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的时间,他才抽出剑,直接将袍子割下一角,扔下地上,冷哼一声:“全真教的内功心法,非门内人不可学。如今教给了你,用它抵了便是。从此你我师徒缘尽……”
割袍断交了!
见丘处机还要说,林雨桐就插话说:“也好,都说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如今你们二人,恩怨就算了了。”她伸手就抱龙儿,然后顺便叫完颜康:“寨子里的事,还有些要跟小王爷说,请随我去外面说话吧。”
给四爷和丘处机腾出时间来。
四爷全程基本没怎么说话,完颜康出去的时候深深的看了四爷一眼,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剩下四爷和丘处机,此时四爷才道:“道长缘何在完颜康面前叫破我的身份?”
丘处机不解:“他是……”
“他是宋人,可他一直都是金国的小王爷。道长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话,可能导致三县瞬间便陷入战火?”四爷靠在椅背上,带着几分无奈。
丘处机张口要说话,四爷摆手制止了:“道长不说我也知道,你总是有很多理由的。如今说这个,无意追究什么……完颜康那里,我去想办法说,但是道长,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丘处机半天才道:“贵人请讲。”
四爷直言道:“请道长不要出现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我尊崇道教,但是有些事,却不是教义能解决的,这话,道长能明白吗?”
丘处机其实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他直言问道:“贵人的意思,是不许在贵人的辖地传道?”
“不!”四爷只道:“只是道长的传道不行。”
丘处机皱眉,“是因为完颜康?”
四爷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好吧!他要是这么理解,就这么理解吧。跟这样的人,掰扯不清楚。他顺着他的话说:“shan东和河bei之事,才是大事。”
丘处机点头,这话倒也是。只要两地归于眼前这人,那这就相当于是宋国将金国围在了中间。若是再联络蒙古,三方合力,灭金国只是弹指之间。他一副了然又认同的样子点头:“罢了,那孽障不说也罢。老道也得给临安传信,跟江南七侠还是应该有个交代的。”
四爷点头,好吧!既然你认为这样的事更要紧,而不是想办法动员在山dong的教众反燕宁,那就这样吧。果然,抛开用一用这些人的想法,只努力走自己的路是对的。
根本就指望不上啊!
而另一边,林雨桐跟完颜康道:“杨公和你母亲,在寨子里你不用太担心……”
“没什么担心的。”完颜康摇摇头,“既然那是他们想要的生活,那就按照他们的想法过吧。”他顿了一下,“夫人叫我出来,可是还有别的话说?”
林雨桐笑了一下:“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话要说?”
完颜康沉默了一下:“先生是想反?”
“反……用的不好!”林雨桐笑道:“什么家国情怀……我知道,在你面前说这些都是虚的。但有些东西却是实在的……如今就看你是为你想的多些,还是为大金国想的多些。”
完颜康自嘲的笑:“我便是想为大金国想的多些,只怕,大金国也不需要。”
这是说他的身世不可能永远是秘密。话语里满是对丘处机这样的人的不信任。
林雨桐表示理解的点头:“那就是说你得为自己,得为你自己的家人考虑的多些,对吧?”
完颜康不说话了,看向林雨桐:“夫人有话当直言。”
林雨桐抱着龙儿慢慢的往出走:“金人也罢,宋人也罢,有多少差别呢?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没什么差别。若是大金朝廷能叫治下的百姓人人有饭吃,谁还在乎主政的到底是谁?”说着,她就摸了摸龙儿的脑袋,问完颜康说:“如果我们不是想再恢复宋朝,而是想要一个新的国家。一个能容汉人、金人、蒙古人,甚至是西夏人、大理人、辽人、吐蕃人等等等等的人……这样一个国家,你以为如何?到那个时候,没人在乎你是姓完颜,还是姓杨……”
完颜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林雨桐:“夫人在说笑话吗?”
林雨桐看他:“我像是在说笑话吗?小王爷以为,我们如今种的海外作物,不能叫治下无饿死的饥民?”
完颜康背着手站着,有些沉吟:“这话……我现在还不能答……”
正说着话呢,就见赵金急匆匆的过来,“夫人,六王爷打发人来说,请小王爷速速回去。”
完颜康看了林雨桐一眼:“之前说的事,拜托夫人了!”
是说逍遥仙带走包惜弱的事!
