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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皇宫的宴会。我向罗兰骑士道别,罗兰骑士却笑着问我,我以为他只是过来陪我在这儿站一上午的吗?
我愕然。我不是没参加过宫廷宴会,弗洛里安行事荒唐,把仆从当作陪侍领进宫廷宴会的事他干过不少。有一次,就在一场皇宫举办的宴会上,他当着王储以及周围所有人的面躺在我腿上,让我给他喂葡萄。我还记得他一边非常色情地舔我的手指,一边挑衅般地看着王储,这等伤风败俗之态让王储直朝他翻白眼。但是不管他多么放肆,多么不拘礼数,该守的底线他还是一个也没越过。我从来没有在真正重要的场合站在他身边。
而这次是他的婚宴,我就更不应该出现了。但弗洛里安的盛情我不能退却,我打算着进去溜一圈就赶紧走。
我们坐一辆马车去皇宫。
在马车上,罗兰骑士提醒我喝药,我才想起来我好像已经过了该喝药的时候。我往嘴里滴了一滴金色的药水,然后向罗兰骑士道谢。我和他笑着说,这个药喝起来一点效果都没有,骑士告诉我,一直坚持喝下去才会有效果。
街上很热闹。公主和王子结婚,国王向全城的居民免费发葡萄酒和面包。走到大路上时,地上全是花瓣。是新郎新娘的马车驶过时洒下的,现在已经被宾客们的马车碾压得脏烂如泥。
罗兰骑士告诉我,我想提前走的话就告诉他,他会帮我安排。
我们走进大厅。我注意到几道视线落在我身上,有人在窃笑。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来奚落我,在我身上找乐子。是有几个人过来和罗兰骑士聊天,不过他们的目标都是罗兰骑士,全当我不存在。
我也乐意保持我的清静。我一边吃点点心喝红酒,一边远望着弗洛里安。他在离我很远很远的地方,挽着新娘,被人簇拥。不过就算如此,我也知道他还是我的。时不时,他就会看到我,和我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最终还是有人来烦我了,是一个我不太熟悉的生面孔。我发现我记得他的封号和名字,但不记得我怎么认识他的。子爵和我问好,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罗兰骑士发现了他,凑过来插入我们的谈话。从罗兰骑士的话里我知道了子爵曾经是弗洛里安的情人。我很惊奇,因为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了。但紧接着我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好像我还在我自己那间房间里和子爵谈过话,好像有一次弗洛里安还对我说,子爵送了我一件礼物……
我又开始眩晕。子爵看着我,他的表情显示他好像知道我头脑受损的事,可他却去问罗兰骑士,传言是真的吗?罗兰骑士……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好像在夸子爵是个明事理的人……什么顺水推舟……子爵说什么残忍……骑士祝子爵在王都生活愉快……不要……管……什么?
罗兰骑士把我扶到一把长椅边,让我坐下。我问他子爵去哪儿了,罗兰骑士说子爵被弗洛里安甩了后怀恨在心来找我麻烦,已经被他赶跑了。
我想起来了,子爵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好像那个箍住我阴茎的东西就是他送的。
我觉得非常忧愁,我的记忆力变成这样,连我的敌人都辨识不清,我真的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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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下午的时候想起来,我好像一开始打算的是在婚宴上呆呆就跑,结果现在我都呆到快傍晚了。罗兰骑士问我是否感到无聊,我说不,我感到惶恐。罗兰骑士笑呵呵地告诉我不用惶恐,没人会忌惮我,攻击我,在意我,想要把我赶出王都,因为弗洛里安已经娶了一位妻子,我没有任何威胁。
我觉得他说的话,逻辑很不通顺。一直以来我都没什么威胁,但我照样被希望着早点被弗洛里安厌弃,滚出王都。弗洛里安喜欢我,我就是个威胁。他娶了妻子也还是一样。可是我有一种直觉,告诉我罗兰骑士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我真的不被在乎了,因为我没有了威胁。我想来想去,恍然大悟——因为我现在这种脑子,等同一个残废了啊……
我发现我又失去了刚才的一段记忆。我看到他们开始跳舞了。罗兰骑士问我想不想跳舞,他可以陪我跳。我笑着说还是算了吧,万一弗洛里安生气了怎么办?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画面,子爵告诉我说全府的女仆都想勾引我因为弗洛里安他妈的就会——
我请罗兰骑士提示一下我,我们刚刚在聊什么,我忘了。我惊讶地发现现在居然已经傍晚了,他们都开始跳舞了。
罗兰骑士看我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之前过来的子爵的表情。我记得子爵当时正在说什么残忍。
我非常的困惑。我觉得自从我头脑被撞坏以来,我的生活都变得怪怪的,像住在一团迷雾里似的。我回忆着我这些天的生活,只能想起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觉得时间过得非常迅速,因为记忆与记忆的空白太大了。
