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夫人原本正在给小宝擦唇边残留羊乳的手停了下来,诧异道:“为何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
李曼的娘就将那日裴大娘和李菊花去她家的事儿都给栾夫人学了一遍,大体意思是双方大人都碰过了面,当然算是正式定了下来,只等着裴家给封面上写了“恭候金诺”的帖子,李家回了外书“谨遵台命”的回帖,一般姑娘和小伙议亲都是这么个程序,也的确没多大不妥之处。
“你糊涂!”栾夫人立刻回应道,有些生气地指责李曼的娘,“孩子糊涂,你也跟着糊涂。”
“这大人都见过面商议定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显然村长夫人比起县丞夫人见识还是要浅上一些的。
此时的小宝喝完茉莉羊乳,已经完全醒过来了,哪里还呆得住,屁股扭来扭去,要下去,李曼的娘抱不住,生怕摔了他,小心地将他放下,立刻有丫鬟上前服侍。
“所以我说你糊涂,人家是人家,可你没听小曼说那裴华还有些不乐意?眼下就把成亲的消息宣扬地沸沸扬扬,也没个退路。”
“姨妈,什么退路?我也没想要什么退路。这下子大家伙儿都知道了不正好?”李曼嘀咕,又怕姨妈责备音量只能放低,本来么,说是最后五个月的期限,可现在村里人都知道明年定亲了,裴大娘她们也都和自己爹娘见面谈妥了,她就不信赌上自己的声誉再加上姨夫的施压,裴华哥还能铁下心肠来,自己哭一哭不也争取来五个月吗?
只能说,人和人之间的了解程度并不与认识的时间呈正比。
“既然你这么有主意了,又何必来问姨妈我?”栾夫人佯怒地斜了李曼一眼,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外甥女儿,自己也是打这年纪过来的,裴华这小子,李曼一门心思地要嫁给他倒也情有可原,不信到街上打听打听去,巡街的姓裴衙役谁不夸生得好?去吃路边的面条,老板娘都要从案上的面条堆里多抓几指尖儿下锅里。更难得的是为人正直热心,办事公允,年纪虽小,却有服众之能。
李曼听她姨妈话里有缓转,忙凑上前,搂住栾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姨妈,这不就是求您来了,到时候姨夫发了话,裴华哥哪里有不听的道理?”
边说边摇着栾夫人的胳膊。
都这份儿上了,栾夫人还能说什么?
“你也是托生了个好人家,不然哪里有这么纵着你的道理?”栾夫人拿手指头点了点李曼的额头。
有了姨妈这句话,李曼算是放下半个心来了,等母女俩从栾夫人那里带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还有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等着她。
“小曼呐,你可回来了,华子下午在院门口敲了好一会儿门,可能找你有啥急事。”王奶奶在家里也捎带着看李家的动静呢,李曼娘儿俩一到家,她就立马出去告诉了。
什么?裴华哥主动来找自己?李曼又惊又喜,同王奶奶反复确认:“您老说的可是真的?”
“可不是么?还给我一路送到村南头你翠芬婶子家,真是个好孩子。”王奶奶摇头感慨,“这一路上啊,我就关照他要好好儿吃饭……”
李曼可不是裴华,哪里有那闲工夫去听王奶奶这些个絮叨,平日里因为王奶奶记性差,你说东她说西,李曼就不耐烦同她多说话,即便两家住得近,倒也没怎么处得很亲。
“王奶奶,您就说下午来的人是不是裴华哥?”打断王奶奶的唠叨,李曼迫切地问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
王奶奶也不恼,拍了一下手,“哎呦,闺女,奶奶我虽然记性差了,眼神还是好使的。华子我能认不出来吗?咱们村最俊的小伙子,那个头儿往院门口一站,甭提多打眼了!”
李曼心里一阵狂跳,裴华哥下午来找自己会是因为什么事?啊!对了!会不会是姨夫同他说的提拔之事?
正没头没脑猜着呢,耳边王奶奶的声音仍继续:“……,你翠芬婶子也满口地夸呀,又不顺路,一路将我送到了村南头……”
李曼听了心烦,这王奶奶真是,整个就一老玩闹!没有点眼力劲儿,自己没心思同她唠这些有的没的,难不成看不出来?就这,还眼神好使呢?