林雨桐一口应承下来,完颜康这才急匆匆的往回跑。
完颜洪烈都跟疯了似的,方寸大乱:“康儿,知道你娘去哪了吗?”
“我娘……没回来吗?”完颜康愣了一下,一副讶异的样子,“儿子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卖馄饨的,本来说出去找我娘去,谁知道路过巾帼营碰上了穆姑娘,跟她去了一趟梁山寨子。然后直接去了县衙接爹爹去了……怎么?娘一直没回来?还是出去上夜市去了。”
“夜市?”完颜洪烈愣了一下,“什么夜市?”
“如今这县里百姓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县城里宵禁都到子时了,街市上如今还到处是人。”完颜康说着,就喊侍卫,“去夜市上看看,看看王妃在不在。”
完颜洪烈直接道:“人多怎么找,通知县衙,直接把今晚的夜市给遣散了就是了。”
完颜康便道:“主要是人多一哄而散,再有人冲撞了娘……”
“也是!”完颜洪烈颓然的坐下,“你娘不是一个在外面闲逛不知道回家的人。”
完颜康只做什么都没发生,倒了一杯茶过去:“如今这里,有许多南边来的商人,许是碰上了老乡,说几句话而已……”
老乡?
完颜洪烈顿时面色一变:“来人!备马!我亲自去找你娘回来。”
竟是比之前还要急切。
完颜康心里咯噔一下,父王这么紧张……他是在惧怕什么?
他没有再拦着,只得跟着父王到处的找人,比谁都要表现的急切。
四爷送走了丘处机,就上后衙,夜市上已经闹起来了。林雨桐就说:“我去寨子一趟,今晚这事得了,赶天明前我回来。”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千万小心着……”那个欧阳克还在附近晃悠呢。四爷这会子想,那个黄蓉在哪,得想个办法叫欧阳克被黄蓉吸引走才好啊!
他暗戳戳的想主意,林雨桐却换了衣服化了妆,低调的出了县衙趁着街上的乱劲出了城。出了城上马就朝梁山镇奔,她得先见见包惜弱,要她的亲笔信或是一件信物,要不然完颜洪烈也不能相信!
进了镇子,直接将马交给义栈,从义栈的后门上了船,直达寨子。
阮侯已经在码头等着了,见了林雨桐就喊师傅:“……大小姐把人送来,徒儿就知道,师傅今晚怕是会回来,已经叫我娘做好饭了,师傅用点?”
“好!”不能太疏远,叫孩子觉得太有距离,就这么亲近的处着,孩子心里也安稳。
家常的小菜一碗鱼片粥,林雨桐吃了,才问阮侯:“杨公和那女人怎么安置的?”
阮侯就道:“在后寨,给分了个小院子……柴米油盐样样不缺……”
“走!去看看。”林雨桐说着就起身,走的时候还跟阮侯的娘道:“嫂子你歇着,今晚我们有的忙,别等我。也别想着做我早上用的饭菜,我一会还得走。”
这女人也不多问,只把林雨桐送到院子门口。
阮侯在前面带路,两人直奔另一个山头。屋舍一排排的,杨铁心到底是曾经的杨公,寨子里的人还都认他。林雨桐就交代阮侯:“我把寨子交给你,做主的就是你。谁来也不顶用。你要记着,那人不是杨公,杨公还在军营里集训呢,那人叫杨铁心,跟着他来的是他的夫人,两人投奔来的,跟其他的都不相干。”
阮侯嘿嘿笑着:“师傅我记下了。徒儿这点悟性还能没有?”说着,他又低声道:“镇子上的事,以后徒儿也慢慢的就收回来了,也得咱们说了算。别管啥时候,这里都是咱们的退路。”
心里倒是比谁都明白。
远远的看见给杨铁心两口子的院子,林雨桐叹了一声走了过去。到了门口,叫阮侯在门口守着,他推开柴门走进院子。看着窗户上相互依偎的剪影,林雨桐真不知道作何感想。
两人这是扔下多大个烂摊子给完颜康?如今看样子,全没这样的自觉。一点也不为儿子担心。
她在院中轻咳一声,惊了里面的人。杨铁心开了门,看见院子里的林雨桐,惊讶了一瞬,还是羞愧的喊了一声:“夫人。”
林雨桐点头走了进去,里面就是农家的陈设,炕上的被褥是新的,但显然也不是棉的。如今有木棉,但不是谁都能用的起的。如今天还不冷怕是还不觉得如何,等到了冷的时候,也不知道包惜弱能不能适应这种真的住土屋的感觉。在王府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可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珍馐佳肴,恐怕床上铺的盖的,不再是十多年前的旧的吧。
她看了这女人一眼,她便有几分受惊的样子,微微的欠身。
林雨桐点点头,看向她:“杨夫人,我需要你一封亲笔信,或是一个随身的信物……”
“信?”她的表情慌乱了一瞬,“给王爷的吗?”
