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选呢?”她咬着唇,就是想让爸爸妈妈给出一个答案,心里的委屈越堆叠越多,分明在爸爸和妈妈看来,这爱是有轻重的,可是他们永远都不承认。
“选不出来,就像问爸爸和妈妈谁更重要一样!你和子玉都是爸爸和妈妈的宝,没有先后,一样重要!”问一千遍,也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可是你们明明就更喜欢妹妹,你们一点也不喜欢我!”刚刚还没画上休止符的眼泪又开始了,如同倾盆的大雨,奔涌而出,在妹妹出生之前,爸爸妈妈一直说,她是最重要的宝贝,可在妹妹出生后,这份爱就被分薄了,她不想做个自私鬼,可是就是很自私,明明这些都该是她一个人的。
“子涵……”吴芳芳被女儿哭得难受,她也不明白今天裴子涵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那袋子烤虾干?她踌躇着看向小女儿,“子玉,这个烤虾干就给姐姐吧?好吗?下回妈妈再给你买。”
彼时裴子玉已经没掉眼泪了,刚刚听到姐姐说最讨厌自己心里很难过的她同样咬着唇,讨好地看向姐姐:“烤虾干给姐姐就好,姐姐你不要讨厌我,不要生我的气好吗?”她犹豫着,把刚刚被丢在地板上的小鲨鱼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姐姐身前,“小鲨鱼也给姐姐。”
“我们子玉真乖。”吴芳芳立刻就夸,她看向裴子涵,“子涵,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看看,妹妹多乖呀,她不只不和你抢烤虾干,还把小鲨鱼也送给了你呢!”
“……”裴子涵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妹妹,再看看妈妈。
“是啊子涵,你看看,子玉多懂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可不能落后,咱们不是说了好多回的吗?你要做妹妹的好榜样,对不对?”原身也趁热打铁,打算借机教育女儿。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她看着已经被妈妈拉到怀里的妹妹,再看看同样表情的爸爸,心里却越来越委屈,为什么她的懂事,是理所应当的行为,而妹妹的懂事,却应该被夸奖呢?如果从一开始,妹妹就不找她讨烤虾干,根本不会这样的,现在不要烤虾干了,反而应该要被好好夸赞一番吗。
她想起从前,她每天在家里,都会把垃圾随手收好,爸爸和妈妈只是会在回来时点点头,对子玉说,要和姐姐学习;不太喜欢收拾东西的子玉,好不容易收了一次,一等爸爸和妈妈回家,立刻冲了上去,却能被爸妈又夸又奖励。
每一次,她和妹妹都是不一样的,凡是她做的,就是当姐姐应当完成的,凡是妹妹做的呢?则是做得太棒了。
裴子涵的表情越来越糟糕,她一直不算是个小性子的女孩,可唯独在爸妈和妹妹上头格外敏感,她抓着烤虾干,一把踢开了小鲨鱼,冲到了自己房间:“我不要小鲨鱼!我最讨厌裴子玉了!我也讨厌爸爸和妈妈!”门是被甩上的,发出了好大一声。
“子涵!”大人最不喜欢的小孩行为前几名,一定会有甩门丢东西,裴子涵这行为,让父母俩都有点不太满意,这声响太大,还稍微有些吓到了裴子玉,她听到姐姐说最讨厌她,难过地也哭了起来,父母俩只得先围着一个哄了起来:“子玉乖,姐姐今天心情不好,在闹脾气呢,咱们不想这事情。”
而这时候,当然没人会知道,只隔着一扇门的裴子涵,同样趴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她的委屈,是这一家子,没人能理解的。
……
“芳芳,你没发现吗?咱们家这两个小姑娘,情况已经不太对了。”裴闹春叹着气,“小孩之间的相处,某种程度上是被大人影响的,也许是我们的一些行为,影响到了这两个孩子。”
“你怎么忽然这么说。”吴芳芳坐下,“子涵和子玉一直都挺乖,无论是老师、同学还是咱们的亲戚朋友,都一直夸的,哪有什么问题。”她不以为意。
“芳芳,你就没发现,两个孩子在别苗头吗?就说今天,你不觉得,如果我们压着子涵去让东西,对她太不公平了吗?”
