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垂眸挑高眉毛,心道她的马术在柳州城里认第二向来是没人敢认第一的好不好,再说了,自己打小就骑着马到处野,君漓却专攻于帝王之术,肯定兼顾不了,平时外出也是坐马车,宫内有步辇,就是会骑马也定然荒废了,未必就能比得过她。
“长公主说笑了,草民怎敢与殿下相比呢,方才那点儿不过是雕虫小技,草民无奈之下才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罢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自小就文武双全,莫说琴棋书画,就是骑射御数也无一不精,还请殿下不要笑话草民就是了。”
君漓耷拉着眼皮静静地看着她。方才她腹诽时的表情实在是太生动,想假装她嘴里溜须拍马出来的话是真的都不行。他的眸中难得地有那么丝儿笑意。看了片刻,他收眼抿茶道,“不会。”
“娘,这马是阿笙驯服的,依我看,要不你就把它送给阿笙吧!”顾勰生怕自家娘不同意,又道,“反正舅舅当时也是说赏给我的,我就做主了!阿笙,你给马儿取个名字,取得好听我就送你!”
锦笙赶忙推脱,“草民不敢,多谢世子爷抬爱,但这马既是陛下……”
“我说送你就送你!别跟我扯别的!我就喜欢看你骑马!我就觉得这匹马适合你骑!我就要送给你!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顾勰的嘴跟连环炮似的,每说一句就拔高一个音,轰炸得锦笙毫无招架之力。
长公主也笑道,“既然勰儿愿意送给你,你就收下,搁这一年了,这马还没个名字,好孩子,你给取一个。”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长公主,多谢世子。”锦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转头打量着正迎风扬首的马儿,笑眯眯道,“这马一身血红,鬃毛绕颈,不如就叫红巾吧。刚好还应了我以前最喜欢的那首词!”
君漓的端茶的手一滞,连同着呼吸都滞了滞,抬眸看向她。
只听顾勰在一旁狐疑道,“嘿,巧了,君曦见,你那匹马是不是叫绿酒?你不是说也应了什么什么词吗?”
听到“绿酒”二字,锦笙猛地心中一抽。
只见君漓放下茶盏,淡淡地看着锦笙,字字清晰,“‘柳打花纇恼青春,更那堪、飞绿纷纷。一曲细丝清脆、倚朱唇,斟绿酒、掩红巾’。锦阁主也喜欢这首《凤衔杯》吗?”
第22章 太子爷,么么哒(修错字)
锦笙脑中一声惊雷炸响,背后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连带着她的亵衣都润了,全身上下却升起一股紧张局促的热意。
紧张越是来势汹汹,锦笙表现得就越是淡定,君漓的话刚落下,她几乎没有停顿地朝他笑了一笑,“殿下误会了,草民说的是《贺新郎·夏景》里那句‘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中的‘红巾’。至于殿下说的那首《凤衔杯》,草民幼时虽也读过,但还谈不上多喜欢。”
君漓的眉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一蹙,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她听见自己反问时的神情很寻常,先是一惊,似乎是因被陡然点到了名字问话而有一瞬间的惊讶紧张,这种正常范围内的惊讶一闪而逝过后,就是更加寻常到泛不起波澜的平静。
平静的回答,平静的反问,就连笑都那么平静。
君漓别开眸子,心中的涟漪散得有些沉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他当然失落,若眼前人是那个人,却对他方才说的话没有一点儿动容,那该是把两年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者,屈于他的身份,不敢再与他相认了?
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把两年前的意外放在心上,记得的只有自己而已?
不过,上天似乎没有给他这样失落的权力,因为,让他更失落的是,眼前人似乎不是那个人。
君漓微抬眼瞥了瞥她的脖颈,那里有喉结,纵然她的五官清秀如女子,可声音终究还是男子,不仅是声音,还有言行举止,性格气质,都没有半分女子的娇憨之态。
他认识的那个人,分明是个女孩子不是吗?
什么样的女子能和顾勰逛花楼逛得那么自然?什么女子能和顾勰一起肆无忌惮地狎|妓,当晚还豪放地睡在一张床?当然不可能是女子。
太子爷忽然觉得自己方才觉得她就是那个人的想法很是荒诞。
锦笙也不管他究竟有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兀自朝道,“不知道这个名字可还合了世子的口味?若是合了,草民一会儿可要牵走了?”
