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晓冬伤不重,事实上到医院的时候,额头上那个小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只是稍微用消毒药水清理了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处理,但手上和背上,是实打实的摔在了地板之上,虽然没流血,可早就一片红肿,医生是开了瓶药油,不过也说了,估计最少得青紫两天,这些伤痕在孩子的身上很是明显。
“爸爸。”刚刚一直眯着眼的裴晓冬忽然开了口,他抓着爸爸的肩稳住身体,离爸爸很近的他,能一下看到爸爸露出的疑惑神情,这要裴晓冬心中也同样满是犹豫,有一件事情藏在心里,他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怎么了,晓冬?”裴闹春看着儿子脚步没停,“爸爸在呢。”
裴晓冬听到这句话,心立刻一酸,此刻的爸爸,看上去还风华正茂,走起路腰板都是笔直的,换上军装更是风采十足,可爸爸哪知道,在后来的日子,他们父子俩还有奶奶,都被他的那个“好”,妈妈给害惨了。
是的,裴晓冬是重生回来的,他分明记得自己正在准备高考,累得厉害,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等到醒来,只觉得浑身发疼,然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久违了地“年轻”版的母亲、爸爸和奶奶,他一度以为这是个梦,可那些确实存在的疼痛清晰地告诉他,这正是现实。
而且……他比谁都要清楚地意识到,“妈妈”一定有哪里不对,对裴晓冬而言,童年的这段时光,一直都被笼罩在妈妈的阴影之下,即使经年之后,他还是清楚地记得,他傻乎乎地跑到妈妈房门,却被她一把推了出来,她俯视着他,扯了扯嘴角,用手指指着他:“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和你爸天天在一起,你说说,去哪能找像你爸这样的男人,总也不着家,就留我一个人待在村子里头……”
在他记忆里,总是这么冷嘲热讽的妈妈,又怎么会突然变得“亲切”起来呢?甚至还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想要抱他、安慰他?这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现在裴晓冬最迫切想要做的,便是改变父亲和他们一家的命运,上辈子这个时间点后又过了几年,母亲抛家弃子地跟人离开,父亲和奶奶在村子里头都抬不起头,为了能照顾奶奶和他,父亲特地退伍回家,从此守着他和奶奶在镇上生活。
裴晓冬依旧清楚的记得,他总是木讷不会说话低着头时,父亲坐在面前,颓然无奈的模样;他也记得,奶奶离开人世前,紧紧抓着父亲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闹春,要是当年妈没给你找这么个媳妇就好了,妈没替你看好媳妇!奶奶离世的葬礼上,外公一家到门前不敢入内,送了礼金又离开,远去的身影像是老了好些岁,爸爸跪在那哭得脸色通红,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得出他的绝望;他还记得,自己到爸爸房间里做作业,无意中踢倒的巷子里,放着满满的奖状、军功章……
他读到了高中,也学到了不少道理,任何事物都应该两面看待,没有绝对的错,也没有绝对的对,可唯独在妈妈这件事情上,他完全没有办法理性看待——如果妈妈做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那么他们家、外公家,就是罪有应得吗?就活该遇到这些吗?
长大的他,陆陆续续地从旁人那知道了不少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来好笑,爸爸和奶奶,反倒是从没说妈妈坏话的那个——他听说,妈妈和那位知青勾搭了很多年、妈妈不但花了爸爸的工资还偷了外公的钱……传言从事掺杂着些许夸大的成分,可对照着小时候的记忆,裴晓冬竟发现,有不少已经得到了应证。
那个他敬仰的母亲形象轰然倒塌,他更恨的是,妈妈为什么要一直骗他?很长一段时间,在妈妈的口中,爸爸就像个“怪兽”,不回家、不顾家、不体贴、脾气差,总之所有不好的标签都能贴在爸爸的身上,哪怕是妈妈跑了之后,个性畏缩的他都很难和爸爸好好相处,甚至在青春叛逆期时,他都差点和父亲打起来,虽然随着长大,他慢慢地懂得了很多事情,可错过的年华,不会在回来。
他只要想到,在爸爸最痛苦、最难以忍受的时间里,他却是个“不懂事”的叛逆儿子,便异常地指责自己。
他一直很想问妈妈一次:“妈,如果你真的早就不爱爸、不爱我,也想要离开了,为什么就不念着我们父子半点好呢?”当然,那时妈妈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是个遥远的名词了。
“晓冬,怎么了?”裴闹春又问了一次,“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再到医院里看看?”儿子应该没有脑震荡那么严重啊?
