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哭得更厉害了。
花豹妈妈和狮子儿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措。
按年龄来算,丹也许跟乔安娜差不多大,但人类的生长周期太长,三岁的花豹已可以成为幼崽的母亲,三岁的人类幼儿还仅是个基本没有自理能力的宝宝。
况且,在强壮的野兽面前,同等体型的人类,着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乔安娜毕竟曾经当过人类,发现问题后注意控制力道小心对待,倒也不会直接把丹小命折腾没了。
然而,除了瘦弱得让豹心惊肉跳的小身板,更难办的是,人类幼童还有着一根纤细脆弱的神经。
从早上到下午,丹一直在哭喊着找妈妈,几度短暂晕厥过去,醒过来继续哭,嗓子哑了都没停。
辛巴把脑袋掩在两只前爪下,依然隔离不了穿脑的魔音,忍不住扭过头,向乔安娜控诉:“弟弟为什么一直在叫?叫声也听不懂呀?”
乔安娜也被吵得脑子都要炸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起了豹生。
是猎物不好抓还是觉不好睡?找什么飞机探什么险?进了飞机也就罢了,找点有用的东西就跑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还要捎带上一个麻烦?
这下好了,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在那之前她得一直带着这个身板不壮嗓门却不小的讨债鬼,旱季的生存难度直接从五星飙升到了五十星,她和辛巴八成都得折里面。
她眯起眼睛,朝正抓着自己尾巴的小孩伸出一只前爪,用力挤出尖爪,隔空比划了一下。
补救错误决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趁刚捡来没什么感情,给上一爪子或者一口。
草原深处人迹罕至,空难的幸存者只此一人,没有人会知道她干了什么,就算救援队发现了小孩的尸体,也没资格从道德层面上指责她。
食肉动物猎杀‘猎物’,是基因注定的本能,天经地义,理当如此。
她是个野兽,她莫得感情!
……她要是做得到,她就不是乔安娜了。
乔安娜叹了口气,放下爪子,站了起来,把尾巴从丹手里抽出来。
既然没法亲自下手,不如交给大自然解决吧。
就当她从没找到过丹、把他从坠毁的飞机里救出来。
她叫上辛巴,转身离开。
“大猫猫!猫猫——”人类对于孤独有种发自灵魂的恐惧,丹本能地追逐目所能及的会动的活物,但树林地况复杂,他没走几步就被绊倒了。
他顾不上呼痛,撑着地面爬起身,继续朝一大一小两道背影追过去。
他一路跌跌撞撞,带着哭腔的沙哑童音在树林间回荡,却拯救不了他和花豹母子之间渐渐拉大的距离。
呼唤声越来越小,乔安娜的心也随之沉甸甸地落了下去。
即将入夜,各种夜行性掠食者会开始外出活动,跑不快也没有战斗力的人类孩童,无异于一块白送的美味点心。
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没有她的帮助和照顾,丹必死无疑。
千万分之一的飞机失事几率,高空坠毁微乎其微的生还概率,两相叠加,几乎是不可能事件。强大的母爱让巧合成为必然,这亿中挑一的幸运儿平安度过了危险系数最高的空难,可依然难逃一劫。
而他做错了什么呢?思念母亲?用哭泣抒发亲历灾难后又流落异地的恐惧和不安?
落泪是走投无路下的唯一选择,换了任何一个这么大的孩童,都不能保证会比丹做得更好。
乔安娜终究还是心软了,她一边唾弃着感情用事、乃至不顾自身和幼崽的安全的自己,一边调转方向,回到了丹的身边。
丹的衣服被树枝和石块划破了,腿上身上也满是摔伤划伤,但看到去而复返的乔安娜时,他立刻急切地伸出手,抓住了乔安娜的皮毛。
他吸了吸鼻子,嘴唇哆嗦着,看样子又准备哭。
乔安娜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深深望进那双蓝灰色的漂亮眼瞳,目光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或者说,威慑。
“别哭了。”她说,“哭也没用的。”
也许是被她吓到,也许是哭得累了,丹抽噎了一下,果真没再落泪。
“这才乖。”乔安娜的眼神柔软了一些,用鼻尖蹭了蹭丹的眼角,代替一根为他抹去眼泪的手指,“好好听话,我能让你活下去。”
丹仍直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阵,突然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响亮的“咕噜”一声。
他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仔细想想,人类小朋友真的超难搞啊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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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五十六只毛绒绒
所谓收养,?‘收留’仅是一切的开端,后续的‘养育’才是最艰难的重大工程。
而幼崽的日常基础需求,说到底无非是吃喝拉撒几项,?其中,又以‘吃’为根本。
辛巴和艾玛四个月左右就彻底断奶了,?没了幼崽的吸吮刺|激,乔安娜的身体很快不再分泌乳汁,?半年后的如今,?再给丹哺乳显然不太现实,?要喂饱丹的肚子,乔安娜只能另想办法。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飞机破损缺口和坠毁时的角度比较巧,?机舱里的多数行李箱没有遗失,?乔安娜得以翻箱倒柜寻找食物和有用的物品。
万幸中的不幸,飞机上的乘客们似乎都是干练的精英阶层人士,多数行李箱里除了衣物和文件证件,就只剩下一些昂贵的私人用品,?包括而不限于名牌移动电脑、领带夹、袖扣、手表等,乔安娜甚至还在角落里找到了几根金条。
……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是很懂。
天降横财的感觉莫过于此,但不等乔安娜激动上两秒,?机舱外传进来的哭声就把她打回了现实。
人类幼童独有的高分贝嚎叫对负责临时看护他的哥哥辛巴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哭声里夹杂着辛巴焦急的求助:“妈咪,?弟弟又叫起来了!”