李曼随意挥了挥手,如同赶恼人的“嗡嗡”叫的苍蝇一般,“王奶奶,谢谢您老了,天也不早了,您就回去吧。”
支走了王奶奶,李曼立刻将姨妈送的大包小包给打开,这也拿点儿,那也拿点儿,恨不得都拎了才走。
李曼的娘在一旁瞧着,“你这是要送裴家去?”
脸一红,没吭声,李曼手底下继续。
“你忘了你姨妈下午怎么同你说的?一听见说裴华那小子他来找你,你就乐成这样,恨不得整个家都给搬空了送他,哪儿有你这样的?虽说有了你姨妈的话,这亲事算是稳了,可低头娶媳妇儿,抬头嫁闺女,到了我这儿倒是倒过来了。”
李曼这才停了挑来拣去的手,“娘!你又来了!那姨妈还说你白得了个儿子呢,不比这些东西金贵多了?”
“你姨妈其他话记不住,就这句话你记得牢!金贵?那裴华怕是把你卖了你还夸他好呢。”李曼的娘给李曼出主意,“我看你别急着去找他,若是他有事,定还会来寻你的,你倒是也拿拿他。”
李曼当然不依了,回头继续去收拾那些东西,只是不敢再拿多了,只装了一盒子芸豆卷并四五个甜包,“娘,我去了啊,爹回来你可千万别在他跟前告我的状!”
说完,也不顾自己的娘在身后说些什么,一阵风出了自家的门。
到了裴家,李曼不敲门,脆生生地在门口叫道:“裴华哥,你可在家吗?”那声音特意尖了些、细了些,也就比平日里更甜腻了些。
第190章 睁眼说瞎话
这一嗓子差点没将裴大娘和李菊花唬地半死,婆媳俩正在发愁怎么今儿个怎么将裴华困在家里,不让他去村长家,谁成想李曼却自己来了,不是说家里没人吗?怎么她却知道了赶了过来?
眼下不是疑惑这事儿的时候,人都到了院门口了,还是得赶紧想辙才行。
要不说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呢,裴华这会子应该在自己屋里补觉呢,可偏偏就听到了李曼在院门外的动静,“吱呀”一声,裴华推开了房门。
裴华的开屋门声与门外李曼的叫门声如同两道催命的符咒在裴大娘和李菊花的耳畔响起。
“娘,你快去稳住华子,让他别出屋子,我去给小曼姑娘开门。”李菊花愣是急得鼻尖出汗,快速地想对策。
裴大娘立马“哎!好!”,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李菊花说一句她都死命点头应承一句。
这边裴大娘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裴华房门口,使出蛮力将裴华推回了屋里,“砰”地一声将屋门带上,“华子,你要是今儿出了这屋门一步,我今晚就挂脖子上吊,你擎等着给我收尸吧。”
不等裴华有任何回答,裴大娘已经出了屋门,从外头将屋门关得严丝合缝,屋外头李菊花没有急着去给李曼开院门,而是嘱咐裴勇和已经散学回来的柱子:“你们父子俩给我听好了,不许同小曼说华子在家,就说他回了衙门了!听到没有?”
“我说你和娘这又是何必?”裴勇实在不能理解这婆媳俩的疯魔状态,可是李菊花急怒攻心,自己男人还给自己扯后腿,“勇子!你要是乱说话,这一大家子我可不管了,明儿我就回娘家,你自己个儿过去吧!”
说着,仍不放心,低头小声吼儿子:“你个小东西,也不牢靠,娘刚才说的话可都记住没有?不然,你一辈子也别想再去隔壁安安家一步!”
