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止,无论是裴闹春还是唐招娣,都是钱够花就行了派,丝毫不因为投入而畏缩,他们还和当地的夜校签了协议,每周到工厂来上课,摆脱了许多女工由于早年辍学,不识字又不懂道理的情况,每年评选的标兵,都会被安排着到外旅游或是进修学习,总之进了工厂,几乎是一条龙服务,哪怕真离开了,也能靠自己吃饭,知道自己是个独立的“人”,也懂点基本的法律。
每年,娃品利润,都会有专项资金用于投资各地的反重男轻女宣传,并和许多地方的妇联合作,成立了妇女儿童关爱专项资金,妇联则会自行去和学校、其他单位对接,对辍学、遇到暴力逼婚、包办婚姻等的女性,给予一定的金钱支持,当然,这在当年也引发了轩然大波,不少人在网上口诛笔伐,非得要把娃品骂倒不成,总觉得他们居心不良,社会渣滓,非得要搞什么妇女起义。
唐招娣那时很不安,却得到了丈夫的宽慰:“招娣,企业家是该有社会责任感的,以前我只能做到在家里,爱护你们,尊重你们,毕竟力量有限,可在娃品越做越大后,不但是你,我也觉得,我们应该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你没有错,我支持你。”她在丈夫那得到了力量,便在网上实名地发表了一篇文章,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述了她曾经遇到的一切。
——事实上,那故事并不惨烈,反而很是“温和”,不就是她一生绕着弟弟转吗?可温水煮青蛙,最为可怕,那平淡中,却又叫人不寒而栗,因为有太多人,都“习以为常”,不觉有问题。
然后,诸多的女工中,出来了一个又一个,她们此起彼伏地声援着给了她们人生另一种选择的老板,讲述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有人因为生了女儿,成了丈夫的出气筒,甚至结婚没几年就面对出轨,理由只是她没能生个儿子;有人因为不是个儿子,被转手送给其他人家,等到有工作后,却又被闹上门来,逼着给钱……她们轻飘飘地说着自己的人生,庆幸着现在的幸福,像是曾经的痛苦,都不值一提一样,可在外人看来,已经足够可怕。
舆论,终于反转,娃品继续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了下去,被屡屡评为最有责任感的企业家,虽然时不时还会有些人莫名其妙出现,痛骂一顿离开,可更多的人,选择了支持。
“怎么了?”唐招娣打完电话,面对着一双儿女,神情都柔和下来,她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很是亲昵,而后顿了顿,为了公平,也摸了摸儿子——要知道,以往每次摸儿子头,一摸都是硬的(过度的啫喱效果),那种微妙的手感,都要她有心理阴影了。
“妈,表哥给我发信息说想到娃品工作。”裴子豪有些犹豫地开了口,生怕妈妈生气,他清楚地知道,妈妈的逆鳞便是外婆一家。
果不其然,唐招娣立刻冷哼出声,脸上的表情尤其地不好看,挑眉便问:“你和他联系做什么?”
她没这么无情,可她这侄子,和她的小弟竟是长成了一副模样,平日里对自己的姐姐颐指气使,活像是姐姐是她的努力一样,唐招娣看过一回,便怒上心来,现下两个侄女已经在娃品工作了,她没给特殊照顾,只是帮忙安排了个远离和平乡的工厂,包吃包住,起码让这俩孩子有一个立身之地,只是自家那糊涂弟弟,居然还天天骚扰两个孩子。
“没,他自己加我的。”裴子豪有点尴尬,表哥是搜他电话加上的,一添加好友,就喊个没停,他总不能立刻删了吧?