乔安娜看看满地镶钻镀金的亮闪闪,叹了口气。
是啊,这时候就算给她几百亿又有什么用呢?钱又不能吃。
需求决定价值,在人类社会,这些东西也许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但换到大草原上,它们的用处还比不上一瓶能喝的水。
“马上来!”乔安娜把那些值钱却并没有什么用的玩意扒拉到一边,扭头去翻其他的行李箱,“看好他,别让他乱跑!”
她用牙咬开拉链,刚找到奶瓶和奶粉,丹的哭声小了点,取而代之的是小狮子的惨叫。
“妈咪!!”辛巴听上去也要哭了,“他想吃我!”
自古只听说狮子吃人,就没听说过人吃狮子,但辛巴的惊恐煞有其事,乔安娜没法不信。
她出去一看,丹大概是饿急了,正坐在地上抓着辛巴的尾巴往嘴里送;辛巴四只爪子抠着地,拖着丹的体重艰难地向外爬,见她终于出现,立马抛过来一个惨遭虐待的可怜眼神。
乔安娜赶忙过去,把嘴里叼着的奶瓶放到地上,救下了辛巴的尾巴和丹的裤子。
她又折回飞机上,把奶粉和两瓶水运了下去。
丹显然知道奶瓶和食物之间的关联,看到奶瓶奶粉,他稍微平静下去,抓起奶瓶,拔掉盖子,期待地举高,送到乔安娜跟前。
如果乔安娜还是人,一定会慈祥地接过奶瓶,摸摸他的脑袋夸他懂事,再给他泡上满满一瓶美味的合成奶。然而,乔安娜只是一只花豹。
花豹的爪子适合爬树、干架、打猎、撕扯猎物皮肉,唯独不适合泡奶粉。
乔安娜这时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大问题,她跟丹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不行的,我帮不了你,”乔安娜用一只前爪把奶瓶推回丹跟前,“你得自己来。”
丹毕竟年纪还小,理解不了让一只‘大猫猫’冲奶粉有多不现实,等乔安娜放下爪子,他就又把奶瓶怼到乔安娜身上。
奶瓶在一人一花豹之间来来回回往返数趟,丹终于饿得失去了耐心。他把奶粉罐子拉到跟前,伸手去掀盖子。
铁质奶粉罐的内嵌盖对小朋友的小手而言挑战难度过高,他尝试一阵无果,又本能地向周围的长辈寻求帮助。
乔安娜试着用牙撬了撬,她……也打不开。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食物在跟前,却打不开包装。
乔安娜无语凝噎。
没办法,奶粉是吃不上了,她再一次返回飞机,把飞机翻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找出几袋面包。
丹虽然偶尔还喝奶粉,但消化固体食物也没什么问题。一整天粒米未进,他着实饿得狠了,抓着面包一顿狼吞虎咽,噎得不住咳嗽。
乔安娜帮忙把瓶装水打开——确切来说,是咬开。水从犬齿刺出的两个孔洞里汩汩流出,丹也不讲究,半倒半舔着喝了。
过程十分艰难,但在太阳彻底落下去之前,丹终于是吃饱了。
饱腹感带来倦意,他打了个哈欠,搂住乔安娜的脖子,倒在乔安娜身上。温暖皮毛的包裹让他暂时忘记了失去母亲的恐慌与不安,他很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乔安娜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小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发起愁来。
今天是顺利过去了,可明天呢?以后呢?
她叫来辛巴,让辛巴替了她的位置,趁丹睡着,加紧把找到的有用的东西整理盘点了一圈。
四五套小朋友的小号换洗衣物,两袋面包,十瓶水。
都是不可再生的消耗品,用完就没了。
然而还能有什么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乔安娜将换洗的衣服塞进印了丹名字的背包,连带面包和水堆成一堆,想了一阵,又把那些值钱的小玩意也收拾了起来。
说不定哪天草原上就开放货币流通了呢,她强行乐观地想。
这时的花豹妈妈还没预料到,养育人类幼崽需要解决的麻烦,远不止吃穿用度。
或许是受惊过度,或许是水土不服,又或许是身上刮擦的伤口发了炎,乔安娜捡到丹的第二天早上,他就发起了高烧。
辛巴凑近昏睡不醒的丹,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皱起鼻子,问乔安娜:“妈咪,新弟弟是不是要死了?”
不怪他会这么认为,导致体温升高的病因有很多,外伤炎症、中毒、病毒感染、疟疾……其中半数是很严重的病症。
加上自然条件下没有什么医疗资源和条件,动物不会主动采取有效的退烧措施,一切伤病都得靠患者自身的免疫系统解决。而草原环境凶险,生病的虚弱会让威胁趁虚而入,很多患者都熬不到自然痊愈的时候。
幼崽高烧,就算是在食物充足的雨季,比起赌微乎其微的痊愈可能,多数母亲也还是会选择遗弃病重的病患。这是牺牲个体、保全全家的最保险也最简单的措施。
如果母亲决定放弃新弟弟,辛巴不会很意外,他本能地明白,体弱的幼崽迟早会被淘汰,不是由抚养的母亲动手,就是在将来各种各样的生存竞争中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