“牵走牵走!我批准了!”顾勰大手一挥,“你可要好好照料红巾,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会跟你生气的!”
锦笙拱手,“遵命。”
她情不自禁地觑了一眼君漓,又迅速收回眼,方才在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上去半天了也没见着下来,翻江倒海之间起落得无比刺激。
被义父追着打了这么多年才学会什么是涵养,久不爆粗的她还是忍不住抄起往回在柳州当街霸时满口的脏:这真他娘狗啃的缘分!
一会儿回去了一定要和云书吹一吹,当年一时不察,阴错阳差间夺得竟然是她大梁朝堂堂太子爷的香吻!
当时月黑风高,明珠遗光已经接近尾声,她和君漓一起往竹舍走。
因为四周黑漆漆地看不清路,那又是一段刚被剪了枝长起来的林子,锦笙只能保证路不走错,但抵不住被修剪过后的树枝尖利,她自然也不晓得自己的头发连同发带都已经被树枝缠住了。
她自己都不晓得,更不要指望君漓能看见。
“我都和你说了,跟着那人走绝对没有问题,我亲耳听到的,他们都找到好多个了……”
远处有声音传过来,锦笙和君漓都是习武之人,当然听得一清二楚,锦笙摇了摇手腕的红绸,轻声道,“你听见没有?有人知道我们找到夜明珠,跟过来了。”
“这竹林也不是很大,你每找到一个就兴奋得不得了,如此张扬,大家约莫都是闻声前来的吧。”君漓道。
这语气透着调侃的笑意,锦笙却满不在意,扬眉道,“都是文绉绉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来了也无妨。”
“你这么说,是看不起读书人?”君漓想了想,害怕自己这么问她会恼,于是轻声加了一句,“你不喜欢读书?”
锦笙摇头,想到他看不到自己摇头,便摇了摇手腕,一边摇一边很有节奏地道,“我不是看不起读书人,只是看不起这里来的读书人,他们普遍没有不读书的好玩儿。我不喜欢读书,但无可否认,我佩服那些真正读书厉害的,譬如容先生。要不然也不会说自己仰慕容先生才华,想要拜她为师了嘛。你难道很喜欢读书?”
君漓捏住她乱晃的手,“不喜欢。但没有选择。”
这句话说完,那些人已经离他们站得这处近了,锦笙拽着他,“走了,别让他们跟上来,懒得纠缠。”
话音未落,锦笙已经走出两步,由于出脚太猛,头上还了她一个同样猛的力道,将她拽得往后倾倒,她反应快,脚后跟稳了稳,动作虽流畅但很可惜的是没有能稳住……
“诶诶诶……?!”
她惊声叫道,反手想抓住树干稳住身体,反应虽机敏但很可惜的是没有能抓住……
君漓听见她叫的时候已经伸出手要去拉她,只是她的手都向后翻过去摸索着去抓树干了,他没有逮的地方,便上前一步环住她的腰。
缘!
妙!不!可!言!
锦笙陡然被一个大男人摸了腰!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一个大男人摸小腰!她、她她她觉得好痒!!
“你别薅我腰啊我怕痒!”
条件反射之下,锦笙短促的惊呼中,猛地一个巴掌推向君漓!另一只手反抓住自己腰后的手臂狠狠一挠!抽身要逃开他的怀抱,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这一把又挠又推就算了还踩他一脚!君漓简直猝不及防!
让他更猝不及防的是,因着锦笙抽身要惊得跳起来的动作,头上的发带又是一个猛扯,这回她处于慌乱紧张中毫无防备,重心不稳之下径直朝他扑去!
下一刻,头上的发带被她下扑的力道带的在树枝上扯开,一头青丝倾泻开来!
原本君漓确信自己能够将她扶住站稳,但扑面而来的清香和柔顺的青丝让他整个人一怔,就因为这一怔愣,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锦笙扑倒在地!