“你不用理他,删了也行。”唐招娣表情冷冷,她心里门清,纵然她和姐姐们说了狠话,可哪能真的不管,当年父亲重病,临要离世,小弟说什么工作忙,撒手就没,把父亲丢在病房里,连钱都不交,直接走了,她和几个姐姐还能怎么办?只能过来,轮着照顾,直到父亲过世,办丧事时,小弟才知道回来。
父亲离世时,看着站在旁边的三姐妹,握着老妻的手,是两行清泪,想说话,可那时已经说不出了,只能嗫嚅着嘴唇,很快没了意识,唐招娣在操办完父亲的葬礼后,和姐姐们凑在一起,哭了很久,横亘于三人心中唯一的问题,很简单:“他后悔了吗?”然后互相帮着彼此擦着眼泪,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互相骗着彼此,共同面对不安时做的那样。
当然,这个问题已经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后来,唐妈妈便被唐弟弟接走了,他就像个巨大的吸血虫,迅速地找到了利益更多的那面,做了选择,他可不想把妈妈丢给几个姐姐照顾,到时候连点钱都拿不到。
“那要是舅舅给我打电话呢?”裴子豪挺难堪,他哪敢和妈妈说,舅舅打电话来长篇大论,说什么妈妈是被大姨和小姨洗脑了,不懂事,误会了他,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他,可谓是被舅舅的厚脸皮彻底打败,最后只得沉默着说,嗯,好的,谢谢大舅,然后挂了电话。
“那也别理。”唐招娣面上很淡定,心里也是如此,当真正强大起来,已经很少有事情能打败她了,曾经的执念,随着父亲的离世,已经消散了很多,哪怕他们真的后悔,又有谁能弥补她和姐姐们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呢?既然弥补不了,往事也不可追了,现下弟弟也只是仗着母亲还在,还能叨扰几句,等母亲也走了,她们便和这弟弟恩断义绝了。
她和姐姐们,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傻,也不是因为包子,只是全了这一场父母子女缘分,也不想让后面的一生自我负罪,毕竟她们和那没有良心的弟弟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好了好了,过来吃饭了啊,还聊天呢!”裴闹春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吴桂芝实在手脚利落,她早早地把家里的饭菜都料理完毕,毕竟她现在每天悠悠闲闲的,没什么事情干,一年也就忙这么几回。
“来了来了。”裴子豪忙拉着姐姐和妈妈过去,生怕妈妈又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他们很快落座,轮番地赞美了一番吴桂芝的手艺,夸得她眉开眼笑后,开始用餐。
吃饭吃到一半,裴闹春便随手开了家里的电视,他放的是今年娃品动画出品的动画大电影,正在影城放映,他手头有片源:“保留节目,支持一下咱们自家公司出品的动画。”他话音刚落,正好电影开始,一家子都看了进去,很是专注。
裴晓萍看着这电影,尤为感慨,娃品公司出品的动画,主要分为两条线,一条是以小狗家族为主角的,动物仿人轻松动画,一集半个小时不到;另一条则是做的青少年动画,讲述的是几位少男少女,在拥有特殊力量后,拯救世界的故事,今天放的便是后者的衍生电影。
在这部拯救世界的动画里,名为萍萍的女主角,格外出挑,她和双胞胎弟弟豪豪虽然时常互相打趣,开些玩笑,可在关键时刻,又能为彼此付出一切,这两个角色,正是以裴晓萍和裴子豪两人的照片参照画成的,在动画里,两人戏份旗鼓相当、都很出彩,也有着不少的粉丝。
高中时,裴晓萍看过一条动画下的五星评论,并不算长:
“这部动画,为什么直到现在,依旧是很多女生的最爱?——因为它告诉我们,女孩子也能做英雄,女孩子也能改变世界、拯救世界。”
她像是被一下触动,妈妈一直在告诉她,她和奶奶从农村出来,大字不识,也能管理好需要管的店铺、工厂;爸爸也是如此,他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你想做、你能做、那就去做。
