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来汜阳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已经去过两回风月楼,都是去见梧桐。据锦笙所知,光是在风雨楼,梧桐手下就管着十个人。
倘若有什么消息,她完全可以让手下的人来跑这一趟或者写信传过来,可这回她却是亲自来,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只是没想到竟然又是霍奕,他不是被太子爷留在云安操劳难民的事情了吗?这么快就办完了?
被逮过一次,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去狎|妓,也是了得。
“他点了我抚琴。”梧桐蹙起秀眉,“我隔着帘子隐约听见他说起了陈祁连的事情,有什么把柄之类的。”
把柄?
锦笙拢眉,“你说的是陈祁连手里有霍奕的把柄,还是霍奕手中握有陈祁连的把柄?他们两个不应该啊……”
一个是贿赂,一个是被贿赂,这种关系,不就相当于互相捏着把柄吗?只不过霍奕不容易拉下台,若真的翻出来,只有陈祁连遭殃罢了。
“若按照他们当时对话的内容和语气来说,我觉得是陈祁连知道了霍奕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清楚地听见,当时霍奕给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话——他该下地狱了。”
这句话……!
锦笙睁大双眸,猛地回头看向梧桐。
方才那两个人也说:“泯南知府陈祁连,我家主子要他下地狱。”
第29章 顾子渊你个坑货
锦笙向来不是个多疑的人,但这两句话的巧合,不得不让她心生疑窦。
如果要陈祁连死的人就是霍奕的话,那么这一切就显得很诡异了。
锦笙觉得,霍奕一定理解错了,他以为天枢阁是个实打实的江湖组织,所以他觉得天枢阁肯定会用暗杀的方式直接了结陈祁连的性命。
可是不是,锦笙的计划里,是想要利用贪污受贿这一点,直接让安怀袖通过这次审查把陈祁连拉下马,再把霍奕贪污受贿的事情抖落出来,给霍奕致命一击。
霍奕一定想不到,他花了钱求天枢阁办事,反倒还砸了自己的脚。
话说回来,陈祁连手里究竟掌握着霍奕什么把柄,让霍奕不惜花重金灭口?
锦笙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丝难以捉住的线索,只有那么一瞬间,转瞬即逝,消弭无踪,这种捉不住的感觉让她有些懊恼地“啧”了一声。
梧桐跟在锦笙的身后,径直走入茶室,“阿笙,现在怎么办?”
“目前来看,没什么大碍。相反,既然杀了陈祁连是霍奕的意思,那我们就不必担忧有人知道我们天枢阁毁了陈祁连的单子,如此就不算是砸了招牌。”
锦笙在茶室的桌案前坐下,提笔而书,边写边道,“等明天他们交了钱,我立刻安排人去一趟泯南,你吩咐下去,今日之内整理好陈祁连贪污受贿的所有证据,明天就送去给安怀袖过目。”
“那握在陈祁连手里的,霍奕的把柄呢?”梧桐为她磨墨,“听说太子爷在监察花月妍里官员狎|妓的情况,我估摸着霍奕这几日就只能来风月楼里快|活了,要不要我去套他的话?”
听到“太子爷”三个字,锦笙手中的笔顿了一下,瞬间在雪白的纸上杵了一个墨点,只一下,她又恢复如常。
“你觉得霍奕会把自己的致命点告诉你?如果告诉你了,那你的死期也就不远了。先不要打草惊蛇,霍奕是个老狐狸,少年时就知道踩着安丞相一家上位,你对付不来的。”
顿了一下,锦笙接着道,“罪名落实了后陈祁连也不会立刻死,等他入了狱,我会想办法安排人进狱中问个清楚。”
锦笙脑子转得极快,一边脑子里想手上要写的,一边回答梧桐的话,一边动笔书写,可怕的是这样一心三用的情况下,那一手楷书还写得又快又好,看得梧桐瞠目结舌。
眼见梧桐的眼睛都瞪直了,锦笙就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小时候顽皮,我的师父和义父都喜欢罚我抄书,抄多了练出来的。”
梧桐有些好奇,“应阁主我知道,确实很严厉,每天板着个脸。但我还从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师父,阿笙,你师父是谁啊?”
