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就觉得孩子要跟大武小武一块玩也不是个事,她年纪小,又是女孩子,霸道些,那俩孩子让着她,但这终究不是办法。就想说,别人家的孩子都去上学去了,她家的孩子也去吧。就给送到女子学堂了。
女子学堂特别受欢迎,因为小老百姓家认为,贵人家的姑娘小姐都去的学堂没有不好的道理。可他们不知道,这都是一家学着一家的。龙儿每天在学堂呆半日,知道这个消息的名门新贵们,都送孩子去混个脸熟。人一多吧,倒是成了一股子风潮了。
郭芙家就她一个,以前能玩的孩子也多是水师里郭靖部下家的孩子,那自然是处处捧着她的。但是到了京城,再多是权贵家的姑娘扎堆的地方,她这样的高傲就有点不合时宜了。打未必打的过别人,她没她爹的勤奋和资质,学的也都是半吊子。论起整人的心眼,她娘好像全没遗传给她。长相是可着爹妈的优点长的,只是智商情商秉性,把爹妈的缺点继承完了。进去没几天,把人都给得罪光了,要不是龙儿护着,早被人挤兑的待不下去了。可饶是这样,人家也不领情,反倒是跟龙儿要强较真,处处飚着来。
龙儿今儿穿一条大红洒金的裙子,她明儿也必是要做一条的。龙儿明儿戴一套玉石的头面,她便是连夜也得找到差不多相似的。当然了,李萍是不会由着她折腾的。但是她不由着也管不住,黄蓉怕她闺女不习惯,这些年也不只在桃花岛了,倒是跟世俗接触的多了,知道这大家小姐的气派,知道家里养着忠心的世仆的好处,好几年的经营,十几个忠心不二的下人给女儿使唤,给女儿保驾护航的能耐她还是有的。又因着他们家跟丐帮的特殊关系,郭芙便是天天给爹妈捎信,也没人说什么。银钱也不用过李萍的手,可着劲的花呗。
南宋海上贸易本就发达,加上水师需求军费庞大,黄蓉人有机变,早就弄了海船掺和到贸易里面去了。要论起富庶,那完颜康完全没有人家郭靖家的钱多的。所以,人家孩子就能能飚着跟龙儿比。当然了,长大的龙儿很少以真容貌示人了。除非亲近的人,别人也都没怎么见过她的真实容貌。
以一副比大众稍微好点的容貌出现在大部分场合,这就给郭芙了自信。你穿的好戴的好有什么用,长的没我好,再好的东西搁在身上也是糟践。
后来跟完颜家的儿子杨过熟悉了,跟龙儿就更不对付了。以前爹爹总说,郭杨两家如何亲近,如何的情分,到了京城,要对叔叔婶子尊敬云云。还说了郭杨两家指腹为婚的传统,没等说完,娘就不叫说了。说爹不该跟孩子说那些事。后来私下又告诉自己,若是赵王赵王妃对自己好,那自己就敬着。要是对自己跟别人一样,那就不用搭理,大面上过的去就行了。赵王赵王妃当然对自己很好了,对祖母也很好,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自家送。可是那杨过就很讨厌了,只喜欢追着那什么龙姑娘玩。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跟龙儿两人便愈发不对付了。好在,龙儿今年也不去学里了。朝闻阁的事,全都归她接手了。见的少的,也便不冲突了。
阿丑不喜欢去郭家,就是不喜欢见郭芙的。
结果去的时候,祖孙俩大概是拌嘴了,一身骑马装的郭芙从里面出来,手里拎着鞭子一路打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气哼哼的往出走。见龙儿带着阿丑来了,一副没见到龙儿的样子,对着阿丑就是扬起了鞭子:“丑东西,都说了少出来碍眼,偏还过来。你这个恶心样子,不找个地方藏起来,招摇过市的……”
“芙儿。”李萍从里面出来,满面寒霜:“你若再是如此,我便叫人速速给你爹去消息,趁早接你走是正经。”
郭芙觉得在龙儿面前失了面子,却不敢再顶撞祖母,抬手就去推龙儿,龙儿一闪避过去,差点闪到郭芙,她又顺手扶住:“郭姑娘小心着些。”
“要是假惺惺!”郭芙拂开龙儿的手,直接就出去了。
龙儿也只笑笑,扭过脸来的时候李萍已经在见礼了:“那孽障无状,冲撞了……”
“您这是做什么?”龙儿一把将人扶住,往屋里去,“天冷了,前儿听御医说,您有些咳嗽。母后叫送了梨膏来,您吃着还好?”
