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4)

    众人复行数里,及至原本的红薯地。只见原本需要休耕的土地上长满了苍翠欲滴的药草,不光棵棵根茎饱满,叶片厚实,而且天地间还涌动着凝聚成实体、宛如烟雾般的灵气。那些灵气聚集在枝叶上,便如同水滴一般,压得药草枝叶微垂,噗通一下顺着滑落入土地之中。试验地四周有阵法隔绝,一线之隔,外面是贫瘠的土地,内里的土地则几乎被灵雾掩盖的瞧不见颜色,足见差距之大。
    再往另一边看,与那聚灵阵相对应的,则是聚煞阵。约二尺方寸的阵法中,煞气凝聚,几乎将土地刮下数寸,暴虐的风刃与煞气将空间扭曲,影影绰绰间,似乎有道黑影在其中逐渐汇聚。
    哎呀,又生出来了。麒麟弟子赶紧跑过去,附身将聚灵阵一改,灵气引入到煞气阵中,伴随着叫耳膜刺痛的锐响,那不断扭动的黑影顿时惨叫着消弭,灵气与煞气也在激烈碰撞后逐渐形成循环,几番起伏轮转后互相抵消。
    谢圣放下捂耳朵的手:那是什么?
    煞气孕育出的煞鬼,没有灵智,只有杀戮的本能,对于凶兽们来说倒是大补之物。麒麟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混沌、睚眦。
    这两兽都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化出原形,趴在原本的煞气阵旁边,狂甩着尾巴馋得舌头都伸出来了。煞气都没了还眼巴巴看着。
    好东西啊,这是好东西!混沌短爪子扒拉着煞气阵旁边的栏杆,心中尤其激动。他是想,进补了这煞气后,自己那翅膀指不定还能回来呢?
    麒麟弟子搓搓手:这聚灵阵、聚煞阵既然研究出来了,回头我们便在后山处造两个大的,唤作灵池煞池,到时候师父您可以邀请客人们去里头享受呀!
    好么,广告打到师父的生日宴上了。谢圣搓了一下麒麟大弟子晃来晃去的脑袋,又看向方才的聚灵阵,不错。这阵法倒是比较适合劝人向善,回头我们干脆多邀请点凶兽来好了,都赶进灵池里。泡一晚出来,集体变吉兽。
    还在垂涎的睚眦、混沌:?????
    鸿门宴哪这是!
    哈哈哈,开个玩笑嘛。谢圣看看睚眦和混沌都一脸惊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恶趣味地说,但是这想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不然让咱们睚眦、混沌先试验一下吧。
    睚眦、混沌:!!
    睚眦悲愤地说: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给银行立过功,我给银行流过血,你不能这样对我!
    混沌也一下瘫倒在地,呜呜地说:我好不容易减肥成功
    谢圣:说个俏皮话嘛
    睚眦、混沌心想,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我们都分不出你好赖人。
    谢圣:其实我只是在想,以后如果再有凶兽不好管教,那就放灵池里。看刚刚煞鬼消弭的样子,应该死得还蛮痛的哦。
    三清不禁都陷入沉默:大家都在开开心心讨论怎么挣钱、怎么提升修为,唯有谢圣,一句话让喜事变丧事。
    麒麟弟子跑去着手布置池子前,还特地和谢圣偷偷说了,他们打算将这阵法化整为零,摆满整座无名山。事实上他们早有了后手,这灵阵、煞阵想要修改只需一瞬,以后若是有人来犯无名山,这些灵煞阵也算是防御的手段之一。
    谢圣是很为弟子们骄傲的,转头就通过传音铃,将这事告知了远在紫霄宫中的鸿钧,又问了一下这次大宴来不来。鸿钧这次倒是搭理了,传音铃晃动了一下,发出铃的一声,意思是应允了。谢圣便将消息告知祖龙,回头在席位上多加一把椅子,到时候呢,鸿钧坐在中央,他坐鸿钧旁边,罗睺挨着他坐,最后一桌绕过来,三清坐在鸿钧的另一手边,刚刚好。
    这场生日宴足足准备了半个月,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臀,一直到宴席当日,那些收到元始请帖的大能们陆陆续续地赶来,大家都很愿意给这个面子呀!为什么呢,谢圣掌握着他们的经济、娱乐,这要是拒绝前往回头被银行打成谢绝往来顾客,以后什么相声、歌舞都看不了,他们这日子还怎么过?没法子,讨好着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家都精心准备了礼物,最后暂时堆到三清殿里去。
    心情复杂的鲲鹏也跟着帝俊、太一一块来了,明明每每思及鸟蛋都气得想呕血,还不得不准备礼物。女娲、伏羲,包括西方二人也都不远千里地赶来,他们倒是挺高
    兴,毕竟和谢圣又没有什么矛盾,过来凑个热闹当然开开心心了,尤其是西方二人,虽说西方现在是不同了,但是□□惯还是有的嘛!能蹭饭当然要蹭饭啰。至于礼物,他们考虑着谢圣点拨、襄助之恩,当然也要备一下了,是他们兄弟俩亲自种下的、凝聚着他们的感恩之情的大南瓜
    也是在这个时候,帝俊、太一带领的妖族一行人,和帝江、后土等十二祖巫打了个照面。
    龙凤初劫后,龙、凤、麒麟三族不得已退出了争霸的舞台,各自另谋出路,虽说各个都在不同的方面成为了霸主吧,但到底不是那个意思了。如今洪荒之中,最有能力争夺这个霸主之位的,便是初劫之后兴盛的两大族群,一是妖族,一是巫族。帝俊在暗自拉拢妖族,意图建立起妖族天庭,帝江等十二祖巫也同样谋划着,欲重现盘古大神的威仪。
    双方领袖互看着冷笑几声,帝俊就当先开口了:我若是没记错,谢师的寿宴,只邀请了登上紫霄宫听道之人。你们带这乌泱泱一群巫族弟子过来,是族中连饭都供不上了吗?