她想要管理娃品、也觉得自己愿意为之付出努力,那为什么不去做呢?也就是在那时,她终于下了决定,决心把娃品也纳入自己的梦想之中。
很幸运,她的想法,获得了全家的支持。
裴闹春吃到一半,忽然开口:“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我们到s城都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
“是啊。”吴桂芝尤其感慨。
“你们俩可要快快成长起来,以后我还打算带你妈妈、你奶奶出去环游世界呢。”
裴子豪立刻拒绝:“爸,我早说了,我不行的啊!给钱我是要的,管公司,我没法子,给姐。”
唐招娣立刻翻了个白眼:“我们也没指望你!”她笑出了声,“反正我们自有安排,你要是不想管公司,那就接几家店铺去,房产多拿一些,以后做个收租人。”一碗水要端平,这个道理,她很懂。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裴闹春点头肯定,事实上这不是随口一提,他和妈、招娣早就商量过了,就差没写一份遗嘱出来了。
裴子豪忽然做小鸟依人状,靠在了姐姐的肩膀:“姐,以后我就靠你了,你要是不养我,我只能加倍努力搬砖了。”他要是不好好搬砖,就得回家继承家业了。
“好。”裴晓萍被弟弟逗笑,也将头靠了过去,姐弟俩靠在一起,格外亲昵。
……
在后来,裴闹春他说到做到,干到了六十五岁,就带着妻子成功退休,把公司丢给了女儿,而后带着吴桂芝、唐招娣一起,慢慢地环游起了世界,陪伴她们走好最后的一生。
娃品的工作基本都压在了裴晓萍的身上,她并没有被压力压垮,反倒是承担起来,带着娃品越做越大。
裴子豪呢,则是继续他的搬砖事业,在土木建筑方面,混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包租公,裴闹春公平分配了财产,将和公司基本等额的房产、店铺均挂在了儿子名下,还给了一点股份,能每年吃点饭分红,他时常笑着说,自己是带着亿万家产去搬砖,只是众人都以为他爱吹牛,没当回事,直到很久以后才被证实。
裴闹春送走了母亲、又送走了妻子,甚至又当了回“保姆”,照顾着孙辈们长大,才在八十九时,离开了人世,在他走的那年,娃品已经是世界知名的大品牌,涉及的领域,还包含了奢侈品、时尚等,可以说是个巨型集团。
临终之时,刚好又是动画大电影上映的时机,彼时娃品的动画大电影,已经是世界范围内的大ip,还成立了相关的乐园,游客无数,他眯着眼,看着电视里,那个熟悉的萍萍,活灵活现,神采飞扬,她说:“我们女孩子,也一样,无所不能。”
[第十一考核世界合格。]
第84章 (古代)女儿身边的人都重生了(一)~(三)
再度进入黑暗空间时, 裴闹春的精神竟是一时有些恍惚,由于情绪的封存,事实上他并没有那么明确地有清楚的感觉,可这么一细数竟也已是路程过半, 晃神没一会,他便重新集中了注意力,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打扮挺特别, 要他一时移不开眼睛。
站在黑暗空间正中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看着年纪算不上太大, 不过鬓角已有了不少白发, 头发挺长, 狂乱地散乱在脸周,他身上穿着一套残破的白色铠甲, 约莫着是金属类材料制作的,裴闹春在类似古代的纪录片中看过,这应当是个古代的士兵或是将军,他身形魁梧,不怒自威,可铠甲破裂处, 均能看到下头斑驳的伤痕,时不时地还渗出血来,很是可怖, 就连那脸上也平添了类似的痕迹。
裴闹春已经是熟门熟路,他镇定自若地开了口:“请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那男人轻轻地扫了眼他,像是小心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没有细看,沉思了半晌,苦笑着开了口:“想找你帮忙的事情,可不算少。”他困惑极了,“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慢慢地讲述起了自己颇具有“传奇色彩”的一生,可从始至终,他的眉眼都没散去困惑。
……
原身出生在大夏朝的将军世家,他所在的裴家,是整个大夏朝的守护神,保卫着常受外敌侵犯的边疆。