“好好好!”李萍温和的笑着,“娘娘也忙,不用为我这般费心思。”
两人说了好一会子话,从秋天吃什么最补,到如今街面上有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黄发碧眼人,再到今年的棉布价格,跟南边的绸缎价格对比……阿丑在边上听的不知所以,才一闪神,就听见她家姑娘问:“郭叔今年得回京吧。”这是一个又三年了。
李萍脸上就带了笑:“得回了。按说一个月前都该到了才对,也不知道路上是不是出变故了。我才说写信去问问。”
哦!
“不急!不急!”龙儿说着,就岔开话题,说了些吃吃喝喝的事,“……赶明有新鲜的桂花糕了,叫他们直接给您送来。”
前后半个时辰,就从郭家出来了。
然后没别的,只叫阿丑从糕点铺子拿了之前买好的东西,就往回走了。
回宫她向来是不走正门的,宫里人也没人奇怪。要走就走,要回来就回来,见怪不怪了。
回来没急着回自己的宫殿,先往前面去了,想着爹爹也不知道见完了人没有。结果去了前面,爹爹不在,说是在太液池。
宫里的湖就叫太液池,就是一片湖嘛,面积也还不算是小的。
说起来,这也不算是风景。圈在宅子里的风景,再别致也就那样了。没什么可观之处。爹爹在太液池,也不是观赏风景呢。干啥呢?在太液池的岛上,盖屋子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池子中心有一几亩大的岛屿,爹爹在上面,亲自给娘亲盖屋子呢。
她也不知道缘由,听那意思,好像是说当年答应叫娘住新屋子的,如今这屋子还是旧的……虽然她不知道这旧的怎么了?皇宫住旧的才有意义的好吧。这能证明这江山是你打下来的,征服的快感应该超越一切才对。
不是很理解他们的想法。大致爹爹没能实现承诺,而且,估摸着也实现不了承诺了。大规模的动土修建皇宫以及帝王陵寝,爹爹说那是劳民伤财,娘也是这么认为的,也说没新房就算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可爹说承诺的当然得做到了,有那不劳民伤财的法子呢,我自己盖不就行了。
然后人家是认真的,从烧制砖头到打地基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亲力亲为的,反正自打住进来一个月,就陆陆续续的找地方开工了,到了现在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弟弟都已经九岁了,屋子也还没收拾好呢。
当年事先栽在院子里的葡萄石榴,都已经长的很大了,往年结出的果子,自家都吃不了了。结果果树花草都长的颇有规模了,房子还没好。
如今是外面差不多好了,里面粉砌的还不到位。
她说弄些大理石来,叫人两天就铺好了,反正就是四四方方的一个院子,一个正屋,两边带着厢房,又不复杂,能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人家偏不,偷偷的还去矿山上烧制什么东西,反正是要自己铺地面的。
她从搭建的木桥上过去,上了岛。院子里,恒儿正在葡萄架下摆着桌椅板凳写字呢,见了自己进来,嘴上就‘嘶嘶’两声:“姐,买什么了?”
什么也没买!
她瞪眼看她,龇牙瞪眼恐吓他:“你好好写,不然我告诉爹爹……”
话没说完,里面就咳嗽了一声,两人都乖乖的整理表情,一个正襟危坐的写功课去了,一个面带笑意的进去:“爹爹,您的武功进益了!”
在里面能听的清楚外面极尽是耳语的说话声,这个进步还不小呢。
四爷蹲在地上,把不算达标的水泥往地上抹,很好的掩盖自己的尴尬。武功十年迈进一小步……不提也罢。他问孩子说:“今儿不早回来,去哪了?”
龙儿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去了郭家。郭都督到现在都没有到京。朝闻阁得到的消息说,他们夫妇已于两月前离开了,没道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林雨桐从后面摘了石榴回来,问说:“走陆路还是水路?”
龙儿接了她娘手里的篮子:“陆路。”说着就叹气,“我不是很明白,他们有什么理由非得穿过南宋的地界过来……走海路直接上津港,也不过是两天的路程就到京城了。怎么会走了这么久。”
孩子紧张倒是在所难免。毕竟水师的都督嘛。
但林雨桐觉得应该不是忠诚方面出了问题,真正出问题的地方只怕在于那两人只怕是为了寻找故人去的。中间又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而已。
她这么一说,龙儿就皱眉:“那这……在朝为官,怎么能不遵守规矩呢?”还像是江湖客一样的来去自由,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四爷放下手里的活,出来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就着边上的水盆洗了水,这才拿了茶壶倒茶喝了一口:“十年间,也就出了这一次差错……况且,你掌握着朝闻阁,当真不知道那夫妻俩是做什么去的?”
