意更深:“哦,秀秀也给你寄了请帖吗?那正好,我们可以同路。”
他好整以暇地与她叙旧,对面前发生的事情完全视若无睹。
“我还想问你,”周梨走到他马车前,看他穿了件很精致的华衣,以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车厢里,“你没事干什么打劫人家?他得罪你了吗?”
“是啊,”哥舒似情笑着说:“他得罪我了。”
起因便是那辆马车。
哥舒似情因为赶着去天玄门,所以也挑了这条捷径,晚上便遇到了这名商贾,他看人家的马车比他的还要豪奢,还要精雕玉琢,他心生嫉妒,便强行要那人把马车让给他。
哥舒似情说得理所当然,周梨一手盖脸。
别说这人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丢人。
其实打劫是幌子,纾解心情才是真。
每天赶路不免无趣,哥舒似情这人,一旦无趣了,他便要找些乐趣,那中年人便撞在了他刀口上。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人家的马车,别人的东西再好他也是不想要的,可惜他又见不得人家的马车的确比他的好看,所以他便叫弟子去夺人家的马车,准备把它烧了,让自己的心情能够好一点。
周梨无语凝噎。
江重雪像看戏一样看着这场闹剧,望向哥舒似情时,不免想起谢天枢,可惜这人从头到脚,没一点地方能和师父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