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刚休息好,看到有人过来就倒了一杯水过去,但是老婆婆似乎……并没有想要委托她的意思。
“姑娘,这里是哪里啊?哎呦,我还得快点回去呢,迟迟不回去我家死老头子肯定会着急的,他那暴脾气,也就我能受得了,换了别人早就跟他吵起来了。”老婆婆摇摇头,嫌弃地说,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却带着笑意,一看生活就很富裕舒适,日子过得很顺心。
“婆婆,你已经死了。”许见微为人多世,早就习惯自己现在的模样,也习惯称呼年纪明明比自己小很多的人为长辈。
那老婆婆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对对,我死了,那这里是哪里?奈何桥呢?姑娘你是孟婆?哎呦姑娘你真俊哪!”
许见微有些无奈,只能慢慢解释,其实大部分时候过来的委托人都是呈现年轻的状态,年纪大一般也就五六十岁,眼前这个却差不多是八九十岁了。
好在许见微有耐心得很。
解释了半天,老婆婆终于明白了,但依旧有些不相信这样都事情,而且她一共三个孩子,大儿子继承了家里的公司,二儿子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小女儿则进了娱乐圈,有家里保驾护航,同样混得不错。
总体而言,几个儿女都过得不错,家庭美满幸福,所以徐如纷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儿女遗憾的。
这样还遗憾,那其他人不得憋屈死啊?总不能混到国家领导人才不叫遗憾吧?
“……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并没有什么遗憾啊,我的孩子也都活得好好的。”徐如纷摇摇头,不过却并没有怀疑许见微是骗子,毕竟她已经想起来自己死了的事情了,所以眼前的许见微肯定不是人类,她身上也没什么东西是人家需要的。
所以她觉得,许见微可能是弄错了。
“不会弄错的,我的这个地方是从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出发的,只有这样,才可能会找到这里,因此只要来这里,肯定就有关于儿女的遗憾。”许见微也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却并没有现在就去查看徐如纷的记忆,因为不确定徐如纷会不会委托,如果不会的话,那么她就没必要去深究人家的隐私,“你这一生有四个儿女,真的一点遗憾都没有吗?如果没有的话,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许见微这话一出来,徐如纷就愣住了。
她只有三个儿女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四个儿女?而且她也没有流产过,所以许见微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弄不明白呢?
“不对,我没有四个孩子,我只有三个孩子,你果然是弄错了吧?我几个孩子都好好的,家庭美满幸福,事业有成,怎么可能会有遗憾。”虽然年纪大了,但徐如纷脑子并不糊涂,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许见微沉默地看着她。
她当然确定徐如纷有四个孩子,然而她也不觉得徐如纷是在骗自己,而是发现或许在徐如纷的记忆中,她真的只有三个孩子。
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过去或者某些意外而遗忘,但既然发生过的,那么总会记住,即使对方表现得并不记得。
正常情况下有一个孩子,这对母亲而言是不可能随着时间过去就遗忘的,那么就只可能是第二种可能了,因为某些意外,徐如纷忘记了那个孩子的存在。
“这不可能啊,我就三个孩子,哪里来的四个?我又不是男人,孩子由别人生,孩子的存在都可能不知道,我的孩子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会记错。”徐如纷连连摇头,怎么都不相信。
“因为,你确实是忘了他的存在,大概因为某些意外,失忆了。你有过失忆的经历吗?”
徐如纷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目光居然下意识躲闪起来,她确实失忆过。
但她不敢承认,因为要是承认了,许见微的猜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她确实还有一个孩子,而她忘记了他,以为自己只有三个孩子。
可是如果她失忆前还有一个孩子,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提起来过?就连她的父母,兄长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对她失忆这件事也只是说从新开始也不错。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孩子吧?还有她是失忆后遇上现在的老公的,和对方结婚后一同生活了五十多年,互相了解得很,她不知道如果那个一把年纪还胡乱吃醋的死老头子知道她在遇上他之前就有一个孩子,他会不会气疯啊?