但是奇妙的是,我的回忆居然总体都是平静而愉快的。
不如说是,我能记起的回忆,无一例外全是平静而愉快的。
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很空洞……我觉得头部受损让我变得永远和其他人不一样了,我变得不再像是个人了……人……我想……人……我不……他来……我的脑子了……他来……强奸……
我不知道为什么吐了。罗兰骑士扶我去盥洗室。我离开时听见了窃窃的私语声——
他真可怜,被殿下变成了一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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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盥洗室洗自己的衣襟。我想弗洛里安也许和我隐瞒了不少事情,不过我相信他。可能我变成现在这样是他的错,但我知道他会承担责任,好好照顾我,因为他非常爱我。那些可怜我的人我并不在意,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拥有了什么。
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它当然不完美,但我很喜欢。因为弗洛里安在这里。
我弄好后,有人拦住了我和罗兰骑士。他说他是弗洛里安殿下派过来的,殿下很担心我,让我不要回到宴会里去了,他给我安排了一个房间让我歇息,明天他会带我回去。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可以的,但是罗兰骑士好像有点抗拒。他说不必如此麻烦吧,殿下委托他照顾好我,既然我身体不适,他会送我回到殿下的府邸里的。这个穿着宫廷制服的人却坚持让我在皇宫留宿,还说这是国王陛下都同意的事。
罗兰骑士于是又爽快地答应了,把我交给这个陌生人,大步离开。
我跟着他走。
夜幕已经降下,窗外是美丽的星空。我想起我曾无数次跪在窗口,望着夜空,祈祷下雨。这又是不知道哪来的记忆。我现在有点习惯安然接受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不去探究了。因为探究半天也还是想不起来。不探究的话,任凭思绪流淌,反而能想起更多。那个窗户是被木条钉上封死的,我要把它拆下,但必须在雨夜趁着雷鸣拆下,才能不惊动守卫。
我最终求来了雨天,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午夜,狂喜涌入我的胸膛。我记起我当时想着,我很快就能自由了,摆脱我所遭受的痛苦了。我扯下床单和帷幔——我这才想起我那时候没有衣服穿——给自己做了一套远古人的装束。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我还做过这种事啊!
我守在床前,计算闪电和雷鸣间歇的秒数,在下一刻雷鸣前,我动手。最终,狂风涌进温暖的房间内,雨滴捶打我的脸。我登上窗台。
我想起另一次我登上窗台,身后是仆人的叫喊。他们抓住我的脚,我的腿,抱住我的腰,抓着我的手臂把我拖回床上。给我喂药水。
我突然想起来,我该喝药了。
但是在皇宫的走廊里,周围要么是守卫,要么是仆从,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庄重点,喝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准备到了我的房间立刻就喝。
这个人带我七拐八拐,走进一个没人的通道。我不禁警觉起来——这是弗洛里安派的人吗?不会是国王派的人吧?我记得有一次罗兰骑士好像暗示,国王乐意杀了我……
我发现那个领路的人搀着我。他说我刚刚犯晕了,问我没事吧。他安慰我说快到了,我很快就能歇息了。
他带我走到走廊尽头,打开了一扇门。
我看到了国王。
我看到了国王。
我看到了国王。
我看到了国王。
国王说我不要再行礼了,我已经行了四次礼了。他让我放轻松,不要紧张。国王身边坐着那个穿白色铠甲的人,他向那个人介绍说,这就是我,托马斯,弗洛里安的那个可怜的情人。
给我领路的人拖过来一把椅子,让我坐下,然后他就给了国王一个东西——我装药的瓶子。
我惊恐地摸了我的兜,药瓶真的没了——
国王在端详一个看起来很像我药瓶的东西,我摸了摸我的兜,我身上的居然没了——
国王……
我觉得我的头很痛……
国王?为什么国王在这里?国王什么时候来的?这个穿白色铠甲的人是谁?我们刚刚都谈了什么?
我发现那个穿白色铠甲的人在把玩一个药瓶,而且那看起来很像是我的药瓶。我思索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刚刚国王问我在吃什么药吧,所以我才把药瓶给他们看。
国王对我开口了,他问我想不想获得自由?
……有一次我问罗兰骑士,我去求陛下怎么样……求……自由……我的头好痛……我听见国王问我,我爱弗洛里安吗,诚实地回答他。
我茫然地抬起头,为什么国王在这里,为什么国王问我这个问题,国王身边的人是谁?
国王告诉我不用想太多,城实地回答他的问题就好了。我爱弗洛里安吗?
当然爱。许多回忆划过我的脑海。我肯定是爱的。
虽然我想起他时,总觉得心里很空,但我毫无疑问是爱他的。
国王问我为什么回答得这样不坚定。但是他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好奇我的答案。在我回答前,他又问我,如果我离开弗洛里安,离开王都,从此自由自在地开始我自己的生活,我愿意吗?
