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所谓故人,钟望舒口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对钟望舒情深义重到想方设法私下幽会、书信往来之人,钟望舒的心上人。
    他还想恳请自己下旨赐婚促成一桩姻缘?笑话,做梦去吧。
    此时的太子爷完完全全忘了这个建议其实是自己提出来的。
    君漓抿紧唇盯着她,手却始终没有放开,直把锦笙盯得瑟缩了一下,他才微微眯眸,神情危险地轻声呢喃,“我看上了,就是我的了。”
    尚且来不及想话里的深意,锦笙只觉得腕上的束缚一松,亮红色的相思子手串被解了下来,顺着腕骨滑到太子爷的手中。
    “诶那个不能……”锦笙张口疾呼,却因太子爷过于冰冷的眼神很没出息地咽下了未出口的话。
    君漓捻着一颗相思子,微微眯眼,“不能怎么?”
    锦笙很头疼,她揉着发胀的脑袋,拢眉道,“那是别人千里迢迢寄给我的,有特殊意义,不能送给太子爷……”
    还敢跟她灌输什么特殊意义,钟望舒是不是不想活了。
    “锦阁主说过的,你的东西就是我的。”君漓一脸坦坦荡荡,面无表情地挑眉道,“我可以随便挑。”
    锦笙都要气笑了,“太子殿下的国文岂非骑射先生教的?草民明明说的是‘这间房间里,太子爷若看上了什么可以随意……’”
    尚未说完,锦笙一愣,竟也意外地觉得这两句话似乎没有多大的区别。
    不!这不可能!不能被太子爷带偏了!这两句话决计不能划等号!
    “无甚区别。总归都是我的。”君漓淡淡一句,盖棺定论。
    锦笙崩溃,捂着脑袋紧盯着君漓手中的相思子发懵,她觉得自己被阴险狡诈的太子爷绕进去了,但是说不出哪里不对。
    小澈送给她的东西又被太子爷拿走了……她懵了。
    “怎么,很喜欢这串相思子?”君漓睨着她,淡声发问。
    锦笙硬生生把视线从他手上移到他的脸上,思忖了片刻后慎重点头,随即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很显然,锦笙还是没能摸清太子爷顽劣的本性,下一刻,君漓慢条斯理地将手串绕在自己手腕上,“让我消气了,就考虑还给你。”
    他生什么气?!
    他还有理由生气?!
    他白顺一串儿颜色纯正颗粒均匀的相思子他还生气?!
    究竟谁亏了谁赚了谁伏低做小的他自己心里没点儿逼数么?!
    锦笙委屈巴巴地瞪着君漓,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气得胸口的伤拉扯着疼,对上君漓清冷无谓的眸子却又怂得把气憋了回去。
    气成这样,是想告诉他这串相思子于她来说重要得很么。
    君漓伸手捏住锦笙的下颌,一边于她对视,一边托在掌心轻揉,斟酌了许久,才淡声道,“以后不能和别人私相授受,这是规定。”
    锦笙一怔,脱口反驳,“可送我相思子的不是别人啊。”
    虽然很好地利用了太子爷话中的漏洞,但陡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爷似乎被她机智的抢答给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锦笙已然怂得没边儿,立马正色地抿紧唇。
    君漓追着不放,“我与你之间,除了我和你,其他的都是别人。”
    锦笙再次脱口抢答,且神情十分地正儿八经,“那我和送我相思子的人之间,除了我和他,太子爷也是别人。”
    语毕,锦笙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平时没见得这么会捡漏,这回你那令人钦佩的机智成功地惹怒了尊贵的太子殿下。
    “很好,很会举一反三。”君漓神情淡淡地,撩着眼帘睨她,“过来,近一些。”