“爸,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裴晓冬怯生生地开了口,他低头避开父亲的眼神,直说母亲出轨的事情,好像会让爸爸太过难堪,可不说?他又不愿意爸爸再继续被骗了。
“什么事?你要是想告诉爸爸就和我说,如果不想就别说了,没事的。”
“我……”裴晓冬犹豫地下定了决心,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拖,这个充满了变数的妈妈,要他很是不安,“爸爸,你靠近一点,我和你说个秘密。”
“嗯?什么秘密?”裴闹春贴近了过去,感觉到儿子凑到了自己的耳边,压低声音说话。
“爸爸,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好几回,跟着妈妈,看到妈妈把家里的钱都拿给一个叔叔了!”裴晓冬旁敲侧击过这件事,他暗示地问过爸爸一回,以前家里的钱归谁管,一瞧见爸爸沉默,他就猜到了,外人传的并不假,“那个叔叔好像是知青点的许叔叔,我远远看,不太确认,不过妈妈给了特别多回!”
裴晓冬当然是没有看过的,他天天陪着奶奶早出晚归的,哪知道在家里的妈妈倒腾什么事情,再者他和奶奶对妈妈也没什么防备心理,根本不会去确定妈妈去往何方,只是他心里肯定,起码在这个时间,妈妈一定已经给了不少钱给那位许知青。
“……”裴闹春一愣,在他记忆中,裴晓冬是不该知道何玉兰出轨的事情的,否则之后这孩子也不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些许猜测,虽不敢确认,但也有这么个五六分把握,“好,爸爸知道了,你让爸爸去处理好吗?”
“好。”裴晓冬自是答应,不过心里头暗暗地有了其他打算,他可不会让爸爸就这么被人糊弄,万一爸爸心软了,好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他心里挺坚定,觉得母亲这样的做法,到哪里去算,都是不对的!
“小孩子家家的,别操心那么多。”裴闹春拍了下儿子,他瞧得出这孩子眉眼之间全是担忧,“有爸爸在呢,还能要你操心。”
裴晓冬趴在爸爸怀里,忍不住撇了撇嘴,就是爸爸你在,我才担心呢!要知道,上辈子的爸爸和奶奶,是连妈妈跑了后,都没有追究什么责任、也不说她半点坏话的人!那么傻的爸爸和奶奶,他绝不能要他们受伤了……
……
当驴车回到杏子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裴妈妈正站在村头翘首相盼,时不时走来走去的,一瞧见车她便小步地冲了过来:“闹春,晓冬好些了吗?”甚至不等车停,她直接跟着车跑。
“好些了。”裴闹春连忙应,“妈,你在旁边站一会,别给车子撞到。”
“好!”裴妈妈一听到孙子没事的消息,心也放了一半,立刻手合十不知是在求哪方神佛。
这一路何玉兰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裴晓冬就和个累坏了的小猪一样,趴在爸爸的怀中一路睡了过来,好几回何玉兰想要开口,收到的却只有裴闹春的嘘声,好像只是说两句话就会吵到孩子一样。
刚刚她在镇上采买了不少东西,带过去的钱都花了大半,由奢入俭难,无论是在记忆中的这个时间,还是后世,她都不是勤俭人,做不到扣扣索索地花钱,单单提到驴车旁就废了不少力气。
裴闹春下车时随手将这一车的袋子提了起来,他力气大,哪怕只用单手也丝毫看不出费力,何玉兰跟在后头,眼神里生出不少仰慕,要知道许海洋那懒骨头,恨不得把活都推在她身上,别说帮着提袋子了,就是拿一件衣服都懒!
这一家子浩浩荡荡地往家里回,临要走前,裴妈妈和裴闹春也连忙和那二小子致谢,还硬塞了几个鸡蛋才算了结了这事,一进屋,裴妈妈便要儿子把孙子送到房间床上休息一会,裴闹春边往里头走,边回头:“玉兰,你在屋子里等我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好!”何玉兰立刻笑开了,她在那袋子里稍微挑拣了一下,把东西随手分了分,一等丈夫出来,便和他一起进了屋,还没落座她就撒娇地说起了话,“闹春,我今天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的气!”