他的爷爷、叔爷爷、伯爷爷;父亲、伯父、叔父……一门上下,无论旁支嫡支,均是歃血沙场,英勇杀敌,有去无回,等到了原身这一辈,嫡支里已经只留下他这个独苗苗,许是因为承受着这样的重担,原身成长得极快,十四岁便奔赴沙场、十六岁为大将军领携全军,打得外敌节节败退,无人能挡,生生以自己和裴家军的血泪,填出了边疆十来年的稳定。
由于裴家的男丁素来“早死”——这并非诅咒,只是古代时边疆厮杀,刀剑无眼,医疗水平也没有想象的高,哪怕受伤,不治身亡的也不在少数,更别说还有当场被杀的了。裴家的男丁,在边疆外敌看来,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行走的灯火,只要他们带队,便悍不赴死,非得将裴家军打服不成,但凡能杀几个裴家男儿,便要干出四马分尸,悬颅示威的事情,裴家男丁不只是死,还死无全尸,有许多只能立个衣冠冢供后人拜祭。
时大夏朝的皇帝,夏仁帝,很注重皇室在民间的名声,他知道,诸多民众,最看不得的,可不是什么皇室更迭,而是将军无后而死,便安排着将皇后的妹妹许配给原身,又赏赐了不少美人,可原身挺有原则,坚持了父辈流传下来不纳妾的传统,将美人尽数送回,在家呆了不到百日,又重新回到沙场。
他的妻子很快被查出有身孕,十月怀胎后便为他生下了女儿裴玉琢,自己因为难产,不幸离世。
虽说原身在外征战,可他没有一刻忘记家中的家人,在知道妻子死后,委托了母亲帮着照顾女儿,虽说远在边疆,可也总记得逢年过节、女儿生辰寄来礼物,并和女儿互通书信。
十四年过去,女儿长大了,可他原本马上定英雄一帆风顺的人生,便从这里开始生了波澜——
向来对边疆事宜坚持不插手态度的夏仁帝忽然连下三道圣旨,将太子、二皇子均送到了边疆,作为大军的双督军,监督平日裴家军的运行,原身和诸多兄弟虽然因此很不自在,可都没有什么叛国的想法,便接纳了前来到此的两位皇子,态度很是恭敬。
然后——
二皇子不知为何,骑马外出打猎,身陷敌阵,被敌军将军生擒,以他为要挟,命令大军移动界碑,划割十城,并上贡美人、好茶、丝绸若干,他甚至压着那二皇子,挂在战车之上,以他为尖头,冲刺大军,要原先无所畏惧的原身率军一退再退。
裴闹春极其犹豫,一方面,他清楚地知道,在皇帝心中,皇子的命,大于边疆这些平民百姓;可另一方面,这些边疆的百姓,是他一手保下照顾的,一旦归了地方,恐怕又是生灵涂炭,毕竟对方早有屠城、劫掠妇女的行迹,面对两难的抉择,他痛苦不堪,屡次造访太子,对方闭门不吭声,只说做不了主,原身只得使了自己的先锋,骑着全军最快的马匹,八百里加急,往京都里去,得到回应后再做决定。
可那消息一直没回,二皇子眼看越来越瘦,敌军举着他,开始攻城——
在古代的守城战里,手段往往不多,射箭、流火、热油、巨石、城墙战……可有了二皇子在前头做标靶,所有稍微可能误伤的手段都不敢再用,原身站在城墙之顶,手握长剑,犹豫着要不要下令,这回,不是二皇子死,便是十城让人,多少将士血肉白白付出……可皇权大于天,他又要何去何从?
敌军将领看他还不下决断,便要着小兵取下了塞在二皇子口中的毛巾,以刀抵着他的脖颈,划开一道血痕,要他们大夏朝的人,看看自己朝中的皇室人员,在此流失性命,他们推着二皇子,要他开口说话,要他求饶、下命令。
“裴将军可在。”遥远地,那满脸苍白的二皇子开了口,几日的虐待,已经要他身上血汗掺杂、头发黏在脸上,看不清面目,也要人想不起当日他同皇兄驰马而来的潇洒场景。
“末将,在。”原身手过于用力,已经爆出青筋,他知道,二皇子只要开了口,他便不得不从了,毕竟对方可是督军,随时可以暂领全军。
“我以督军的名义,命令你。”周边已经有不少的敌军将士开始露出不屑笑容,那二皇子继续往下道,“此战,我意外被俘,是我之耻,大军无需顾虑我的身份,对待外敌,格杀勿论。”
他话音落下,周围已经是一片哗然,刚刚还在笑的敌军小兵,连忙到前方,重新将那布塞回了他的嘴中,可这些话,已经要不少该听的人听的清楚。
原身看着那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皇子,心中大痛,犹豫着举剑而起,正要下落,却不知是谁,往那发出了一箭,径直穿过二皇子的胸膛,他当场死亡,裴闹春惊愕地环顾四周,为了守城,周边的不少将士正拿着弓箭,可军队中向来是令行禁止,他没下令,究竟是谁人,这么大胆?
