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从客厅里自然是听不见别墅门口钟悠悠和时之棠的对话。
    可他抬眸望去,分明能见到两人极亲昵的距离,紧接着不知道说了什么,悠悠将发丝撩到耳根后,嘴角明显有弯起的弧度。
    “……”
    悠悠在自己面前从未这样过。
    秦曜心中一瞬间占有欲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就站了起来,想朝那边走过去,想蛮横地打断两人的接触,可这样的事情他以前没少做,正因如此,才更让悠悠讨厌……
    秦曜深吸了口气,竭力按捺住心中密不透风的妒意。
    他有些燥意地扯开衣领扣子。
    ……
    *
    这边的钟悠悠的确笑了,却是冷笑,她抱着手臂,看时之棠的眼神有点嘲弄:“孟诗萱不在家,你改天再来吧。”
    这俩人学校还没见够,还要追到家里来膈应她?
    时之棠视线落在眼前的钟悠悠脸上,却是有片刻的怔忡。
    三年前钟悠悠搬来这里时,他初见到她,便被惊艳了一下。坐在角落的小女孩怯怯的,偷偷看他,却不敢上前说话。那是和养尊处优、温柔大方的孟诗萱完全不同的美。
    那时候的钟悠悠就像是即将绽开,却又浑身带刺,紧张无措的花骨朵,小心窘迫地对待着周围的一切,叫人无端生出怜惜的心思。
    可惜,那样的钟悠悠稍纵即逝。
    后来的她,每见一回,她便越发叛逆、越发粗俗一点。不止是性格变得不可理喻、胡搅蛮缠,就连妆容、头发,也被她自己弄得一塌糊涂,脸上总是重眼影、厚睫毛,以至于有时候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当然,她将自己化成了那副鬼样子以后,很多钟家的客人也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
    可现在……
    他又重新看到了干干净净的钟悠悠,就这样站在他面前,洁净白皙的脸蛋上洒着阳光,被镀上一层耀眼的色彩,令人移不开眼睛。
    美得令人不敢承认。
    时之棠的心情是复杂的。上一世最困难的时候被孟诗萱毫不犹豫地退婚,反而是钟悠悠没有在意他以前的那些伤害,对他雪中送炭。他的心肠又不是石头做成的,即便对钟悠悠仍没什么男女之间的感情,可也仍被感动了……
    而现在,重新恢复光泽、光芒的钟悠悠,竟然令他失神片刻,心脏也失跳一秒。
    他定了定神,才捡回自己来的目的,道:“我是来找你的,有话想要谈谈。”
    钟悠悠愣了一下,随即蹙眉。
    ——时之棠哪怕有一点心,就不该老出现在原主面前。他明知道原主喜欢他喜欢得要命,还老给原主希望。时而冷漠,时而又流露一点温情。他难道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原主就越是割舍不断吗?
    倒不如彻头彻尾的冷血无情,叫原主断了念头。
    她嗤笑一声,放下手臂,双手插兜,靠门站着,态度却越发随便疏离,冷冷道:“谈什么?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悠悠,你怎么……”时之棠准备好的一些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不理解地看向钟悠悠。
    在他面前,钟悠悠一向是卑微而欣喜的,他要是多看钟悠悠一眼,钟悠悠那一整天就会雀跃不已——他也早已习惯那样追着他的钟悠悠。可今天钟悠悠是怎么了?看他的眼神竟然冷漠得找不出一丝爱意?
    或者是,还在生气不久之前,他为孟诗萱说话的事情?
    时之棠以为自己找到了源头,便叹了口气,用有些宠溺的语气道:“你别这样,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你不喜欢孟诗萱,我以后也少和她来往,好不好?”
    他目光诚挚,他说的话也是认真的。
    经历过上辈子的那些事情,他现在连多看孟诗萱一眼都厌烦,这几天,徘徊在他脑子里的反而是上辈子和钟悠悠待在一块儿的小细节。上辈子他只将钟悠悠当做妹妹看待,相处机会并不多,但他对钟悠悠并非没有好感。
    若是这辈子,钟悠悠还愿意喜欢他,那么他也一定会好好对钟悠悠。这几天,他本等着钟悠悠主动去找他——毕竟以往的钟悠悠有事没事就会找借口去他班上,或是他家附近转悠,想多看他几眼。
    可这几天,钟悠悠却压根没出现在他面前,跟没想起过他这个人似的。
    打电话给钟悠悠,钟悠悠也没接过。
    他这才有些慌了,心底泛起不大好的预感,于是,今天便主动来了一趟。
    他经历过上一世之后,才知道自己过于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才导致最后那样的结果。钟悠悠陷入那样的下场,并非没有他的责任在里头。因此今天虽然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方才说出口的,却是最直接的一句,无异于告白的话……
    他知道钟悠悠一定会露出震惊惊喜的目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忍不住微微笑起来,笑得很是温柔,等待着告诉钟悠悠,这都是真的……
    “你认真的?”钟悠悠的确惊诧得五雷轰顶,可半分都不喜啊!她简直莫名奇妙,时之棠好好的和孟诗萱在一块儿,忽然回头来找她又是干什么?闲得没事做?
    时之棠温柔地道:“认真的。”
    “……不是,到底是什么给你的自信,以为我愿意为你把这个备胎一直当下去?”钟悠悠惊得半天找不着北。
    “……”时之棠耳朵“嗡”地一声,却是有些无法理解钟悠悠在说什么。
    她不是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他的吗?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什么意思?”