“不公平?”吴芳芳颇觉匪夷所思,忍不住反问,甚至笑了出声,“这哪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子涵可是做姐姐的,她比子玉大了四岁多呢?她和子玉能计较什么?再说了,这就一袋烤虾干,至于说什么不公平吗?”
“芳芳,可这是我给子涵买的礼物,你冷静下来理智的想一想,难道子涵没有资格,一个人占有我这个爸爸送给她的礼物吗?再说了,这个礼物可是在我走之前,她们俩亲自选的。”
“这话倒是没错。可情况不一样,子涵这个礼物,只不过是一袋子烤虾干而已,她一个人不一定能吃完,怎么就不能分一下给妹妹了?如果我要吃两个,也要这样闹吗?分享意识,这很重要。”吴芳芳也发表自己的观点,夫妻俩在对子女的教养上一直是有来有往的,从来不存在一个人决定一切的情况。
“如果今天,子涵有的是一个洋娃娃,子玉闹了,你会不会让子涵让呢?”裴闹春换了个提问。
吴芳芳一时语塞,半晌支支吾吾地说:“就……让子玉玩一下,过后等子玉厌烦了,再还给子涵不就好了?”以前确实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子玉实在哭得厉害,她便做主要子玉先玩了。
“那我们换位思考,你觉得,子涵心里会好受吗?平时这孩子,已经够懂事了,基本每次子玉只要说什么,我们都要她让,她哪有不同意的时候?可她同意归同意,这么做真的对吗?”
吴芳芳回答不出来,她想了想,又道:“可这情况不一样……子涵毕竟是姐姐。”
“姐姐又怎么样了呢?”裴闹春在翻找原身记忆时,找到了一个特别恰当的例子,“芳芳,你记得前段时间,咱们一起看的那个熊孩子的新闻吗?”
这熊孩子新闻,指的是网上的一则吐槽,以内容令人感同身受的程度引发了轩然大波,这讲述了某个大学女生,由于在节假日间没有锁房门,出门归来后,房间中的颜料、化妆品尽数被弄坏摔在地上,总价值大概接近五六千,凶手正是到她家做客的一位亲戚家的孩子,她难过得厉害,试图和对方进行交涉,可从那孩子父母那得到的回应 是:“他小孩子,不懂事,也不知道你那些东西贵重,我们已经打他骂他了,就别和他计较了。”就连父母也说,大人没必要和小孩计较,不让她继续折腾。
那时两夫妻看到,还探讨了一番,吴芳芳还说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了这副样子。
“这哪会一样呢?”
“情况是不太一样,可这本质,是不是有些相似呢?”裴闹春耐心地同妻子说,他清楚吴芳芳的一些想法没那么容易被说服改变,“你想想,那个女大学生,已经是成年人了,再过几年就会过社会,她况且没有办法做到忍让一个孩子,甚至连我们这些旁观者,知道了事情都觉得同仇敌忾,你说子涵怎么能永远都无条件包容子玉呢?更何况有时候我们也清楚,子玉确实是无理取闹了。”
“……不是的,子玉年纪小,她有时候只是想要些东西,她没存坏心的。”
“那在网上被吐槽的熊孩子,就一定存了坏心吗?也许他也只是觉得有趣、好玩,不是吗?”裴闹春凝视着吴芳芳的眼睛,对方正在逃避他的眼神,“我思索了很久,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只是子涵的问题了。”
“我们一直要求子涵去退让,子涵会难受,心里接受不了,这影响了她的健康成长,也破坏了姐妹间的和谐关系,同时,一直被姐姐忍让着的子玉,每回在家里,也多少变得霸道,我们判断一件事情,不该看对错吗?芳芳,你没发现,我们看自己孩子的时候,永远发现不了问题,反而只是想单纯地解决事情吗?”
“就像今天,说好的礼物,子玉却非要抢,她一对姐姐不礼貌,不知道询问;二是不懂说话算话的道理,自己当初要的是鲨鱼、就该是鲨鱼;三是霸道,不明白不是什么别人的东西她都可以拥有。是,在我看来,我当然是希望姐妹俩其乐融融,子涵愿意分享,可我想,起码今天,问题绝对不是出在子涵的身上,只是我们已经习惯性地,想要让她退让来解决问题。”
听了丈夫说的话,吴芳芳同样有些颓然,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神态有些失落,想起了很多事情:“可是……咱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长辈不和小辈计较、年长的不和年幼的计较,尊老爱幼,这是美德,怎么就错了呢?”就像平时出去,有调皮的孩子过来蹭脏了衣服,难道还非得计较打一把才行吗?