可这时已经无从追究了,战争,正式开始了,这一场大战,打得酣畅淋漓,每一片土地里,都能踩出血液,大夏朝大获全胜,敌军残破而逃,可同时,二皇子的尸身,竟是不翼而飞,怎么寻找也没能找到了。
然后一直在后方,一言不发的太子,忽然出现,他举着督军令牌,神色严肃,要他的亲卫,将原身即刻压赴京都,交由圣上做主,军队哗然,可这一战,裴家军胜得惨烈,军中士兵,无不带伤,除非再厮杀一场,死上一堆,否则恐怕没法从太子手中夺回原身。
原身自认有罪——他猜想,恐怕那时射箭的,是大军之人,毕竟军队中,有不少神箭手,大多是在边疆长大或是在这落地生根,成了家的,他们根本接受不了,这十座城说让就让——再者,他也接受不了,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弟兄,同室操戈,失去性命。
他主动说服着诸多弟兄,然后跟着太子上了京都。
等他到了京都后,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竟是直接被压着下了大牢,在大牢里,不知是何方来的人,各种严刑拷打,要让他签下认罪书,认了这个下令杀死皇子的罪名,他哪敢认?一旦认了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现在没有把家里的老小抓进来,估计还是看着多年来裴家人为大夏朝付出了性命,在民间很有名望的原因。
他遍体鳞伤地躺在监狱之中,反倒回忆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他很遗憾,这辈子,他不亏欠大夏,不亏欠百姓,只亏欠了自己的家人,可这就是一个将军的宿命,当然他没能完全地完成这个循环,他没能战死沙场。
没多久,他便被夏仁帝提审,当他跪在殿下时,从上往下看,一时恍惚,旁边已有官员帮着念出了他的几十条罪名,什么不听圣旨、不服监军管教、杀害皇子、意图谋逆等等,原身这才知道,当日他的信确实送到,而陛下也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圣旨,要求他保住二皇子,可不知为何,这个圣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到,而太子,也绝口不提自己闭门不出的事情,只说自己劝阻不住,裴将军在军中声望极高,他说的话,根本无人听从,哪怕想要外出和敌军拼命,却也被闭锁的城门挡住。
原身多年征战,不是傻子,他苦笑着,想要列举证人,却发现,自己连举证都不行,毕竟太子殿下,已经当场指证他在边疆将士、民间很有名望,一呼百应,想要自立为王,他哪怕找一百个人,也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他哑口无言,只能跪下叩首:“陛下,臣裴家世代忠烈,从太祖父至今,四代人,嫡系旁支,数百条性命,埋骨边疆,有去无回,裴家上下,无怨无悔,为陛下故,为万民故。时至今日,臣已无从脱罪,可臣斗胆请陛下想想,多年来,臣在边疆可曾行过越轨之事?臣对大夏、对陛下的心,可昭日月!”
太子殿下冷哼着开了口:“可裴将军心里,你们边疆百姓,可是比我二皇弟重要得多,你敢说,你未曾有一刻犹豫,想要以我皇弟的命来换你们边疆稳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裴将军,你一向以大军令行禁止为荣,没你的命令,整个大军敢动?”
