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薇微微一笑:“听说昨晚你在院内跳了一曲《长相思》,连那天上月亮见了也自惭形愧,藏入云间。”
娆荼道:“醉酒之举,夫人特地说来,倒叫娆荼无地自容。”
另外一个妇人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既觉无地自容,又怎好意思在沈大人府中住下?娆荼姑娘莫不是看不过沈大人夫妻和睦,存心作祟?”
娆荼起身惶恐道:“夫人言重了,小女子浮萍漂泊,哪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不过是听从沈大人的意思。沈府若真容不下小女子,只要沈大人说一句,小女子立即便走。”
她又对裴青薇道:“夫人,贱妾也曾求过大人将我送出府,怎料大人不应允。还请夫人日后在大人面前替娆荼说说情。”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妇人皆有些诧异,众人都道是娆荼费尽心机挤进沈府的,没想到她竟然不愿意在此。此时人人心中疑惑起来,沈氏夫妇的关系是否像传闻那般和美?
裴青薇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疑惑目光,她攥紧了袖中双手,笑道:“娆荼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沈大人很喜欢你的舞,他哪舍得你走?我等妇人往日只知女红家务,不知什么是一舞惊鸿,今日你既然来了,好歹让我们见识见识。”
娆荼
第29章艳媚
娆荼微微一笑:“夫人说的是,既为女子,一向以相夫教子为本分,娆荼这点微末伎俩,恐怕难登大雅之堂。”
在座的几个妇人听了这话,眼角余光都看向裴青薇,脸上皆有些玩味笑意,人人都知道,裴氏虽然深得沈筑的宠溺,在子嗣上却艰难。
娆荼的那一句“相夫教子”可不是正戳到了裴氏的痛处?
裴青薇顿了顿,缓缓道:“难不成姑娘的舞只能跳给男人看,我等妇人还不够格?”
娆荼忙道:“岂敢,既然夫人想看,便为夫人献上一曲《红罗襦》。”
席间一人笑道:“听说《红罗襦》是沈大人专为裴夫人所创。此事在王朝引为美谈,娆荼姑娘竟然会跳此舞曲?”
“小女子曾在家乡时便听过《红罗襦》,词曲凄美到极致,道尽了一位等待丈夫归家的女子的柔肠百转。听说是沈大人在外游学时为家中夫人所填,小女子仰慕不已,故作《红罗襦》舞,献给夫人。”娆荼盯着裴青薇的眼睛,语气平静。
裴青薇面上有些不自在,她知道,娆荼口中的那位“家中夫人”不是她,而是一个叫许蘅的女子。
不过这只是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锦衣华裳坐在主位上的,是她裴青薇。
她的嘴角扬起笑意,“既然如此,便舞《红罗襦》吧。”
当下传来乐师,裴氏的丫鬟又搬来一张大红猩猩毡的毯子放在正堂,娆荼看着那红毯,她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传说猩猩血染的布料永不褪色,故称大红猩猩毡。夫人以此毯为娆荼舞,浪费了好料子。”
她踏上红毯,脚下微微一痛,红毯软毛下分布着一种极细却极尖利的银丝,割破肌肤,却不至于伤到骨。
乐声起,她解下缠在腰间的几条玉带,身随箫乐而动,玉带飘曳,凭虚御风,宛若仙子临尘。
裴青薇脸色微变,本以为毯中银丝会毁了她的舞步,叫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可没想到,娆荼好像没受一点影响。舞姿奇诡艳媚,是裴青薇生平仅见。
堂上众人都不觉屏住呼吸,人们惊艳于娆荼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之姿,却未注意到当箫声呜咽婉转时,她眼角滑下的眼泪。
那段曲词唱道:“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信?”
曲终,娆荼跌倒在毯上,双脚已是鲜血淋漓,血迹隐没于大红猩猩毡,众人不得见。
裴青薇心中杀机涌起,脸上却笑得灿烂亲切,“娆荼姑娘果然一舞倾城,一定累坏了吧?”她转头对旁边的丫头道:“快将姑娘扶入偏堂歇息,好生照看。”
娆荼被丫鬟扶入内堂,只觉身上轻软发虚,双脚渐渐使不上劲。
她暗中按住右臂天井穴,一阵麻痒传遍全身,知道是柳杏送来的那杯药茶发作了。
被丫鬟随意丢在一张冷榻上,内堂烟炉中,一根烟线笔直上升,散着淡淡香甜的梨木气息。娆荼静静地看着那一缕烟线,她的呼吸搅不动半点涟漪。
许久之后,梨木香燃尽,门被推开,从外面摸进一个中等身材的书生。
娆荼
第30章亵渎
那书生蹑手蹑脚地走到娆荼身前,他鼓着一双如豆的眼睛,神情由吃惊变成狂喜,“娆……娆荼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
娆荼强撑坐起,冷笑道:“你是谁?”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小生南怀玉,仰慕姑娘久矣。”
娆荼想要挣脱,却使不出力道,“松开你的脏手。”
南怀玉紧紧握着不放,“娆荼,我真的想死你了,你果然是个美人。我……我家中无妻儿之累,你与我才是良配!”
娆荼冷冷道:“我是沈筑的女人,你活的不耐烦了?”
“你放心,沈筑在殿上饮宴,他不会知道的!况且我是殿试举人,你却是个勾栏女子。若是被人发现你我行苟且事,你说大家会相信谁?自然是你勾引了我。所以你要乖一点,别闹出声。”
他说着,就将脸凑上去亲吻娆荼。
娆荼使尽了力气将他推开,他踉跄了一步,阴沉沉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从了我,从此逍遥自在,好过在沈府这个牢笼!”
娆荼冷笑:“你真的不怕死?”