“芳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什么都要适度,子涵是比子玉年长,她身为姐姐,当然会担负起一些作为姐姐的责任,这我也是认可的,包括要爱护妹妹、引导保护子玉。可这些都是有限度的,当过度之后,反而会伤害了孩子们的心。”他直接下了狠药,“你们律所,不是经常接一些继承权的案子吗?往往,对簿公堂的,大多是赡养、继承分割极不平等的家庭,那些真正赡养多的多得,或是分割相对平等的,有多少会到法院起诉呢?”
“我不希望未来,咱们的孩子们,也闹成不相往来,只在法院见面才行。”他冷静地说完了话,能看到妻子犹豫的模样,“可能你觉得我危言耸听,但是我真的觉得,随着两个孩子的年龄增长,两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生疏,当然这也和代沟有关,可不说别的,你就没看出,今天子涵心里已经很难过了。”
“……我,我看出来了。”吴芳芳颓然地低下头,她没法撒谎骗自己,有时候父母又“笨”又“机灵”,她其实不是完全没有发现两个孩子之间的状况不太对,甚至偶尔,子涵对子玉都有些排斥。可是她总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问题,这作兄弟姐妹的,有摩擦正常,长大了不就好了吗?
“我今天的话是挺重,只是我真的觉得,咱们也该改了,你说说我们俩,也真好笑,我是医生,要对症下药,没有检查报告,连医嘱都不敢开。而你呢,身为律师,以前还在大学学习的时候,学的是法律的正义。可我们真的到现实生活,一个不按照实际情况做判断,一个不按照证据判案。”他苦笑,“我现在有时候想想,子涵这孩子,也真委屈,我们俩一直觉得我们公正,可说到底,咱们俩啊,都偏心得厉害。”
吴芳芳的感触更深,她忽然回想起今天晚上接送女儿下课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分明是子涵更委屈一些——毕竟她这个当妈的也知道,子涵不喜欢虫子,可那时她居然根本没想过要子玉道歉的事情,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子涵把事情弄得太大了,那虫子也没爬出来,吓唬吓唬,还打了妹妹,要妹妹哭了。甚至到了最后,她都没让子玉向姐姐说上一句“对不起”。
在当时并不觉得自己处理方式有什么问题的吴芳芳,现在却陡然变得愧疚又失落,她确确实实地发现,丈夫说的没错,她心里的天平,打从一切一开始,就是歪的。
她这么大一个人了,受到委屈还会难受,子涵会难受吗?
“芳芳,事情既然发生了,咱们也没有办法改变。”裴闹春故意说得轻松,“我今天说这些,也就是给咱们彼此提个醒,我们互相督促着,端平这碗水,不要让孩子总是委屈,受到影响,这就是咱们做父母能做到的最大的事情了,再说,也不怪你,是我们当年没做好准备,哪知道两个孩子折腾起来这么让人筋疲力竭,下意识地,不想在家里天天打官司,只想最快地解决问题。”
“是啊。”吴芳芳也苦笑,她也意识到了,裴子涵的懂事,并没有为她带来更多的偏宠,反而让他们这对父母,下意识地在每次解决问题时,去优先地委屈她。
——子玉这孩子闹得厉害,和她说了也没用,哄不行的。
——子涵倒是乖巧,又大点,这回就让她再让一让,她挺坏,不会计较这么多的。
问题解决了,可更多的问题却沉积了下来。
……
吴芳芳端着牛奶走到了书房,裴子玉没有什么作业,一般都被压在书房里搭个积木,画画之类的——是的,还是由裴子涵来看管。
“姐姐,我画的画好不好看!”她还没到门口,就听到裴子玉兴奋地话语,她举着画纸,隐隐约约能看出上头画着的小人,“你看,我和你在跳绳,爸爸和妈妈在吃饭。”
裴子涵作业做到一半,不过下意识地还是抬眼看妹妹,每回看到妹妹的画,她都回忆起以前的自己,所有的小人,都是圆形的脑袋下头接着衣服,女生就马尾辫,男生就光头,不过还是得夸奖两句:“好看,好看。”她随手把烤虾干递了过去,“奖你一个,乖乖地,我要做作业呢。”
“好!”裴子玉如获珍宝般地拿着,又舔又啃,“姐姐超级好,我要画一百个姐姐。”
吴芳芳在外头怔愣地听着,暖心的同时又觉得心疼。
看,小姐妹俩多好啊?他们这些做家长的,可别把姐妹间的情谊都破坏了。