我想起来了。
我离开过他,而且还是仓促逃走的,跑到了远离王都的地方。我害怕他找到我,也不敢去动我原来的任何财产,找我认识的任何故交。我在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白手起家。一开始确实很辛苦,我过惯了舒适的贵族生活,一贫如洗之后处处都是困境……但我还是适应了这种生活,它很疲惫,却很简单,我没有时间去痛苦了。
我记起,当我第一次和我新认识的朋友走进酒吧,咽下一口廉价的麦酒时,我想,从弗洛里安那儿逃走是我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我愿意……”我说。我觉得头晕,但是没有往常那么晕,我没有断片,我还能清晰地思考。我向国王跪下,恳求道:“请您怜悯我的处境,给我自由。这里的生活让我痛不欲生,我不想留在这儿。求您帮帮我……我会很感激您,我会很感激弗洛里安,我会每天为你们的健康祈祷……请您……求您……”我感到有人把我扶起来,是那个穿白色盔甲的人。头盔的缝隙后面,我看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我听见国王说:“他爱上了像你一样的人。”
在他说更多——在国王对我做出什么允诺前——弗洛里安从另一扇门里冲进来。他愤怒的表情让我恐惧,头晕在阻挠我回忆更多,但恐惧的感情冲破了眩晕,我想起电流,鞭打,强奸,囚禁,禁止勃起的强奸,毫不留情的惩罚。我想起他使我涌起无与伦比的渴求然后强迫我把那些渴求都压下去——
弗洛里安对我伸出手:“汤姆,过来。”
“放我走。”我说。
“汤姆——”他眯起眼睛,声音带上威胁的意味。
那个穿白甲的人站起来,挡在我身前。
弗洛里安对他说:“婊子,滚开。”
“弗洛里安!”国王一拍扶手,大声呵斥道。
弗洛里安开始念咒。我感到我的项圈开始放电,电流不断升高。我忘了我在哪儿,周围都有谁,只有疼痛,我疼到失去理智。
电流强度终于降下去了一点,我觉得我回到了现实。我抓着项圈,正在惨叫,口水和眼泪滴到地毯上。
“汤姆,爬过来。”弗洛里安的声音非常清晰,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声音。
我忙不迭地爬过去,让他快点把这该死的电流停下来。电流又降下去一点,弗洛里安摸着我的头发,问我:“你为什么没有按时喝药,汤姆?”
“弗洛里安,我命令你住手。”国王说。
电流停下来了。我着喘气,松开弗洛里安的腿。我想逃离他,但是弗洛里安跪下来,抱紧了我。
“他是我的人,”弗洛里安说,“如果您要给您的婊子献殷勤,用您自己的人——”
“弗洛里安!这是你的母亲!”
“好吧。母亲,初次见面,您的盔甲看起来真性感。我可以走了吗,父亲?”
“弗洛里安,”国王说,“我不希望你重蹈我和你母亲的覆辙。”
“我正在试图不重蹈覆辙!”弗洛里安抬高声音,“要孩子还是要自由——您当初为什么会有这个自信认为游荡四方的勇士会被孩子困住?您参加了一个没胜算的赌局,我不会——既然我不想放他走,我就不会给他机会——”
我掐住了弗洛里安的脖子。
“放我走。”我的嗓子又痛又哑。
弗洛里安的笑声从我的虎口传过来。
“汤姆,”弗洛里安说,“在我把你电到失禁前,松手。”他念咒了。在电流的帮助下,他轻而易举就把我反制在地上。
“陛下,求求您——夫人,求求您——”我只能抓住我最后的希望。
“弗洛里安,”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你让你的恋人很痛苦。”
“他不痛苦。”弗洛里安说。他掐着我的下颌,让我张嘴,把药水灌到我嘴里。苦涩的香气冲进我的脑子里。我的痛苦,我的恨意,我在失去它们。他让我连恨他都做不到了。我开始挣扎,然后发现自己没有在挣扎,我躺在他怀里。弗洛里安抱着我,对我说,他很爱我,我很爱他,我们会永远一直这么在一起。
他在说谎。
我不爱他。
我抓着他的衣襟,拽掉了几颗宝石。我在越来越强烈的眩晕和头痛里,用尽最后力气说:“弗洛——你——恶心——恨——”
我茫然地躺在一个人怀里。他的味道很熟悉。他在和别人争吵。他说他们既然愿意重新见面,就别把时间浪费在别人的闲事上。他在和自己的父亲说话。他对他的父亲说,他不会像他一样,做一个决定又优柔寡断,给自己的决定留一个相反方向的纰漏,纰漏真的派上作用后又开始后悔,多年以后为了证明自己洗心革面好和恋人再续前缘,拿自己儿子的爱情做祭。
他站起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他在辩驳,在反击,他很有攻击性。他说他会全力以赴,万无一失,不留余地。他说他只会有一个托马斯,而一切把托马斯从他手里夺走的尝试都会被他视为对他尊严和底线的践踏,对他的宣战。他说那瓶药留给他们了,他们应该喝喝试试,忘掉一切忧愁和烦恼,只记得爱和幸福。他祝他们今晚上床愉快。
他带我走出这个房间,我终于看到了他是谁。他是弗洛里安,漂亮,高贵,令我向往的弗洛里安。
弗洛里安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