青丝朝君漓迎面袭来,颈间酥|痒一片,他还没来得及蹙眉,唇角又被一个温凉柔软的东西狠狠一撞,直将他撞得闷哼了一声。
唇间闷哼的热气就喷洒在锦笙的唇边,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等反应过来那是女子的唇时,君漓也懵了!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然后怔愣地没有任何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
“诶,我听见声音就在这边的,怎么没了?不对啊……”
周围有人声渐近,两个人才倏然回神,锦笙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抿住发热的唇,这么一抿,刚好将君漓的唇也紧紧夹在唇间抿住了。
原本只是单纯接触的唇瞬间变成了厮磨。
“唔嗯啊……!”锦笙羞窘难堪地哀嚎了一声,两颊红成一片,尽管本来就看不见,她还是迅速伸手蒙住了君漓的眼睛,“你、你别看!”
乌云似乎是被风吹散了,月光洒下来,锦笙这才发现自己蜿蜒在他颈间和侧脸上的长发被照得无比朦胧。
有光了?!
锦笙心里更加慌乱无措,她现在披头散发的样子,不是要被拆穿吗?!霎时间,她趴在君漓身上起来也不是继续趴着也不是!窘迫得满脸通红!
“我不看。衔杯…姑娘,你先起来……”
姑娘?!
他叫她姑娘?!
锦笙的脸红得滴血,如今有一大半原因是过于慌乱紧张!他知道她是女孩子了?!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没有看见她的脸的吧?!要是以后遇见拆穿她的话义父一定会打死她的!!怎、怎么办??起、起还是不起啊??!
锦笙抬眸望了一眼皎洁的月亮,余光瞥见有好几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她咬了咬下唇,看准竹林另一边的方向,急匆匆地从君漓身上爬起来,几乎手脚并用,飞快地转头朝竹林里冲,也顾不得那倾泻开后飞舞的青丝,撩起衣摆落荒而逃……
如今锦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君漓当时说的是“曦见”而不是“溪涧”!人家一早报的就是真名!神他娘跟你“清溪曲折涧潭悠”?!
宴会接下来的娱乐活动锦笙都心不在焉地,有时候偷偷瞄两眼君漓,有时候盯着空中一点默默脸红,偶尔还咬着手指头回想当时她究竟是以怎样一种姿态把他扑倒在地覆唇吻上,又是以怎样一种心态趴在他身上迟迟不知道起来……
要是让太子爷知道那个恬不知耻地占了他便宜后撒腿就跑的人就是自己,是不是会被剥皮抽筋?
要不然他后来……为什么要让人找她?
第23章 上车,送你回去
没有想明白的事情锦笙就暂且不去想它了,反正太子爷也没有再起疑问她什么问题。
赏花宴结束的时候顾勰让锦笙直接把马骑回去,锦笙却担心这匹马野性未除会在大街上撞伤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到了皇城后终究还是谨慎得多了。
顾勰也没反对,提出要送她回去。
然而话到嘴边还没有开口,就被另一人截了去。
马车慢慢悠悠地从一干千金闺秀们的身边驶过,最后停在顾勰和锦笙的面前,萦绕鼻尖的淡淡冷香让锦笙情不自禁地抬起头。
刚好看见太子爷正用他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不疾不徐地撩起帘子,然后直直地看向锦笙,“上来。”
锦笙心里一咯噔,终究还是要被拉过去单独刨根问底不成?
她望着君漓,君漓也睨着她,面无表情,见她半天没有动作,便难得地出声解释了一句,“顺路。送你回去。”
顶着周围一干美人的凝视,锦笙头皮发麻,双腿打抖,恍如窒息,好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我可以拒绝吗?”
一干看客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朝太子盛情邀请,妙龄少男冷血拒绝”锦笙觉得自己能上明天的大梁朝娱乐头条。
君漓睨了她良久,良久良久,挑起左眉,缓缓地咬重了字音道,“可、以。”
锦笙崩溃:可你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不行不可以不能拒绝你敢拒绝你试试”!
鬼知道自从上次锦笙坐了他的马车之后就再也不想和他同处一室!
但是太子爷都别有深意到这个份儿上了,锦笙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毕,她再次爬上了她极其不愿意坐的马车。
一进到马车内,锦笙就自觉地往马车边上靠,尽量离他以最远的距离,刚坐好,一抬眸就看见君漓正幽幽地看着她,她心里又是一个咯噔,假装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