裴闹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装作不经意地往旁边晃了一步,拉开距离:“没事的,玉兰,你先做,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怎么了?”何玉兰听到丈夫说不计较松了口气,抬头看着丈夫。
“是这样的玉兰,刚刚我们不是先到驴车那吗?我遇到了以前的一个战友,姓吕的那个,你记得吧?”裴闹春随口胡诌了一个。
“……记得。”何玉兰哪里记得丈夫的战友,她连丈夫的部队都不甚清晰。
“就是那小吕他退伍得早,没能办转业,农闲的时候到砖瓦厂去做工,结果出了点意外,脚被砸断了,可能要到省里去手术。”裴闹春正铺垫着故事背景,何玉兰坐不太住了,她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本来不打算告诉我的,不过他弟弟我认得,我看见他弟弟表情不好就问了,这才知道小吕出了事情。”裴闹春叹着气,“我们以前是很好的弟兄,我寻思想帮帮他,他治病还差一千,我记得你这的钱应该也有几千了,就想先拿去帮帮他。”他抛出了鱼钩。
何玉兰心一沉,感觉手汗都出来了,眼神乱瞥,不敢看丈夫一眼:“那,那什么,一千实在有些多,咱们家也有过日子的不是……”她手头也就剩下两三百了,现在算起来,她也不知道这些钱怎么没的,总之不是给了许海洋,就是自己花了。
“玉兰,咱们要有革命觉悟,他是我的好战友,如果我出事,他也会这样对我的。”裴闹春凝视着妻子,演戏要演全套,他目光凝重,“我也知道,咱们家还要过日子,不过你放心,钱我还能赚,我过段时间又要提级别了,工资又能多一些,再说了,咱们家应该有不少存款才对,还是……我算错了?”
“没!你没算错!”何玉兰登时就站起,她感觉到自己一身冷汗,“只是……咱们这房子也得起一起,以后孩子还要念书呢!”她迅速地找了新的借口。
“咱们以前不是说过吗?房子就先不起了,妈不挑剔,等以后我那边稳定了,就接你和儿子过去随军,我们那头有宿舍,条件还行,不用再起什么房子了。”
“……对,对的,你说过。”何玉兰现在真是找不到任何理由了,可坦诚的话,她总不得说这钱给了一大半许海洋吧?想到这她几乎要呕血出来,只恨自己没能来得早一些,“只是咱们这些年来,也花了不少钱……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咱们这一家子上下,平日里花用可不少!”
“一千拿不出吗?”裴闹春皱眉,“你说得也对,可再怎么样,也得拿个七八百去吧?以后还有我呢!”
何玉兰恨不得马上晕倒,以后有你,可有什么用啊?我现在兜里五百都没!
“我……”
“你怎么了?”裴闹春疑惑地看她。
“我这不是把钱分了几个地方藏起来了吗?”何玉兰灵机一动,“你也知道,村里以前那些风波,我心里怕,就把这些钱分几个地方放了,你放心,都很隐蔽,我隔一段时间会去看的,这样,我去拿,两天!两天就能拿好,到时候给你!”
这理由当然是错漏百出,可裴闹春也不追究,只是点头:“还是你更小心,你说得也对,家里就你、我妈还有晓冬,放那么多钱确实危险,那过两天再拿。”
何玉兰松了口气,现在充满了她头脑的人影就是那许海洋,对,许海洋,以她对许海洋的个性,对方肯定藏了钱,她肯定找得出!只是还有一点,这两天丈夫一直待在家里,她要怎么去见许海洋呢?
“对了,玉兰,我打算去镇上两天,去探望一下小吕,刚好过两天回来拿钱。”裴闹春露出抱歉的眼神,“我这刚回来又要出去,实在是……”
“没关系的!”何玉兰的音调都往上提了,“你当然得去,你这个做兄弟的去了,小吕心里开心,病也好得快,家里的事情你放在我心上,等两天我就把钱拿给你!”
“好,辛苦你了。”裴闹春点了点头。
“不辛苦,当然不辛苦!”何玉兰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算了起来,她一定得把钱拿回来,还有家里买的那些零碎东西,过后也得去黑市倒腾一番!