婆媳俩发挥“稳、准、狠”的作风,打蛇打七寸,拿住了其余几个人的要害,说着热闹,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毕竟哪里敢让李曼在院门口久等。
“小曼姑娘来了啊?快进来!”李菊花上前开了门,裴大娘也紧随其后跟了过去,而裴勇和柱子都扎巴着手在堂屋门口站着。
李曼满脸笑地走了进来,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可到底哪儿也说不太上来,裴大娘和菊花嫂子似乎比以往更热情些,可这份热情里头还掺杂着些心虚。
可是心情极好的李曼哪里有功夫去管她们婆媳两个,手里提着东西就往堂屋走,裴大娘和李曼跟在她的后面,倒像是李曼是主人,她俩是客人了。
到了堂屋门口,裴勇和柱子也尴尴尬尬地笑了下:“小曼妹子!”、“小曼姨!”
这一大家子怎么回事啊?李曼又是率先进了堂屋,“裴勇哥、柱子,你们也都进来吧,杵在门口做什么?”
裴家除了裴华以外的四个人,跟在李曼后头进了自家的堂屋。
“妹子,你看我们也不知道你要来,这去湿炉子都没预先生好,下午倒是生了一会儿,这会子都灭了。”李菊花仍旧发挥主心骨的作用,去同李曼拉家常,“勇子,傻愣着做什么,快去屋后头柴火堆里抱些柴火来生炉子,别图省事儿,只顾拿些玉米柞来,那个烧起来慢,去从柴火堆里抽几捆干稻草。”
稻草就是稻子脱粒之后的稻子杆,用处可大,技能当柴烧,还能编成绳子帮东西或者织布一样的手法织成“草包”给地里的庄稼保暖再好不过,吉安村的人们都习惯将稻草一摞摞堆放在其他木枝柴火中间,避免下霜时候被弄湿了不好烧,也算是村民们总结出来的朴实生活智慧。
李菊花让裴勇去抽些稻草来生去湿炉子,为的是燃烧快,生热也就快,显然带着讨好巴结李曼的用意。
不过这份情李曼只听了也未往心里去,听了就过了,她本想让他们别生了,可又怕李菊花又将裴大娘那脏兮兮、油腻腻的汤婆子灌了热水给她,这才没吭声,由着裴勇去屋后抽稻草去了。
裴勇正巴不得离了堂屋才好,他老实巴交的性格哪里能应付得了这场面,李曼问起来自己说实话不是、不说也不是,不如离开倒心净。
“柱子,你同爹一起去吧?”裴勇说完,拉着柱子一同走了,小孩子没算计,不妨头说出来倒叫孩子为难。
李菊花已经为李曼倒好了茶:“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里头嫂子给你特意加了蜂蜜和饴糖。”
那饴糖还是下午杜大山送柱子回来时候给的,小小一瓶子,半满,用节骨草转十来圈就没了,柱子稀罕地很,下午都没舍得带去学堂显摆,生怕其他孩子一窝蜂仰着脑袋给他倒着吃了个精光。
要是这会子柱子在眼跟前,必得急得直跳不让他娘碰这瓶子。
只是李曼下午刚从她姨妈家那里回来,吃了漪澜堂的糕点,哪里还看得上这不起眼的饴糖,又想起姨妈话里话外对裴大娘她们的鄙夷,当下眼皮抬都没抬,只推辞说不渴,将那杯茶晾在那里,碰也没碰。
“大娘,裴华哥呢?”
“啊,他呀,你看可不是不巧了吗?他下午就回了衙门了。”裴大娘满脸堆笑,对着李曼解释。
“回衙门了?”李曼有些错愕,这下午还在,除非衙门那里有急事,通常不都是第二日清早赶回衙门吗?“大娘,下午裴华哥还去我家找我去了,怎么这么急匆匆就走了?”
“啊?是吗?下午还找你去了?不知道啊。这孩子,做事这么毛躁。”裴大娘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李菊花也帮腔推说完全不知情。
李曼愈发觉着这婆媳俩今儿举动有些反常,心下有些疑惑。
这时裴勇和柱子已经抱了干稻草进了屋,裴勇蹲在墙角那里去生去湿炉子,柱子一眼瞅见自己的饴糖小瓶子被开了瓶盖,放在堂屋上,立马就不干了。
“娘,你是不是吃我的饴糖了?”