“看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了。”即使徐如纷没有承认,许见微也知道自己猜中了,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所以你要委托我吗?你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你忘掉的那个孩子遇上了什么不幸的事情,所以你才会在忘记他以后,依旧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执念过完一生。”
“我不记得他了。”徐如纷皱眉,努力回想,然而无论她怎么回想,她依旧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就是现在她失去的记忆都没有回来,这其实是很少见的事情。
“你能阻止那个孩子遇到不幸的事情吗?忘记他是我对不起他,所以我想,虽然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情让我这样想救他,但我是当妈的,我得保护我的孩子,从前没有,那么现在既然有一个机会,我自然不会放弃。”
“我可以帮你,因为你身上的功德很厚,所以付出的代价对你而言几乎等于无,但是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告诉你,重新来一次,我大概不会和你现在的丈夫在一起。”这一点其实很麻烦,至少对徐如纷这次委托来说很麻烦。
不用说几乎可以肯定委托目标是在徐如纷遇上现在的丈夫之前,那么许见微根本就不会和现在的丈夫有什么瓜葛,就算过去已经嫁给了徐如纷的丈夫,她也会想办法离婚的。
关于这一条她是一开始就会说明的,具体对方要怎么选择,她并不强求。
提到现在的丈夫,徐如纷的目光温柔下来,八九十岁的老太太居然颇为孩子气地咬了咬嘴唇,似乎很纠结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选择般。
“姑娘,你过去了以后,你也不是我啊,自然不用按照我的一生来过的,你不喜欢死老头子,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当然可以,我只有一个问题,我那三个孩子该怎么办?如果你不和死老头子在一起,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出生了?”这才是徐如纷犹豫的地方。
她当然想要救不存在于记忆中的那个孩子,这是母亲的天性,可她不能为了救那个孩子,就让其他三个孩子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救那个孩子需要牺牲其他三个孩子,那么徐如纷肯定会放弃的。
忘记那个孩子,欠了那个孩子的人是她 ,和她那三个孩子没有关系,她不能让他们来承担后果。
她怎么舍得他们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不会,他们依旧会出生,只是不会是你的孩子而已,他们依旧会是你丈夫的孩子。”并不是说男人才是血脉承认的人,而是徐如纷的情况特殊,所以大部分其实都不会改变的,只是关于徐如纷的不一样了而已。
当然,这份不一样可能也会造成蝴蝶效应,引起巨大的变化,这就要看许见微到底会怎么做了。
“……那就好。”徐如纷目光有些眷恋,最后咬咬牙,还是选择委托许见微。
事实上她还知道,尽管自己不记得那个孩子了,但是如果许见微过去,自己一定会看到他的,看到许见微过去之前,完完全全是她的孩子的他。
她想看一看这个不存在她记忆中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模样。
没有母亲会不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模样,更何况是徐如纷这样的情况。
许见微将水镜的作用告诉徐如纷,对方的目光猛地一亮,感激地对她行了个礼,“姑娘真的谢谢你了,谢谢你!”