知道!
江南七侠在北地的经历不算是愉快,他们又都是南地人。先是对新宋朝对金人的态度不怎么满意,紧跟着又因为新宋不肯认南宋为正统的事反感。在他们看来,自家这种行为,才是造成南北两地隔江而治不得江山一统的元凶。
虽说他们当年离开,是有因为郭靖婚事的原因,但随后这么些年,一直不肯见郭靖,这却是政见不同导致的。郭靖认为南宋的官员腐败,从上到下,清官难见。但新宋却政治清明,一片欣欣向荣,可柯镇恶却觉得并非如此。倒是更愿意相信那些学究们的话,认为新宋并非宋,而是掺杂了女真和党项,大部分都是胡人的思想,不算是正统的汉人。而南宋一些读书人,更是视新宋为洪水猛兽。在他们的眼里,这允许女人为官,叫女娃儿上学读书习武认字,简直就是异端。
南宋朝廷呢,正好以此为借口,大肆的宣扬。朱熹的理学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南宋的发展要迅猛的多,读书人言必朱子!
意识形态上的分歧,这是最难统一的。
四爷给恒儿的作业,也都是跟朱子理学相关的东西,用四爷的话说:“你至少得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才能知道怎么反驳它,以达到怎么利用它的目的。”
因着本就不是带着学习的目的学的,因此,孩子是先怀疑,然后论证。
最开始谈到朱熹的时候,就说到他是二程程颢、程颐的三传弟子李侗的学生,说到二程,那自然就得看看二程的学说了。
学这些的时候把孩子学的一愣一愣的,“孔子说‘克己复礼’……”这个‘礼’,是说周公时所推崇之‘礼’吧,“可二程则说,‘视听言动,非理不为,即是礼,礼即理也’,这又是什么道理?”
是说二程的学说根基,便是强词夺理。你说我没根基,我说我有。我就说孔圣人的说的‘礼’便就是‘理’!礼即理,理即礼。
他们的理论基础便是这么一句话。可这句话却是他强行解释来的!
一句话叫这孩子揣摩了一个月,最后得出结论说,任何一个学说,能兴盛,不是它本身多高明,多是其所处的时代做出的选择。
其他的他也学,但唯一推崇的也不过一个‘格物致知’而已。
四爷并不要求他非得成为一个理学大家,能跟大儒坐在那里辩上一辩,那不切实际。也不是非得把物理化学得吃透,这也是强人所难。要紧的得是叫他了解这些,从而从思想意识上有大的转变。
曾经四爷也跟林雨桐提过:“当年皇阿玛不博学吗?对西方自然科学的兴趣比谁都浓厚。但却从来只当是兴趣,却没想着……”
剩下的话不用说林雨桐也明白了,所以,他不是要让这孩子成为一个什么都懂的全才,却要教他看事情的眼光和格局。
龙儿如今也不关注江湖的消息,更多的视线放在朝堂上。比如说南宋那边,不光关注朝堂,甚至是后宫也在她搜集消息的范围之内。
但这些事,她都是跟她娘说的。以她的意见,其实跟南边,也不是非打不可的。
林雨桐知道这孩子的意思,她多少记得一些历史,知道的比这孩子要更多一些。这理宗皇帝家的事,那说起来,也真是够写几本书的。他本就是过继来的养子继位的,继位之初,很多事情都得看太后的脸色,包括这选后的事。太后不是亲妈,更得尊重。于是,选后的时候就出现了有意思的事。当时做皇后的人选有两个,一个是已故谢丞相的侄孙女谢道清。一个是县衙小官休弃了的小妾胡氏所出的闺女贾氏。这贾家的闺女倒是貌美,理宗比较中意她当皇后。那个谢道清嘛,一只眼睛瞎了,还长的黑,又家道中落,老大年纪也嫁不出去。真要嫁,得一笔特别丰厚的嫁妆,家里也凑不出来呀。这家人也奇葩,既然如此,那就送宫里吧,许是皇帝与众不同呢。皇帝的眼神和审美都正常,但是架不住太后呀。也是这位谢家女郎的运道奇怪,她自身的条件本就已经很糟糕了,谁知道她又病了。而且是奇怪的病,症状是皮肤越变越白,白的耀眼,杨太后就觉得这谢家姑娘生的奇异,这是天给的暗示,必须得立为皇后。但从医学的角度看,那就是白化病吧。
就这么着,谢氏做了皇后,贾氏成了贵妃。这位贵妃许是后世不大有名,但她的弟弟却赫赫大名,此人便是贾似道。
龙儿低声道:“那边宫里的消息,这位皇帝服用一种养生丹药,那药我看了,有些不利子嗣……”
嗯?