……
知青点内,许海洋正紧关着房门,他们是二人一间,今天和他同住的知青拿了介绍信去邮局寄信了,他这才有了单独的功夫。
被子被他小心翼翼地用简单拆开,棉絮里头藏着一包钱,这可是他的命根子,许海洋比谁都知道,钱到底有多少使,若不是有钱,他哪能在村里过上好日子,不愁吃穿的。
只是……想到最近风声鹊起的回乡消息,许海洋这颗心便七上八下的。
也不知道,他在这没关系没人脉的,能不能抢到机会,不过不打紧,他还有钱,守着金窝窝的许海洋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不管怎么样,这几天他一定得把何玉兰约出来见见,为了钱,什么都好说。
想到这,许海洋又翻出了张信纸,开始洋洋洒洒地写起了情书,上头情真意切的话语和他冷漠的表情形成对比。
许海洋从头到尾,就没看上过何玉兰,倒不是说何玉兰长得丑,只是对方性子娇,脾气暴,没见识,又已经结婚有孩子的身份,要他就算再想生出感情也难,可在这个村庄里,他想要生存,就得靠着何玉兰。
当然,和他同住在知青点里的,也有堂堂正正活着、靠自己过日子的,只是许海洋看不上他们,就看几人之间的差别,天天干活的那几位,现在皮肤黝黑,老了不少,而他呢?任谁看了,不也还要说一句风度翩翩吗?
他要回城,他一定要回城!
第114章 年代重生文里被甩的军人爹(九)~(十)
纵然心里头有再多的想法,也影响不了这时间照常流逝, 这一夜, 裴闹春孤身到了县城, 他在当地确实有认识的战友, 对方还是单身,虽然事先没有约好,可无关紧要, 他们很快把酒言欢, 一醉方休。
而在这厢的裴家里,裴妈妈正在替孙子换药,她和孙子一向睡在一间房内,房中有两张床,一人一张,之前孙子还小,倒也没什么讲究,现在孙子大了,她已经开始打算等过段时间,在旁边起间小瓦房, 要孙子能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奶奶, 没事的, 我已经不疼了。”裴晓冬体贴地回话, 奶奶手上的动作一直是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到他的伤口,让他疼痛, 不过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这么怕东怕西的道理。
“没事,奶奶本来下手也轻。”裴妈妈知道孙子乖,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也心疼,沉默了片刻,她忍不住开口,“不过晓冬啊,你妈妈这回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她这人平时吧就有点马虎。”
原先,裴妈妈心里对儿媳妇也是一肚子火,毕竟当妈的,哪能这么糊涂,对自己的孩子都不多关注一下,把孩子都摔成这样,可待到冷静下来,她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儿媳妇虽然对孙子态度向来不好,可也不至于故意把孩子弄伤,那时估计也是看见闹春回来了,心里着急,一不小心才把椅子撞翻的。
今个儿晚上吃饭的时候,儿媳妇还主动来搭手——虽然干得挺粗糙,笨手笨脚的,可有改变就好,就像那句老话说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等的儿媳妇改过,总算来了!只是这回,闹脾气的反倒成了孙子,一顿饭下来,晓冬对玉兰爱答不理的,看在裴妈妈的心里,实在有些着急,这母子俩闹什么别扭呢!这不,才吃完没多久,她就开始操心了!
裴晓冬没吭声,抿着嘴,上辈子奶奶就是这么“傻”,就知道信妈妈,根本私下都不看人!一直到妈妈跑了后,直接人都倒了。
“晓冬,奶奶知道你懂事,咱们就原谅你妈妈一次好不?”裴妈妈笑得和气,轻轻地拍了下孙子没有受伤的地方。
“……好。”裴晓冬头低低,看着手,随口应了一声,他心里更是下定了决心,绝不能让奶奶和爸爸再受伤害。
不过……爸爸好像已经开始行动了,裴晓冬想到晚上,爸爸在餐桌上忽然说起的故事,那故事在他的记忆中,是从来没听过的,后头又瞧见妈妈那反应,裴晓冬隐隐猜到了什么,恐怕爸爸就是用故事诈钱出来。
只是同时,裴晓冬又陷入了另一个纠结——爸爸知道妈妈当“善财童子”了,也晓得要拿钱回来,不过爸爸到底知不知道,妈妈和那位许知青,有点不明不白的关系呢?他好像寻不到什么证据,裴晓冬心里有很多想法,却束手无策,毕竟在他记忆里,他也同样这么一厢情愿地相信着妈妈。