……………………………………………………………………………………
许见微进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自然是在徐如纷失去记忆之前,之前徐如纷说,根据她父母家人的说法,她之所以会失忆,是因为遇上了歹徒,伤到了脑袋,好在最后命保了下来,除了失去记忆还没有一点其他的后遗症。
但许见微进入徐如纷的身体后却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徐如纷会失忆是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选择性失忆,直接让自己忘掉了那个孩子的存在,只记得自己有个前夫,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前夫还有一个孩子。
徐如纷二十一岁结婚,二十二岁和丈夫齐荣成生了儿子齐乐,三十岁时齐乐八岁,死在了齐荣成手中。
齐乐八岁就死了,还是死在齐荣成手里的,徐如纷根本就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发疯过崩溃过,和齐荣成离了婚后一觉醒来就失去了关于齐乐的记忆。
对了,徐如纷和齐荣成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出来后她自己在一家医院当护士,而齐荣成则成了警察,还是最危险的缉毒警察,因为齐荣成的身份,很少有人知道徐如纷和齐荣成的关系的。
缉毒是个非常危险的工作,危险的不只是自身,还有那些英雄的家人,缉毒警察的家人被丧心病狂的毒贩子报复的新闻也出现不止一次了,这本来就够危险了,齐荣成还去毒贩子集团做卧底,为的是将在南边造成无数人家破人亡的毒窝给一窝端了。
徐如纷知道这有多危险,一开始就不同意齐荣成过去,她当然知道这样的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不是齐荣成也会是其他人,但容她私心一下,不要让自己的丈夫去执行那样危险的任务,可齐荣成在这方面非常坚持,最后还是去了。
齐荣成真的很厉害,他在毒窝里从最小的小喽啰,一路慢慢进入了核心,整整花了四年时间,而就在他将要成功的时候,他的身份被人怀疑了。
他在毒窝里的假身份是叫张宝川,有人怀疑他就是齐荣成,并且抓住了齐乐,带到了齐荣成面前,让他证明自己不是缉毒警察齐荣成,不是警方派来的卧底。
怎么证明?杀了齐荣成的儿子齐乐。
齐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显然被人打过,脸上都是血,鼻青脸肿的很狼狈。
然而齐荣成为了自己的任务,亲手掐死了齐乐。
这对齐荣成来说当然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但是他心里明白,假如自己没有那么做,被毒贩子怀疑了,那么自己和齐乐都得玩完,一个都跑不了。
他们为了这次的计划付出了很多很多,根本就容不得他这时候拖后腿。
齐乐死后,尸体被徐如纷找到,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齐乐是怎么死的,直到两个月后齐荣成完成任务归来,跪在她面前,把齐乐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
孩子意外去世,这非常让悲痛,也有一些父母根本就承受不住,但徐如纷最后撑住了,可是当齐荣成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她终于撑不住了。
齐荣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告诉徐如纷的时候描述得很清晰,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正是因为这样,尽管后来徐如纷忘掉了和齐乐有关的一切,但是许见微却还是从她的记忆中翻了出来。
齐乐死亡的时间是在五月八号,而被发现的时间则是在第二天晚上九点,那时候距离他失踪已经过去了两天。
许见微抬头看了挂在墙上的日历,厚厚的一本日历已经被撕了一小半,上面还留下不少之前的纸张留下的痕迹,仿佛见证那些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但确实存在过般。
鲜红的大字上赤裸裸的日期像是在提醒许见微般。
——乙酉年五月八号。
也是齐乐的死亡日期。
电光闪石之间许见微完全来不及思考太多,抓起手机钱包就冲出了家门,开着刚买没多久的雪佛兰就朝齐荣成口中说过的那个地址赶。
她的运气终于差了一回。
如果她不能及时赶过去救下来齐乐,那么这次的委托立刻就会失败,完全不给她一点准备和补救的机会。
那个地址在a市郊区一家养鸡场内,外人完全想不到那居然是杨勇年的大本营之一,养鸡场底下都已经被挖空了,上面是养鸡场,下面则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杨勇年狡猾得很,光是a市就有好几个大本营,在其他地方就更加不用说了,缅南几乎算是他的后花园,在那边势力极大,和当地人也有不少合作,因此警方很难抓到他,并且把他的势力一网打尽。
为了解决他,警方才会弄出卧底来,也幸亏齐荣成刚入职没多久就去当卧底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身份。
到了齐荣成说过的养鸡场,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许见微不敢耽搁,压根没有走正门,直接悄悄翻墙进去了。
养鸡场四处都是摄像头,而这个世界还有些奇妙,不是说有什么奇异力量,而是有些奇特的研究可以让人变异,比如说后来化名张宝川的齐荣成就是自愿服用h药的,而h药则会无限放大人的力量,可以当做是大力丸。