第139章 二胎时代(九)~(十)
l城第二实验小学教室的布局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二样, 靠墙的柱子上都挂着名人的头像和名言, 什么爱迪生、居里夫人、高尔基等,这也是不少学生很长一段时间里作文引用的来源。
站在讲台上的孙老师一讲起课来很有些指点江山的神采,写惯了粉笔字的人, 在黑板上一笔一顿,字迹端正清秀,偶有粉末四飞:“这次期末考试的作文,是命题作文,难忘的一瞬间, 这样的作文, 之前我们写过很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还是有不少同学出现了严重的离题、偏题现象……”
这回期中考试,裴子涵班级的语文平均分一下掉了下来,从以往的年段前二掉到了现在的第四——在只有六个班的情况下,几乎等同于倒数了,这要孙老师也挺着急, 一进教室门就板正了脸。
当然,在老师看来,任何题目都挺简单,只是同学们“思维”受限,影响发挥罢了,举个例子,都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 还有不少同学一写作文就是小明、小红;动不动就是帮老奶奶过马路,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那下雨天顶着大雨接孩子回家,鬓间白发皱纹横生的家长跑的那段路可以环地球七圈……总之,有时候老师改作文改着改着都忍不住闷笑出声,孩子这编起经历来,还真是一模一样。
不过既然给了大棒,也得给枣,孙老师和颜悦色地夸奖起来:“不过这回,咱们班还是有几个同学,作文写得很好,值得表扬,他们分别是裴子涵、王天赐……”孙老师挺满意,边点头边念着名字,手上还挥舞着几张示范卷,基本每回考完或是有作文作业,都会有几张“标准”作文在同学之间流传。
这年纪的孩子,还没进入叛逆期,大部分都向被表扬的同学那投注以艳羡的眼神,心里暗暗期盼,下回被老师念叨的一定是自己,他们对孙老师的这套流程早就很是熟悉,打开耳朵,果不其然,老师已经开始念起了犯文。
“我先念裴子涵的这篇——”孙老师选中了放在最上头的那篇,裴子涵这回的作文,讲的是在家里发生的一个小故事,说的是前段时间,调皮的妹妹和她一起看电视剧,学到了一招,便踩着高椅子,偷偷地在房门顶上放了一盆水,她一推开门,直接被浇成了个落汤鸡,那可叫一个透心凉,她立刻掉了眼泪,妹妹还在旁边嬉嬉笑笑,她本以为事情不了了之,还开始收拾起了地板,可爸妈一回家,立刻把妹妹抓去批评,还要妹妹和她道歉。
当妹妹真的在她面前抹着眼泪说对不起时,她心里的生气反而消失无踪,想了一会,反而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告诉她下回别这样了,爸爸特地去外头买了肯德基,奖励了她的包容、不计较,还将这餐的支配权交给了她,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她被爸爸搂着,妹妹被妈妈搂着,她觉得那正是她最“难忘的一瞬”。
孙老师已经开始分析:“我是不是和你们说过,咱们作文中,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技巧,首先呢,子涵先用了个开门见山,先写的是在餐桌上吃饭的场景,留下悬念,再之后呢,分段按时间线索层层递进,都说欲扬先抑,她前头写了自己的委屈,后头再写爸妈为她主持公正,最后结尾点题,爸妈理解她的委屈、妹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选择了包容,也因为这些,这份餐点更加美味……”
嗯,裴子涵听得一愣一愣地,反正写这篇作文的她,写的时候确实没有想这么多,只因为这算是最近诸多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中的一件,除却首尾呼应,她根本没注意到她还用了那么多写作技巧,不过老师既然夸了,那就……应着吧,反正也是夸她。
“哇,你妹妹好讨厌!”吴庚霖做了个鬼脸,他家的弟弟年纪还很小,没到破坏王的时候,平日里又可好玩,掐掐小肥脸就会笑呵呵地,他听到裴子涵妹妹的恶作剧忍不住皱眉,要是他弟弟敢这么干,他一定……好吧,他也舍不得怎么样。