    帝江笑得比帝俊还冷:我巫族之事不牢您烦心,话说回来,真正寸土不生的该是您兄弟二人的道场吧!
    太阳嘛,谁还能在太阳上种庄稼了。
    帝江比帝俊底子更足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后土是他们十二祖巫的一员。帝俊就不一样了,虽说道祖也收了一位妖族的徒弟,但女娲和帝俊他们并没什么交情,并不想搅和到争霸的麻烦中去。
    帝俊本就因为这事儿心中攒火,被帝江一说,更是怒火攻心,一双眸子都隐隐透出一股金色来,周身温度飙升。
    帝江等十二祖巫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他们本就是走的以力证道的路子,当然不会畏惧。
    双方各占了一片场子,互相对峙,俨然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一旁来带客人的麻雀精都快哭了,还好定光瞧见,赶紧去后山和谢圣通报:师父不好了!我瞧着前面要打起来了!
    谢圣:嗯?那你去问问他们,是想现挂还是炒一本儿?哦对了,咱们最近还推出了个新服务,泡池子!顿了顿,谢圣又转而想起
    不能闹太僵,他麒麟弟子们还指着这么些个人赚钱哩!便对着定光招招手:这样,你附耳过来
    片刻之后。
    唇枪舌战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巫族、妖族脚下,一团小小的白球一闪而过,兔爪叭叭往谢圣先前所说的阵眼上一摁,按照心法催动灵阵。下一刻,正吵在气头上的妖族、巫族们突觉不对,似有什么从脚下滚滚而来,如同温水一般浸润双足,带着一种令人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张开的舒适感,一下让他们忘记了言语。
    这是麒麟弟子改版过的聚灵阵,内里的灵气不如最开始的那般霸道,不至于有辟邪镇恶的作用,属于任何人都适宜使用的版本。
    帝俊、帝江等也渐渐停下争执,低头往下一看,只见不知何时脚下涌起一团团青色的雾气,汩汩自地下翻涌而出,那舒适的感觉便是由这些雾气带来的。
    后土其实不怎么想参加这场争吵,躲在后面浑水摸鱼,此时不由得蹲下身,伸手去掬那泉涌般的生气,灵力温顺地涌入四肢百骸,仿佛将灵魂都洗涤了一遍,将所有的杂念和不满挤出躯壳。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修炼的好机会当前,吵架还能有汲取灵力重要吗?双方都闭上嘴巴,不再搭理对方,甭管这灵气是从何而来,总之先汲取了再说。
    一场一触即发的战场平复下来,好些人索性一捋袍角,席地而坐,盘膝调息,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有人不急不慢地从茶社里出来。
    祖龙非常和善地看着这群享受灵力阵的冤大头们,也不说把人叫出来:诸位。
    帝俊猛地一抬头:失礼了,我等不该在谢师门前争执
    那都是其次。祖龙慢吞吞把竹简从袖子里掏出来,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大家脚下这灵气阵乃是麒麟弟子费尽心思所制,耗费了许多珍贵的材料诸位争执之下不慎触动,是不是得均摊一下这个损失?这个数。祖龙把手一伸。
    妖族和巫族负责管事的帝俊、帝江:
    多少???
    再往身后的族人中一看,竟有好些仅是因为天赋独特、或智谋过人而被带来的同伴,仍是坐地不起,隐约有了突破的意思
    ,而灵气也在以极为迅速的势头在往他们的身体里涌入。
    祖龙瞅了眼灵气,淡淡道:这么段时间过去,现在得是这个数了。
    帝俊、帝江:
    一瞬间,相同的悔意开始在两位领袖的心头升腾:他们就是没事找事,干什么要在谢圣的地头吵架,就不能忍一忍等生日宴结束再说吗??这下好了,他们哪是来给谢圣祝寿的,分明是来当冤大头的。
    两位领袖心揪得一阵阵疼,转身来想支使那几个还在打坐的同伴离开吧,瞧着他们的样子又觉得打断不大好,难得的机会。
    最后还是太一探过头来,十分熟练地对祖龙说:有没有套餐?来个包日的吧。团体购有没有优惠?