“……”他无话可说,只是叩首,“望圣上圣明。”如果他一死,能够扛罪,他扛了,可他的死,什么都换不回,反倒是害得一门孤儿寡女,同他一起上路。
夏仁帝没做决定,只是要人把他拖了下去,重新关回大牢,事实上原身并不知道,夏仁帝的心中也很为难,他自己的儿子没了,恨不得直接要了原身的命,可同时,他又怕影响皇室在民间的名声,毕竟皇子的命和边疆的国土、百姓的性命比,在他看来,很好选择,在百姓看来,则全然不同。
牢里无岁月,不知过了多久,裴闹春被拖了出来,拉他出来的狱卒告诉他,他走后,裴家军人心涣散,边境敌军趁虚而入,新的将军抵挡不住,边疆连破三城,烽火连天,眼看要往京都逼近,夏仁帝责令他立刻奔赴沙场,代将军一职,率军杀敌。
原身心中有怨吗?也许有,可他一听到自己亲手带出的大军守护的边疆出了事,便心急如焚,找不到人,只得拖着那狱卒,在确认了裴家没被他牵连后,传了口信,要女儿和母亲好好照顾自己,便驰马急援,杀回边疆,纵然身体大不如前,身上满是伤痕,他也一刻不敢停息,到了边疆,他才发现,那个带得大军人心涣散的将军,正是太子,大敌在前,他没空继续掰扯,只是重振大军,然后继续厮杀。
很快,战争平息下来了——他的名字,在边疆不是开玩笑的,有了这场入狱的经历,他像是从地狱里杀回来的魔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连斩敌军三位王子、四位大将,小兵无数,逼得外敌退出边境,还签下十年不进犯协定,并有岁贡若干。
再然后,原身死了,他并非死于沙场,而是在处理完一切后,筋疲力竭之时,被太子一剑穿背,血流不止,身上诸多重伤叠加,要他只是喘气,都能吐出血块,他张大了眼睛看着太子,然后听见他说:“裴将军,你没有想到吧,这辈子,你是该死在我的手上,包括我的二皇兄,你的女……”他努力想听清,却听不见,只知道对方正在大笑着。
临死的那一刻,他想起的是女儿,和上回给女儿写的信,他告诉女儿,大军得胜之日,指日可待,他要带兵回到京都,送她十里红妆,浩荡出嫁,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他的玉琢会怨他吗?还有娘,我这辈子,没能孝顺你几天,你会怨我吗?
原身在离世后,许是执念牵引,又或是灵魂原因,他竟回到了裴将军府门前,茫然的他,触摸不到任何人,到了女儿房中,看到了脸色惨白,坐在那愣神的女儿,他这才知道,当日自己能出了大牢,是因为女儿一听到,边疆那再出大乱,便去告了御状,受了大刑,带着裴家府邸上下,以命担保,以血为墨写出的担保书,又拿了原身亲兵送来的,边疆万民将士联名签下的情愿书,跪在了夏仁帝面前,她只求夏仁帝再信裴家一次,让原身去沙场平乱。
夏仁帝事实上手下也无将可用,他选择了相信原身,将重任压在原身的身上,毕竟自己的儿子,还在边境那待着呢,死了个二皇子,可不能再把太子也赔进去了。
原身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为了大夏付出一生,究竟换来了什么?
他飘荡在裴将军府中好几天,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在佛堂祈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天天灌着汤药,然后又听见女儿的丫鬟,像是闲聊般地说着些什么——
她说,裴玉琢小时候,丞相府的小姐便屡次主动登门,要和她结交,直到长大了也是如此,可在太子和二皇子一起到边城后,对方不知为何,竟是再没来过,难道是预料到了后来将军府的劫数?
她说,裴玉琢的亲表妹,不知为何,对她异常敌视,好几回,特地上门冷嘲热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语,还在宫宴上,想要偷偷地推小姐下水,后来被家中关着,没再出来过。
她说,隔壁状元府的状元郎,好几回在围墙那徘徊,有一回拾到了裴玉琢放飞的纸鸢,还写了一首酸诗回来,裴玉琢一看,直接将这纸鸢烧了。
她说,裴玉琢奶娘家的女儿,原本一门心思奔着要脱奴籍,嫁给庄户,却在眼看要被放出门时,跪在裴玉琢面前,说想要为奴为婢伺候她一辈子,只是裴玉琢手下大丫头够,便没有收,放走了她,临走时,对方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说什么没能留下她,小姐会一生遗憾,如何如何。
……
丫鬟们说起了围绕着裴玉琢的诸多传说,然后哆嗦着抱紧双臂,总觉得阴风阵阵,甚至猜测着是不是裴家风水不好,才这么从上到下,竟是运势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