“你弟弟才讨厌。”裴子涵一听这话,立刻回击,混球小妹妹是什么样的生物呢?是全世界只有她自己可以随便说坏话的小混蛋,“等你弟弟长大,你就知道了。”
“我弟弟根本不会!”吴庚霖不屑一顾,“我给你说,我弟弟每天一等我回家,就屁颠屁颠地跑到我面前,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还给我捏肩膀,吃饭的时候看我吃得少了,还会一口一个哥哥多吃一点呢。”炫弟狂魔默默展现证据,脸上的笑容别提多美了。
若是以前,听到吴庚霖这么说,裴子涵只会自己心里憋着气,可现在的她,倒是能坦坦荡荡地说起妹妹的好:“我妹妹每天和妈妈来接我放学,她乖乖坐在旁边,有什么分我什么都是基本的了,平时我做作业,还会在旁边给我鼓掌,说姐姐什么都会,比爸爸妈妈还要厉害。”觉得好像只是扯平,裴子涵又给了新的证据,“晚上的时候,我妹妹还会来我床边,蹭着我的手说想和我睡觉,说姐姐最好了。”
……毫无疑问的一败,比起他这个哥哥,弟弟还是更喜欢爸妈,吴庚霖才不会承认,那回和弟弟睡觉,弟弟一下尿在了他的身上,他发了大火的事情呢。
“我……反正我弟弟更乖。”吴庚霖的反击有些苍白。
已经取胜的裴子涵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勾起笑容,隐隐有些得意。
人有时候也挺奇怪,在以前,裴子涵想起妹妹,脑子里全是“不好的缺点”,可现在想起来,却更多的是好,甚至连提起妹妹泼水这事,她也只觉得好笑——她也干过骗妹妹用油画棒涂指甲做指甲油的事情。
裴子涵并不知道,这某种程度上,正是吴芳芳和裴闹春互相提醒,努力坚持地“公平”二字造就的影响。
姐妹两人,本就不是仇家,集聚在裴子涵心里的,其实并不是妹妹的“不懂事”和熊——谁小时候没有调皮过呢?更多让她介怀的,则是父母在对待她和妹妹时的双重标准,她做的一切,永远要受到来自别人的严格要求,而妹妹做的一切,从来也不需要道歉,也不用接受指责。妹妹可以恣意妄为,而她则被关在圈里,这天平,从来没有真正的平等过。
而现在,她从父母那得到了源源不断的爱和重视,和以往不同,两姐妹间的所有矛盾、小争执,都以公平的角度来做决断——哪怕偶有不公平,爸妈也会和她悉心解释,例如妹妹还没上小学,有很多话题理解不了,也被宠坏了,只要是妹妹的错,甭管怎么哭闹,也一定要妹妹道歉,而如果是她的错,那也一样,说清楚道理了,该道歉道歉。
她开始慢慢地觉得,她也是这个家重要的一份子,甚至有时候,也能稍微“贪婪”的获得不多的一些“偏爱”,爸妈会清楚地告诉她——“宝贝,你做姐姐辛苦了,谢谢你替我们看着子玉,真乖。”然后一个吻或是一个拥抱,好像能抚平心中所有的不郁。
爸妈会戳着妹妹笑着说:“你就逮着你姐姐欺负你,就看你姐姐疼你,了不起了吧?子涵,你瞧瞧你妹妹,就知道你疼她,每次都跟你撒娇。”然后妹妹一听这话,就会迅速地粘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哼,姐姐最疼我了,你们都要往后头排去。”一家四口笑成一团。
也许一直到现在,她在外人看来,接收到的还不是完全“公平”的待遇——老实说,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做不到像子玉这么“厚脸皮”,成天蹭着姐姐不放,为了个糖果能又是给人按摩,又是姐姐我以后和你天下第一好,又是各种讨好卖乖的……可那份得到的爱,慢慢地填补了曾经的空缺,那失控的天平摇摇晃晃地平衡起来。
“行吧,以前你还老说你妹妹不好。”吴庚霖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念叨,暗自吐槽,这女人的心,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要你管!”裴子涵又瞪了对方一眼,这句话像是在什么时候说过,只是那时带着怒意,现在心里的,反倒是被人说破的不太好意思。
今时不比往日,妹妹还是那个全家宠着的小公主,可是那时候她以为家里的公主只有一个,而现在,谁还不是个小公主呢?