“不是太出名,就是柳州那边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先生,迂腐顽固,一肚子墨水。”锦笙眼都不眨。
梧桐点点头,接着又疑惑道,“阿笙,我有件事想不明白。霍奕作为吏部尚书,想要整死陈祁连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他完全可以借由官员审查将陈祁连办了,何必要用暗杀这种方式?”
“怎么可能,第一,他的把柄在陈祁连手里,他若是将陈祁连查办,恐怕会惹怒陈祁连,把这个把柄抖出来。”
“第二,他是收了钱的,陈祁连在官场上出了什么事当然会找上他,如此一来他接受陈祁连贿赂的事也瞒不住。”
“第三,霍奕现在恨不得自己跟陈祁连撇的一干二净,怎么可能主动去审查他,白白把自己和陈祁连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只能选择用暗杀这种方式,让陈祁连永远闭嘴,陈祁连一死,霍奕的把柄就没人把握了。”
“刑部所有的调查也都会倾向于他是怎么死的,不会再关注他生前有没有贪污、有没有贿赂,如此一来,霍奕也就不用因为收了他的贿赂提心吊胆。”
“最聪明的是,霍奕原本想要自己找人暗杀,但是刑部里有安怀袖这么耿直正义的人在,要是查不出是谁杀了陈祁连,安怀袖不会善罢甘休,霍奕担心自己被查出来,因此把这件事推给了无所不能的天枢阁。”
锦笙说到这里,笔尖一顿,抬眸看向她道,“试问,如果是天枢阁杀了人,有多少人能查到这里?就算查到了,有多少人能查到我们是和霍奕做的交易?就算连这个也查到了,又有多少人敢上报?没有人敢得罪天枢阁。”
“更滴水不漏的是,今日来交易的两个人,并没有透露他们主子的名字。如果安怀袖真的查到天枢阁,真的敢上报,也不会从天枢阁这里知道我们是和他霍奕做的交易。因为在霍奕看来,我们天枢阁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和霍奕做交易。”
霍奕这个老奸巨猾的人,所思所想环环相扣,不得不说,如果他能戒掉好|色这一项,那就真是一个几乎找不到缺点的对手。
可惜的就是,人无完人,如果不是霍奕去了风月楼,让梧桐听见那句“他该下地狱了”,她也不会这么快将这件事联系起来。
过了片刻,锦笙手里已经写完了三页纸。
“泯南的兵还没撤,安怀袖的人也还在审查陈祁连,云安的难民怎么可能已经安顿好了,这件事一定有猫腻。”锦笙嘴角微勾,“马上传信给太子爷,告诉他霍奕回来了。顺便提一下,是在风月楼里发现的。”
梧桐了悟地笑笑。
把霍奕留在云安操劳难民的事是太子爷亲口吩咐的,如今霍奕回来了,就让太子爷自己去查查他究竟办得如何。
“叩叩叩——”
“阿笙,是我。”云书的声音。
“进来。”
梧桐冲云书点了点头微笑示意,便算是打过招呼了,“阿笙,那我先回风月楼了。”
“你去吧,记得帮我叫人去太子府递消息。”顿了一下,锦笙猛地想起来,“哦对了,呃……顺便跟太子爷请个假,就说明天中午天枢阁里有急事等着我处理,没空去他府上……”
梧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转身出门了。
机智的云书却嗅出了一丝儿不寻常,她勾着嘴角笑得颇有些混不清,“怎么回事?你今天不才去了太子府吗?明天又要去?”
“他让我去给他端茶。我又不是他贴身侍从,端茶这种事情需要我做吗?”锦笙把手里的三页纸交给云书,“我才不去,我都想好了,以后每天给他请个假,混过去就成。”
云书点了点头,认真将这三页纸读完,“我正想跟你说霍奕的事情,你处理好了就成,我就按照你写的安排。”
顿了顿,她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不在的时候,程小姐来找过你,说什么还有两个月陛下就要组织围猎了,她要先去练练马,邀请你一起,你去吗?我看她的神色是很想你答应的。”
“程心燕??”
锦笙有些莫名其妙,“不去。我最近的事情多着呢。”
“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直接拒绝了。但是……”
云书有些尴尬地道,“你似乎非去不可。她说是皇后娘娘听顾世子讲了你那日骑马救人,很惋惜自己没看见,才想的在围猎前举办一场跑马,专程看看你的飒爽英姿,地点就在皇宫的跑马场。”
“……”
顾子渊你个坑货!