    钟悠悠笑了一下,索性也摊开了说:“意思就是,现在,备胎不乐意继续备着了,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时之棠宛如被人当头一棍似的,半天脑子里都是嗡嗡响,无法进行思考的。
    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如坠冰窖。他试图分辨钟悠悠是不是在说气话,可钟悠悠从未用这样冰冷的态度对过他。
    ……他以前从不觉得,直到被钟悠悠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待以后,才猛然觉得,心口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悠悠,为什么突然……”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听见别墅客厅传来“咚”地一声,重物落地震天响,紧接着几个下人惊声叫道:“秦少,你怎么了?!”
    “秦曜也在这里?”时之棠脸色一变。
    可钟悠悠吓了一跳,跟顾不上管他似的,急匆匆地就快步跑进去。
    *
    钟悠悠跑过去,地上水洒了一地,果盘也倒了两个,秦曜嘴唇干燥起皮,神智看起来有些模糊。她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起来,伸手往他额头一摸。
    好烫!
    这烫得简直超过了四十度!
    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刚刚不是还开车过来,说话时还好好的吗?
    钟悠悠急忙拽住他两只手臂,想把他拖起来。
    可秦曜太沉,她一下子没拽起来,就趴到了他身上去,正好被追进来的时之棠看在眼底。时之棠面色一黑,对旁边几个下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忙?”
    下人可不敢凑近,但没办法,七手八脚地帮钟悠悠把秦曜扶了起来,送到楼上钟悠悠房间去。
    钟悠悠又摸了一下秦曜的额头,发现好像没刚才那样烫了,可还是渗着细细密密的汗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道:“拿冰块和毛巾过来。”
    下人点点头出去了。出去后,面面相觑。这秦家小少爷她们听闻已久,可没见过几回,但这回见,他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有病啊!
    方才莫名奇妙倒了一杯开水,将开水往额头上抹,这大热天的,那能不让额头发烫吗?紧接着,她们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家小少爷猛然晕了——
    不是她们说,这身强力壮,身高马大的,说晕就晕,也只有钟悠悠相信了。
    *
    钟悠悠才将门关上,在床边坐下来,问:“你是不是感冒了?怎么不早说?生病了我还把人叫过来帮忙,多不好意思啊。”
    秦曜睁开眼,垂着眸子,抿着唇不说话,大高个靠在小床上,加上苍白的唇色,显得有几分可怜。
    “……”
    钟悠悠顿时不好意思埋怨他了,说起来都怪自己,没事和时之棠聊那么长时间干什么。
    她道:“那怎么办,要不你先休息,今天就不搬了?改天再找你?”
    秦曜脸色顿时变了一下,刚要说话,见钟悠悠望过来,又赶紧埋下脑袋,沉沉地闷闷地道:“要搬,出一身汗说不定就没事了。”
    “你确定?”钟悠悠狐疑地问。
    刚好下人把冰块和毛巾送过来了,她细心地用毛巾把冰块包裹起来,一只手把秦曜推倒,另一只手拿着冰块按在他额头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就只按了短短两分钟,秦曜额头上的温度便迅速降下来了……
    她一头雾水,摸了摸自己额头,又去摸了摸秦曜额头,却发现秦曜额头温度比自己还低了,怎么回事?她赶紧将冰块拿了下来。
    “你怎么不烧了?”
    秦曜也显得有几分无辜的诧异,眨了眨眼:“可能是你的冰块法比较有用?”
    “……”
    钟悠悠无语半晌,将他从床上拉起来:“还有力气吗?”
    秦曜怕她今天真不搬了,赶紧下床,挽起袖子,故意露出自己白皙精悍的手臂线条,在钟悠悠面前绕了一圈,轻轻松松地拎起她行李:“你觉得呢?”
    钟悠悠再次摸了摸秦曜额头,确定他真没再发烧之后,才拍了下手,提着两个最轻的小包,施施然跟着他从楼上下去,将东西搬到了他车子后备箱。
    *
    两人上楼下楼两趟,完全将时之棠抛诸脑后,也就没注意到时之棠在客厅神情黯然地坐了一会儿,见钟悠悠还没下来后,便心情复杂烦乱地离开了……
    此时,东西完全搬上了车,钟悠悠刚坐进副驾驶座,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我去把水果拿来吧,特地给你洗的呢,不吃可惜了。”
    “真给我洗的?”秦曜正给她系安全带,猛地一怔,有点不敢相信。
    “对啊。”钟悠悠瞥他一眼:“不给你洗的给谁洗的?我只约了你一个,又不知道时之棠会突然上门。”
    说完,她噔噔噔跳下车,去冰箱将洗好的车厘子放进小包包里,天气太热,待会儿车子上可以吃。临走前,她看了眼这栋别墅,只觉得心情异常愉快。
    于是跳上车的时候,还是哼着歌的。
    见秦曜还僵着不动,她催促了句:“愣着干什么,开车啊。”
    秦曜盯着她,却又重复了一遍:“给我洗的?”
    “对啊。”钟悠悠打开水果盒,新鲜红嫩的车厘子一颗一颗,干净晶莹,她塞了一颗进秦曜嘴里,催促:“快点,太晒了。”
    指尖碰触到秦曜嘴唇时,秦曜浑身猛地一僵。
    他含着这颗车厘子,半天才开始咀嚼,慢慢地,好半晌,才从僵硬的状态缓下来。
    那种感觉无异于已经坠入漆黑里,认命失落地打算接受之时,她却又忽然扔下来一根救命稻草。
    ——真给他洗的,真给他洗的啊,那难不成妆也是为他化的了?
    秦曜像是个猛然得到了奖励的小孩子一样,惊喜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狂喜一股脑儿从心尖上往外冒,扑通,扑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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