上学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老师的那一句:“我再耽误大家五分钟的时间。”因为这五分钟,大概率是一个虚词,直到某个家长忧心忡忡地给老师打电话,询问孩子怎么还没出来,老师才会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说,哎呀我忘了时间,大家快下课吧,而这当然也是同学们心中的不解之谜,教室后头的时钟那么圆,那么大一个,老师是真的看不到吗?
日常拖堂结束,总酸能解放地离开,升到了高年级的同学,隐隐有点优越感,才不肯像以前一样乖乖出去,散落着以飞快地速度到了门口,寻到了自己的家长,便凑了过去。
“妈,我在这呢!”裴子涵看着妹妹和妈妈,用力挥手,妹妹手上这拿着两瓶纸盒装冰红茶,同时举高了双手回应姐姐。
吴芳芳温柔地看着两个女儿成功会试,这两孩子已经开始分享了起来,裴子玉才不管饮料是妈妈出的钱,已经开始邀功:“姐姐,我记得你最喜欢喝冰红茶了,我们一人一瓶!”她立刻递过去,笑呵呵地。
“下回咱们喝你喜欢的葡萄汁。”裴子涵回答得也挺快,她已经打开美滋滋地喝了起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每回爸妈买东西,都会尽量买两份,不一定是一模一样的,但都会参考两个孩子的想法,吴芳芳先头还觉得不习惯,以前她总爱让孩子分着,可听了裴闹春的话她觉得很有道理。
“咱们家又不是缺这一点钱,再说了,要缺了,就都别买,人家孩子没矛盾,我们还非得给他们制造人工矛盾呀?”
反正听这话以后,就算两个女儿没有提出,她也尽量按一人一份标准来,再没干过以前的,你先让让,下回妈妈再给你买这种事情——她事后回想,以前提出的一万个许诺里,大概有一万个都没能做到。
“好了好了,就你们俩亲行了吧?”吴芳芳挺无奈,现在两个小姐妹倒是密不可分的了,还有了不少小秘密,反而瞒着做家长的,“那你们俩牵好手,走在前头,妈妈在后头看着你们。”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应了,和往常一样牵住了彼此的手,走在前头,吴芳芳则贴在后头,帮忙看着人群车辆,这也是裴闹春要求的,他说尽量别在两个孩子里搞特殊,又不是三岁小孩,还得特殊照顾。一开始,裴子玉还会有点委屈,不过被裴闹春教育了,他告诉裴子玉,这样老被爸妈抱着,会要人笑话的,后来两姐妹便也习惯了自己走在前头,甚至还神秘兮兮地谈着自己的话题,生怕给爸妈知道,关系反而越来越近,代沟都少了不少。
不过这也有利有弊,跟在后头的吴芳芳好奇地看着,她也挺好奇,两个小家伙讲的什么摩尔庄园、奥比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可只知道数码宝贝、宠物小精灵这种,年纪大了,跟不上孩子的话题咯。
夕阳渐下,裴子涵和裴子玉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像是此前的隔阂没有存在过一样,事实上,伤痕有了,终究会有,可发现得早,用更多的、源源不断的爱覆盖上去,便会让人渐渐地模糊了不开心的回忆,甚至在想起来时,把它当做一个笑谈。
……
小区外头的树绿了又黄,一树的叶子落了又生,原本整洁的墙面也变得偶有斑驳,上头不知何时被偷偷贴上了各式的小广告,什么疏通水管、送水送气、开锁修门应有皆有,一层一层的叠上去,还有一些被人用黑色的马克笔涂上了重重的痕迹,时间终究还是留下了痕迹。
“喂,我晓得的,子涵她考得还不错的,对……”吴芳芳的眼周已经全是细纹,她坐在客厅,接着电话,应付着关心的亲朋好友,渐渐地也生出无奈的表情,今年女儿裴子涵高考,成绩不算太高,不过也超过了本一线能有个三十分,若是好好选,还是能选到个还行的本科,当然,若是非挤破脑袋要去什么211、985的热门专业那确实有点困难。
成绩一出,吴芳芳和裴闹春便直接发了个朋友圈报喜——确实是喜,两夫妻心态放挺宽,退回小十年前,没准这又是一场家庭大战,可现在的两人,看得都很宽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