另一边的床上,何玉兰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裴闹春出家门的时候,她又是挥手又是带笑的,恨不得对方插上翅膀就飞,等到对方的背影总算消失,她才彻底地松了这口气,她这心里一直上火着急的,就连晚上裴晓冬对她态度不怎么样,她都顾不上了。
毕竟要是钱讨不回来,事情这么一败露,那何玉兰都直接玩完,没法继续留在这个家了,可若这事情能摆平,那什么儿子闹脾气,都可以以后慢慢来。
想到许海洋的那副嘴脸,何玉兰便有些睡不着觉了,她回首上辈子,最后一次看到这人,是她上门讨赡养费的时候,时隔多年,两人又要重逢,这回又和钱有关系,上辈子她没能讨到应得的赡养费,不过这辈子,就不一定了。
她要好好地筹谋,大嫂可是说了,要好好看着她,她得注意点,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何玉兰也终于缓缓地进入了梦乡之中。
……
“玉兰,不是我说,你既然起来了,怎么就不知道去上工!”何大嫂一进屋,便看到何玉兰在屋子里打扫收拾,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忍不住开始指责,“你要知道,你婆婆和你儿子,可都天天去上工赚工分的,不管这天晴风吹的,从不耽搁,我晓得你吃不得苦头,以前起不来就算了,既然起来了,你偶尔也去去,表现表现。”
何大嫂苦口婆心,看到丈夫的妹妹有所改变,她心里头也欢喜,可这在家里收拾,换谁不能干?上工老偷懒,说出去名声也不好。
“我知道了大嫂,过两天就去,我今天身子不舒服。”何玉兰虚虚地应了声,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我和婆婆说过了,她晓得的,我昨晚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怎么,起来拉了半天肚子,现在站都站不太稳的。”
何大嫂怀疑地打量了眼何玉兰,她怎么觉得,玉兰脸色看上去还行呢?虽然是有些脚步虚浮的模样没错。
“大嫂,你放心,我等等就到屋子里躺着睡一会,估计睡醒就好了,您该忙就去忙。”何玉兰扯了扯嘴角,声音也比平时要虚些。
“你这……真不舒服?”何大嫂有些担心,“要不去找老胡头看看?”她说的是村里的“小诊所”,有个村民早些年学过一些草药学问,大家不舒服都要他帮着开点药。
“没事,我早上睡醒就好些了,我现在就去躺着,晚点起来,小毛病,哪有必要去抓药。”何玉兰扶着桌子,这么歪歪斜斜地往屋子里去,还没忘留句交代,“大嫂,你要是累了,就在家里坐坐,我就不招待你了。”
何大嫂看到这也信了,跟在何玉兰身后,直到她躺下在薄被里缩成一团,才放心地往外走:“那你好生休息,我哪有什么累的,上惯了工的人。”若不是要看着何玉兰,她也不爱天天跑人家家里,她这身为村长家的媳妇,可不敢偷懒,否则其他村民看到了定是要碎嘴。
院里的大门是木头制的,开关都会发出点响声,何玉兰缩在床上,听着何大嫂的脚步越来越远,再然后便无声无息,悄悄地爬起了床,迅速地往那薄被下头塞了些衣服,还调整了一番,要人乍一看绝对以为是个人躺在那休息。
上工?急于表现的何玉兰倒是想过要上工表现自己,可一是今天,她另有安排,二是她着实发自内心的,有些排斥上工这件事,毕竟上工,那时实打实的农活,就算是轻的,也是那些割猪草、翻牛粪之流的活计,大夏天顶着烈日,一身是汗,还时常被晒伤,冬天呢,则手上脚上全是冻疮,她确实吃不得苦。
反正她已经想好了,等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去随军!到时两个人一个训练、一个在家收拾家务,很是和美。
何玉兰心里想得美,不过面上可不露,她小心地拉开一条门缝,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又迅速地将门重新搭上,然后左顾右盼地,迅速往后山那去。
她还清楚的记得,许海洋和其他知青做的工不太一样,是在后山那负责照顾大队养的那几头牛,这算是轻省活,不过距离村子也比较远,这活计若不是因为她闹腾,估计还落不到许海洋的头上。
何正明当年被何玉兰闹得没有办法,又考虑到后山离着裴家距离比较远,为了隔开两人,便做主要许海洋去牛棚那头,他那时同大家的说法是,知青力气小、吃不了苦,别耽搁了大家的地里活,只是何正明心里清楚,他这是存了私心的,只希望能通过这彻底地将两人隔开。
可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何正明哪里会晓得,这两位“闲人”可丝毫不怕距离远,在困难都能找到机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