林雨桐点头:“是!”
她越发的慌乱起来,好半晌才道:“也好,很多事情我得跟他说清楚。当初我救他,后来他也救了我们母子,我们的之间两清了……”
林雨桐还没说话,杨铁心就先问:“你救了他?那这可真是岂有此理!哪里有胁迫救命恩人为妃的道理?”
是啊!救了你性命的恩人遇难了,难道不是应该搭把手吗?怎么能趁人之危呢?!
包惜弱低着头:“都怨我,铁哥!”她的眼泪又下来了,“是那天晚上,他爬进咱们家,你又睡着了……”
她把当时的情景说的很详细,杨铁心就不由的皱眉:“你……你说,他当时穿着黑衣,还蒙面?又说自己是过路的商人……哪家的商人赶夜路是穿黑衣蒙面的?”
他根本就是贼人!
那么说,包庇丘道长的事,多半是此人泄露了消息:“卑鄙!”说着,他就拿了靠在一边的铁枪,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
包惜弱一把拦住:“铁哥,不管怎么说,他照顾我多年,抚养康儿长大……”
杨铁心扭脸神色复杂的看向包惜弱,这道理不是这么说的!自家的人如今这样,都是对方害的。惜弱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都知道!
不过是这么多年了,跟对方也有了情分。
什么情分?
夫妻情分!
这个认知,叫他的心像是被谁拧着似的,一揪一揪的疼。
林雨桐心道:两人初一见面要是都死了,那这情分自然都是真的。可如今都活的好好的,且会一直好好的活下去,那么过去十八年的经历,在两人心里只怕都是个过不去的坎。日子越久,就越是磨人。两人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这且都说不好呢。
但她的本意并不是问当年的事,只是想说:“信也不是叫你说那些的。”对此人,她也不抱希望了。干脆自己说,她执笔写就好了。
大致的意思就是,叫完颜洪烈不要着急,她只是跟随逍遥仙出海学艺三年,三年后自当归来,请王爷照顾好儿子,擅自保准身体,三年后夫妻团聚云云。
林雨桐说这么安排是完颜康的意思,她倒是没推辞。林雨桐叫阮侯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叫她怎么写,她还真就乖乖的怎么写了。
写完了,杨铁心要了笔,打发包惜弱:“给夫人倒点水。”
等包惜弱走了,他迅速了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完颜康,一封给四爷。
林雨桐没看,但也能估计来他写的是什么,不外乎告诉完颜康,当年的事情都是完颜洪烈害的。再就是跟四爷致歉,再不可能有什么了。
没等来包惜弱的水,林雨桐就告辞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想来她其实早做不惯这些了。十八年里,住在老房子里,但好歹是不用烧水做饭的吧,手艺都生了。
林雨桐出来就说阮侯:“她带的那俩丫头……好好的磨磨性子。等性子好点了,还打发人家回去伺候她们主子去……”
阮侯嘿嘿一笑:“还是师傅厉害!”
真用了丫头,那这两口子可就不像是两口子了。其实,现在这两口子也不像两口子了。
林雨桐拍了拍阮侯:“臭小子懂的还不少。若是遇上喜欢的姑娘,就直接开口说,到了年纪该成家就得成家。”
阮侯应着话,把林雨桐送到码头:“这就走了?啥时候再来?还说给龙儿送点螃蟹呢。今春放下去的蟹苗,如今都长起来了。”
“有好的叫老海送就是了。为师忙过这一阵就再回来。”她说着,在码头上告了别就直接回了县城。
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县城早就一片寂静了。偶尔有几声犬吠声,叫县城更显的寂静。
林雨桐将马放了,这里的位置已经离县衙很近了,老马识途,自己就回去了。她自己呢,隐在角落了,将那身大红的衣裳又套上,脸上遮上面纱,这才轻轻一跃上了房顶,朝着完颜洪烈租住的院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