还有这事?可要是真这样,倒也解释的通。没道理这一代一代的都没儿子,只能过继。还不定这背后是谁的手段呢。事实上这理宗一生,也就是贾贵妃给生了这一个女儿,这位瑞国公主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皇家的独生子女呀,受尽宠爱,可也没能挽回生命。这个闺女去了之后,理宗的身子就不大好了,撑了三年也死了。还是谢皇后过继了一个儿子,继承了皇位。
正思量呢,就听龙儿又道:“那位贾贵妃……病了……”
病了?
哦!确实是,这贾贵妃在瑞国公主六岁的时候就去了,怕是这场病害的。
龙儿就说:“这女人心计深,且私心重,她父亲早逝,娘家还有一同母幼弟,她一心扶持这个弟弟……”这中间,就有很多可利用之处。
只要这个女人……她暂时不死。
“我想干预这件事情……”她这么说。
林雨桐愣了一下,看四爷:你闺女这是想弄一个奸臣乱国呀。
可事实上,便是贾贵妃死了,她弟弟也还是一样被提拔起来了,并且真成了奸臣……
第1467章 江湖有你(39)三合一
四爷没否认这孩子的话,却看向一直写功课的儿子:“你觉得呢?”
我吗?
恒儿看看爹看看娘,然后摸了摸鼻子:“姐姐是想有人影响那家官家……这就跟温水煮青蛙一样。既然如此,便也不能只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位……有时候,他的态度反而没想的那么重要……”
龙儿脸上就有些几分思索的神色。
四爷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坐在最上面的这个椅子上,最怕自己拿自己不当回事,可也更怕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
如今那位便是被文官裹挟,文官认为这边是蛮夷,他便得认为这边是蛮夷。若是没有这个一致性,他的朝堂就得乱。说起来这位在朝,没多大的建树吧,但也没多大的过错。顺着大势而走,下面的臣子不会觉得皇帝太昏聩,也不会觉得上面压着的这个人将他们压的喘不过气来。如此,也都相安无事。
这种裹挟,便是心甘情愿被裹挟。
可是换个角度,若是朝臣没倾向暂时跟这边‘和’,认为两家本是源自一脉,这位官家自然也是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做的,他要的不过是朝堂稳固而已。
龙儿觉得应该由后宫去影响皇帝,恒儿想到的是由后宫拉到前朝,由前朝而影响前朝。受影响的前朝和受影响的皇帝双管齐下,两边必能能一拍即合。这便是一股子力量。南宋将会被划分来两派。这两派无论谁输谁赢都无所谓,因为自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文人们认为自家的蛮夷,只要两国有‘和’的基础,那便是有了相互了解的前提。得叫百姓们不受那些个当官的蛊惑,叫他们看看,到底是孰优孰劣?
恒儿甚至是表示:“如有必要,儿子觉得,儿子跟姐姐,是可以去南宋走一趟的。”
在南宋动辄继承人断代的情况下,这边的皇子皇女前去,并且是如此健康又优秀的孩子前去,会带来何等样的影响呢。
至于说以身犯险这样的话,四爷不会说。
他自己知道这俩孩子是什么水平。不说龙儿如今,天下鲜遇敌手,便是恒儿,虽年岁不大,但其本身的武艺却还不差,更何况他在轻功和医毒上都颇有天赋,打从会说话就背方子,用李莫愁的话说,比之十年前的她尚有过人之处。
但这孩子的提议,四爷没马上允准,他只道:“吃饭,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然而,吃了饭就各自该睡觉了,这个提议也暂时被搁置了。
晚上的时候林雨桐偷着问他:“两个孩子说的,计划虽不如何周祥,但也还有可取之处的。要是真担心,叫龙儿去便也罢了。”
四爷靠在床头没言语,突然问说:“历史上是怎么评价我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