    虽说对被狠狠坑了一笔心怀不满,但二位领袖熬到生日宴结束后,还是忍不住来找谢圣,问起聚灵阵的事:与我同行的好些同伴,还在门口阵中坐着,那阵当真厉害!就是不知,能否请贵门中麒麟弟子来我族道场中,也布下此阵?报酬好说。
    谢圣正郁闷地想着,鸿钧明明说好会来,怎么到宴会结束了都不见人影,闻言打起精神:当然可以。他当时叫定光去搞小动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过这阵其实还不是顶厉害的,我麒麟弟子另有两阵,如今设在后山两池之中,一唤灵池,一唤煞池,你们可以各自对号入池,体验一下,再来决定要设哪一阵。
    帝俊等人心中都是一惊,而后狂喜,心中万般算盘都打起来了,赶紧去后山体验。
    谢圣懒散地起身,也不怎么想拆礼物,和弟子们一块挨个将宾客们送走,方才转身往自己个儿的院落里去。
    一百年再一千年,一千年再五千年。如今七千年零几百个岁月过去了,谢圣每个生日都在无名山中度过,但办得再热闹,在他心底最深处,还是铭记着当初在师父家中,一行师兄弟挤在同一间小居室中的感觉。
    院落里,那株刻满了划痕的梧桐树下多了一条长椅,谢圣在椅子上坐下了,静静地想。
    他不愿忘记的,或许不是那些在师父家度过的生日,而是那种可以全身心信赖一个人的感觉。而如今他独自来到洪荒,能
    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谢圣怔怔地看着脚下的土地,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中,半晌才有些迟钝的抬起头,往梧桐树的方向望去
    一道白如洁雪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好像已经站了很久。
    也站过了不知多少年。
    鸿钧垂着眼眸,看仰起脸瞧着自己发呆的谢圣:来晚了。
    他从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谢圣,只见谢圣两只眼都睁得大大的,在月光下格外澄净,额顶的发丝有些凌乱,几缕从发冠中滑落出来。
    下一秒,谢圣便突觉额头一凉,一袭雪白扫过他的额头,接着头顶的发冠被轻巧地摘了下来,七千零二百多年蓄起的长发顿时滑落肩头,旖旎曳地。
    鸿钧的手很稳,指尖在谢圣的头顶梳过,将那三千烦恼丝尽数收拢至掌中,手腕几下转动,便挽出个漂亮整洁的发髻,随后戴冠,上簪。
    谢圣忍不住打了个颤。
    鸿钧:生日快乐。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像月光似水,像夜风轻拂,但那双执掌过造化玉碟的手却轻轻划过谢圣的肩头,最后右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搭在谢圣的头顶。
    宽厚的,温暖的,带着包容和仿佛一切都不必担忧的安抚。
    鸿钧还记得,先前谢圣哭的那次,睡着的时候还使劲把脑袋往他的手下拱,一摸头又安稳了。
    谢圣望着鸿钧,情不自禁道:头发拖地脏了你洗啊?
    正有种岁月静好感的鸿钧:????????
    谢圣确实挺感动鸿钧在他伤感的时候及时出现,还安慰他的。但是男人的头不能乱摸!
    谢圣拉着鸿钧,特别幼稚地往伙房蹦蹦跳跳:这会回来待多久?
    鸿钧还停留在刚刚那一下横来的车祸现场,不太能回过神,过了一会才说:千年。
    咦,那感情好。谢圣挺高兴,拿来了面粉又倒了水,吭哧吭哧和了一会后嫌麻烦,您搭把手?今儿我才是寿星呢。
    鸿钧又不动了,根据谢圣对小爸爸的了解,对方的心情应该可以翻译为:谁寿星我也不可能给你和面啊。
    您礼物都没给我准备呢!谢圣把两手一张,还沾着面粉的手就握上了圣人的
    手腕,半哄半拽地将那双线条完美,修长有力的双手摁上了面团子,揉吧,一会儿我生日都过了。
    鸿钧浑身都僵住了,另一边谢圣则抓着鸿钧两个手腕子往面团上一下下的摁,特别有种带着猫踩奶的感觉,乐得先前的伤感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仗着道祖从没打骂过自己,谢圣十分放肆地又在鸿钧勉为其难地施法揉完面团后,又支使着拉了面,这才顶着圣人有些森然的目光去把面下了,又加了两个蛋。
    一起吃呗。谢圣盛了两碗,面条从中间截断,两颗蛋一人一个。
    鸿钧想说自己辟谷已久的,可谢圣埋下脸去,面汤升腾起的蒸汽将他的面孔都笼在雾里,一时间有些朦胧,又有些毛茸茸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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