坑货!坑货!坑货!!
“你先别气。”因为后面还有更气的,云书慢吞吞道,“程小姐说,皇后娘娘还邀请了长公主和许多适龄闺秀参加,意图来看……你懂了吧?所以,还会请谁,你懂了吧?”
第30章 这是一个坑与被坑的故事(修错字)
懂了,她完全懂了,这就是一个坑与被坑的故事。
锦笙很不想见到君漓,没有别的看法,只是单纯地害怕自己在他面前一不小心就露了马脚,或者说只要一见到君漓,自己莫名其妙就会被神坑一把。
这种坑和顾勰的坑是不一样的。
顾勰坑得没有水平,他的坑只讲究一个恰是时的机缘,换句话说就是猪队友,总是无意中就把你给坑了。
然而君漓就不一样了,他是挖好了坑等你跳,一边看你跳一边还要朝你笑,朝你笑就算了,他还要让你也跟着一起笑,性质及其恶劣。
譬如早上,他究竟是把她叫过去干什么的,锦笙到现在都没有捋清楚。
除了太子爷,还有一个人也让锦笙极其不想去跑什么劳什子马,也就是那位汜阳第一才女萧月华萧千金。
自从上次赏花宴回来,得知萧千金两年前有幸见过她作假妆的真容、听过她说话的真音,锦笙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辗转反侧……了一小下,当然,她的睡眠质量好,不存在睡不着这种情况。
她已经想好了这位萧千金要能避则避,没想到又要撞上。
锦笙现在只期望萧千金不是个百合,没有记住她彼时优美的音容笑貌,更没有缱绻在心头久久不能忘怀……
次日晌午时分,锦笙坐在天枢阁四楼的会客室中,等着那两人上门来送钱。
这次来的只有一个人,那名眼角有刀疤的黑衣男子,果然听取了梧桐的建议,走的后门。
锦笙开门见山,“钱带来了?”
刀疤男也不啰嗦,“在下面,你的人正在清点。”顿了顿,他的招子变得阴沉冷暗,“我们与阁主只有生意往来,别的请不要节外生枝,若下次阁主再让人跟踪我们……并不是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畏惧你们天枢阁。”
“既然你说只有生意往来,不要节外生枝,那我索性也把话说开了。”锦笙一脸无所谓,往后就着座椅一靠,笑道,“下次你们若再带人来试探我天枢阁的防卫,我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了。”
刀疤男神色一变。
“都还留着一口气,不过料想是走不回去了。”锦笙微微一笑,“你看是你们出钱,我们帮忙埋了,还是壮士想要自己拖回去?”
刀疤男长吸了一口气,本就沙哑阴冷的声音更加低沉,“扯平了,等这一单交易结束,我希望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什么时候能办成?”
“钱交了即刻就给你办,至于什么时候能办成,还需你耐心地静候佳音。”锦笙扬唇微笑,“若没有别的问题,慢走不送。”
刀疤男走之前深深地看了锦笙一眼,随即又是飞窗而出。
他前脚出了门,锦笙后脚就被云书揪住了耳朵,疼得她整张脸都扭了一下,“诶诶诶,好疼好疼好疼!”
云书松开手,坐在她面前,“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太子爷究竟怎么回事?”
锦笙一脸惊恐,“我们什么都没有啊!他是太子爷,我是他的辅臣,还是不露光的那种,能有什么?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太子爷身边的近侍,就是那个叫墨竹的,来我们天枢阁问话了。”云书叹了口气,“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太子府端茶,还说什么太子爷昨天下的令你今天就敢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要是不去认罪太子爷记你一辈子云云。”
又是记你一辈子,锦笙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我谢你百忙之中还抽个位置出来费心记挂。
“唉,我昨天不是让梧桐去给他带话请假了吗?”
“我也这么跟他说的,可是他非说以后有什么假要让你亲自去太子爷面前请。”
“……”请问,我是吃饱了撑的慌才会大老远去你那儿请个假又回来吗?
有这个空闲她不晓得把茶端了再走吗?
就是不想看见你,你自己心里没那点儿逼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