这倒是方便了许见微,她根本没办法顾忌这样会不会对徐如纷的身体造成伤害,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齐乐安全,没有了齐乐,那什么都是虚的。
齐乐才是最重要的。
躲过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许见微迅速朝齐乐所在的位置靠近,而此时齐荣成正打开房间的门,看到了里面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齐乐。
无论张宝川是不是卧底,齐乐是缉毒警察的儿子这都是事实,这些毒贩子也不会去管齐乐是不是只有八岁,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们不可能会放过齐乐,无论张宝川怎么做,齐乐的下场都注定了,区别只在于张宝川会不会和齐乐一个下场而已。
四年时间张宝川的性格真的变了很多,谨慎得很,连自己的表情眼神都没有一丝破绽,可是在看到躺在那里的齐乐时,他的瞳孔还是猛地紧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他遮掩了过去。
跟着他身边的人姓王,是养鸡场明面上的主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完全不引人瞩目,至少还没有齐荣成容易引起人注意,但他却是杨勇年最信任的人之一,一路跟着杨勇年到现在,站在齐荣成身边一边抽烟一边笑,“这小崽子是条子那边的,恰好被抓住了,前段时间条子可是给我们增加了不少麻烦,截了我们不少货,年哥说了,现在暂时不适合和条子对上,就只能先抓个小的杀鸡儆猴了,也让他们体会一下咱们心疼的感觉。”
齐荣成知道这是杨勇年在怀疑自己了,否则不可能这么巧,抓过来的人刚好就是他儿子乐乐的,然而这时候他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靠在门边懒洋洋的,“这怎么能一样,咱们那批货可是值几千万呢,这小崽子值这么多啊?开什么玩笑!”
“唉,你这么一说确实不值,但也没办法,年哥说了,现在不能和条子对上,会有麻烦。哥们也知道,那批货是你负责的,丢了你自己心疼不说还觉得丢面子,这不是抓到这小崽子,专门跟年哥说了,交给你来解决么!怎么样,哥们是不是很义气?这要是别人,我都不会多嘴。”王勇怀用胳膊肘捣了捣齐荣成的手臂,笑眯眯地说,不知道还以为他口中的小崽子是什么鸡鸭鹅牛羊猪,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王勇怀一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模样,但齐荣成却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警惕和试探,里面的乐乐就是最大的试探。
齐荣成翻了个白眼,走进门绕着齐乐转了一圈,有些嫌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哟,这小崽子怎么这么惨,你们打的?啧啧!真可怜。”
“是挺可怜的,不过谁让他命不好,给条子当儿子呢,要是给老子当儿子,老子一定让他吃香的喝辣的!”王勇怀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就这么看着齐荣成。
首先怀疑齐荣成的人其实不是杨勇年,而是王勇怀。
甚至是现在杨勇年都不是很怀疑齐荣成,因为齐荣成救过杨勇年的命,所以他真的没什么怀疑的,要是条子,还能救他?肯定会第一时间上来补一枪。
是王勇怀总觉得齐荣成不对罢了,而比起齐荣成,杨勇年当然更加信任王勇怀,这才有了今天的试探。
“快点解决了吧,年哥那边还等着我们过去一起吃饭顺便商讨下一步计划呢,毕竟下一批货就要到了,这次非常重要,可不能出差错。”王勇怀盯着齐荣成,一边还催促道。
齐荣成心都在滴血,面上却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样,伸手将还没有清醒的齐乐拎了起来,“啧,这小子长得不错啊,居然还有两分像我,可惜不是我儿子,要不然我肯定不会让他落到敌人手里去,可怜哟,下辈子投胎,可一定要张眼睛啊!”
幸亏,幸亏乐乐现在是昏迷的,如果他知道,今天杀了他的人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爸爸,那他得多难过啊。
齐荣成掐着齐乐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纤细的脖子似乎他只要用力,就能扭断了,而手里的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反抗的力量,很快就会被他掐死。
这几年他送走了好几个同事,现在又要亲手送走他儿子了。
即使是为了正义,为了将这个毒窝一锅端了,可这其中的罪孽齐荣成并没有办法当做没发生过。
那都是他的罪孽,而现在又要增加一个了。
正在这时候,窒息的痛苦终于让齐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勉强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因为虚弱和脖子上猛地用力的手,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齐荣成双眼带着血丝,表情狰狞,似乎真的像是报复的快感般,心里却在滴血。
他当然知道齐乐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一定是在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