第191章 别瞒了,我就在家呢
“你个臭小子,别说娘没吃,就是吃了又怎么?”当着李曼的面,李菊花被自己的儿子质问吃没吃他的零嘴儿,觉得面子十分挂不住,“我肠子里拉出来的东西,喝着我的奶水长大,老娘吃你一点子饴糖有什么了不起?”
李曼听她说话粗鄙,回想下午姨妈对于裴华半入赘的事用了个形容词――“买猪不买圈”,当时李曼心里头还有些不乐意,现在想来,姨妈这话虽然不好听,倒也是实在话。
微微皱了眉,李曼想着既然裴华回了衙门,想来是有要紧的差事要办,要不自己明儿早上再去一趟城里?
柱子上前去桌上拿了自己的饴糖瓶子一瞧,好嘛,李菊花为了巴结讨好李曼,已经将本就不多的饴糖倒了大半了,那小瓶子里只剩了浅浅的一平底,琥珀色的糖稀颜色已经盖不住原本的白瓷平底。
一下子柱子就恼了,撒泼地不干了:“你赔我!你赔我!”
时隔多日,柱子才又能去芊芊姨那里,因此很珍惜,那个存棒棒糖棍子的小木盒子,虽然已经好久没有新的存了,可柱子仍旧好好藏在自己枕头底下,这下子饴糖被几乎被倒了个精光,哭闹着要自己娘赔给自己。
李菊花见儿子这么不给面儿,脸上涨红,打了柱子几下手,柱子闹得更凶了。
本来打算告辞的李曼看着桌上那杯已经放凉了的蜂蜜饴糖水,虽然自己没喝,但到底是给自己的,于是拿了桌上的那盒子芸豆卷和甜包打开,“柱子,别哭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柱子仍旧只管闭着眼睛昂着头哭,裴大娘拉着他的手:“你这小子,那点子饴糖值什么?快看你小曼姨给你带的,哎呦,看上去就不便宜,小曼姑娘,这是啥呀?”
“是我姨妈从省城漪澜堂带回来的点心。”李曼不无骄傲地解释。
可是裴大娘他们说起钱掌柜的和盛,那是大拇指直竖,但漪澜堂他们可没听说过,因此李曼说了,他们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赔笑说是好东西,李曼觉得鸡同鸭讲、没了介绍的兴致,拉过柱子的手:“柱子,别哭了,这是省城里做的糕点,可比你那个饴糖好吃多了!”
谁料柱子只掀开眼皮瞅了那个芸豆卷和甜包几眼,嚷嚷道:“我不要那个,我就要我的饴糖!”
李曼有些下不来台、也有些生气,裴勇见势不妙,拉过来柱子给李曼赔不是:“小曼妹子,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你坐着,柱子在这里吵得慌,我带他去屋子。”
裴勇领着哭得抽抽噎噎的柱子回了自己屋,李曼也没了呆下去的想法,兴冲冲来的,结果扑了个空,又被柱子闹得头疼,想着再随便寒暄两句就回家。
结果就是这寒暄给寒暄出纰漏来了。
“裴华哥今儿下午什么时辰回的衙门啊?”
“吃了午饭没多一会儿。”
“刚走没多久。”
裴家婆媳抢着答,答完就尴尬了,面面相觑,歇了声。
这什么意思?李曼愣了愣,“大娘,嫂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裴华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有,没有!”李菊花脑子转得更快些,“我下午去隔壁了,回来华子已经走了,妹子你猛然一问,我就随口答了,具体什么时辰走的我还真不清楚。”
李曼听了,半信半疑点了点头,结果李曼并裴家婆媳三个人眼睁睁看着裴华出现在堂屋门口。
“娘,嫂子,你们不用给我瞒着了。”裴华面色从容地站在门口。
裴大娘和李菊花立时脸色煞白,裴大娘手忙脚乱地冲上前去推搡裴华:“你这个逆子!你给我回屋里去!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裴华只站着不动,任凭裴大娘推啊打的,脚下分毫未动,裴大娘更气更急,下狠劲儿不断拍着裴华的胸口:“你是想气死我啊你这个不孝子!”
“大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李曼站起身来,不知道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裴华哥,你不是回了衙门吗?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