“能与你一夜巫山,死又何妨?”南怀玉扑将上来,急急扯掉自己身上的衣裳。
娆荼手下意识推了几把,绵软无力,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离,站也站不起来,只觉得那个猥琐的书生在扯她的衣裳,脑中昏昏沉沉,渐渐的,她的意识陷入一团黑暗。
“嘭!”的一声,门被踢开,沈筑像一阵冷风飘了进来,拎起南怀玉的后衣领将他扔在地上,踩住他的胸膛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
南怀玉被这突然变故吓破了胆,双腿瑟瑟发颤,竟然有一股黄液从裤子下流出来。
“大人……大人饶命,是这女人先勾引我的!”
沈筑加重脚上力道,“看来你真是不想活了!”他对外喝道:“杨谦!把他给我带出城,找个荒山野岭乱棍招呼,别打死了,山上野狼不喜欢吃死物!”
裴青薇带着丫头匆匆赶来,见南怀玉鬼哭狼嚎一般被杨谦拖了出去,她心中跳了一下,“宴冰,这是怎么回事?”
沈筑面色冷峻,看向裴青薇,“你把娆荼弄到这里干什么?”
裴青薇勉强一笑,“适才和几位夫人闲谈,说起娆荼姑娘,便都想见一见,这才请她来跳了一支舞。我见娆荼姑娘身子好似不爽利,就让丫鬟送来偏堂歇息,谁知……谁知竟然偷摸进来一个禽兽,是我的疏忽……”
沈筑不等她说完,便将已经昏迷的娆荼抱起往外走,裴青薇叫了几声“宴冰”,他皆未理会,将娆荼一路抱回。
娆荼昏昏沉沉,强睁了几次眼,看到满眼星光,恍惚间还有他冷峻的侧颜,她抓紧了他的袖子,喃喃道:“沈筑……沈筑……”
沈筑缓下步子,轻声问:“怎么?”
“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你却不回来……”她呜咽哀怨,泪水断线一般从眸中涌出。
沈筑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呼吸凝滞片刻,他的手微微发颤,“你……你说什么?”
娆荼
第31章起疑
娆荼苍白一笑,闭上眼睛,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
醒来时已是深夜,屋内空无一人。她披衣下床,推开房门,却见院内灶房闪着一豆幽幽烛光。
她轻轻走过去,透过窗户,看见沈筑背对着身负手而立,在他身前跪着两人,山鬼和柳杏。
山鬼倒没有怎么样。柳杏却是浑身发颤,泣不成声。
沈筑淡声道:“柳杏,你从今日出府,带你老母离开京城。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保证你会死的比南怀玉还惨。”
柳杏抖了一下,伏在地上哀哀地应了一声,颤抖着走出灶房。
出门时看见娆荼,小丫头愣了一下,羞愧之色顿时溢上脸颊。
娆荼轻轻挥了挥手,令她噤声。只听里面的沈筑对山鬼道:“现在,来说说你家姑娘的事。”
山鬼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先是闻了迷情香,又喝下放了迷药的茶,之后去夫人那跳舞,脚上被大红猩猩毡上的银丝几乎割烂。要不是我通知了大人,大人及时赶到,姑娘今晚便难逃那南怀玉的折辱。”
沈筑耐下性子听她说完这些话,才道:“说些我不知道的,你姑娘原籍在哪,本名叫什么?”
山鬼仰起脸老实道:“姑娘是姑苏人氏,从小流落青楼,本名就叫娆荼,是姑苏醉月楼的妈妈给起的名。”
沈筑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小丫头,缓缓道:“我要听实话。”
山鬼无辜道:“婢子说的都是实话,公子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查。”
沈筑又是一声冷笑,他找了个矮凳坐下,仔细打量山鬼,“前些日子在那窄巷口,我的车轿轮轴被一人以铜板打裂,思来想去,是你做的手脚吧?”
山鬼咬紧薄唇,神情纠结了一会,才老实交代道:“……是婢子,只因看不惯大人欺负我家姑娘。”
“你的功夫不错,为什么甘愿为婢,跟在娆荼身边是受了何人指使?”
山鬼辩解道:“未受任何人指使,因姑娘对婢子有恩,才留在姑娘身边报答。”
“有恩?说来听听。”
“婢子原本是江湖中人,出自雁荡山青松宗,五年前朝廷马踏江湖,灭了青松宗,宗派众人皆死光,独我一人逃难到姑苏城。当时我受了重伤,在城外寒山躲了几天,几乎饿死,幸被姑娘救下才捡了一条命。”
沈筑将两只手搭放在膝盖上,手指轻扣,他平静道:“你说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能查到,所以,别信口雌黄。”
“婢子万万不敢!”
娆荼眯了眯眼睛,她知道沈筑不会相信山鬼的话,他是个谨慎的人,既然已经起了疑,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沉默,否则只能越说越错,越错越多。
她推开房门,嗔道:“沈郎半夜不回去休息,在这里审问我的丫鬟是怎么回事?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沈筑转过头,只见她披着一件轻薄的外衫,风吹过她的衣裳,荡起细细涟纹,她整个人如临花照水,脆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了。他不由皱眉斥责道:“大冷天你出来干什么?就这么不知惜命?”
娆荼
第32章痴念
他走到她的身前,娆荼仰面看向他,眼中隐隐含笑,甜腻腻道:“沈郎要不要这么体贴人家?”
沈筑额角抽了一下,俯身将她给扛了起来,娆荼惊呼一声,双手在他胸口胡乱捶了几下,“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沈筑抬手往她屁股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再敢叫?”
娆荼捂住嘴,被他扛回了屋,扶着肩膀轻放在榻上。她见他脸色难看得厉害,便噤了声,眼睛不错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