    因着她是跪坐在床塌上,而君漓是坐在床边的,因此两人几乎平视。君漓让她过去,又让她凑近些,锦笙便以为他要跟她说什么悄悄话,十分乖顺地低头附耳过去。
    下一刻,君漓微微俯身,偏头在她颊边落下一吻。
    极轻极柔,带着微微的温热,就像是羽毛滑过般,挠得脸颊痒痒地,心里也痒痒地。
    一时间,周遭的一切都恍若静止。
    倏地,锦笙清亮的瞳孔微缩,震惊得屏住了呼吸,被吻住的侧脸像是烧着了一般猝地发烫起火,红得要滴血,那羞怯的热意从心底蔓延至肌肤,一直传递到君漓的唇上。
    君漓垂眸,她的侧脸,红霞一片。
    不晓得维持了这个动作多久,锦笙终于大喘了一口气,惊慌地要脱身躲开,却感觉脸侧的温凉离开,转而耳边传来一声警告般的呢喃,“别动。”
    两个字毕,君漓再次吻上她的侧脸,微微张口咬住她的脸颊,稍用力,如同在惩戒。但只有一下,便移开了。
    君漓坐正身子,面不改色地凝视她,“好了。”
    锦笙快要哭出来了,缓缓抬头去看他,震惊得张着嘴,满脸血红色,左侧脸颊上还有浅浅的一点牙印,这个惊慌失措而又怔愣发懵的神情显得她更可爱了些。
    君漓的眸中滑过一丝笑意,也不说话,只看着她的反应。
    她什么反应?她该有什么反应?太子爷断袖了闺秀们都赶紧趁早嫁人吧别等了?这么多年的清心寡欲都是伪|装其实太子爷喜欢男人?要找安清予实际上是个幌子太子爷就是不想和女的成亲才找借口推脱?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大梁朝尊贵的太子爷果真的是个断袖”?!
    为什么她满脑子都是“这一口把她咬了她却不能咬回来是不是略亏”?!
    “太、太子爷……”锦笙战战兢兢地抖着嗓子,她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说:太子爷,你似乎……故意暴|露了什么……她好像有所顿悟,但却又不敢悟。
    “嗯。”君漓气定神闲,“还敢不敢跟我顶嘴了?”
    “太子爷……”锦笙吓得眼眶瞬间深红,猛地变坐为趴,跪伏在君漓面前,险些要抱着他的腿哭,“不、不敢了……!”
    打死她都不敢了!
    君漓稍一蹙眉,轻声问,“还没怎么你,就要哭了?抬头。”
    锦笙稍抬起头,哆嗦着凝望他。
    “出息,不许哭。”君漓伸手拂过她的眼角,些许湿润让他的眸色略深,固然声线依旧清冷,语气却温柔了许多,“不就是一条相思子手串?”
    锦笙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充满希冀道,“那这么说,可以还给我了?”
    “不可以。”君漓嘴角微抿出一个淡笑,柔声道,“但可以赔给你,赔你更好的。”
    太子爷一言九鼎,虽然顺走了她的手串,但刚入夜不久,便差青崖送了他口中更好的东西过来。
    檀木制成的小匣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手镯,玉镯的四分之一用银子斜镶了繁复花纹,羊脂白玉雍容大气,上面的花纹又婉约雅致,仔细看那花纹,竟是“曦”字的草书写法,延伸入画,刻得毫厘不差,巧夺天工,精致绝伦,上上品。
    站在一旁的青崖心道何止是上上品,这个镯子可是殿下请宫中资历最老的玉雕师打磨雕刻的,皇室中多少印章都是这位老先生一手雕刻。
    “锦阁主,太子爷吩咐了,从阁主收到玉镯起,以后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都必须戴着。”青崖波澜不惊的神情真像极了他主子,“若是弄丢了,锦阁主就等着受罚吧。”
    听闻受罚,锦笙的脸蹭地红了,牙印虽消退,但她还是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脸颊,看了一眼隔桌沏茶的云书,然后清了清嗓子,“草民身为男子,戴这些女人家的玩意儿做什么?况且此物贵重,草民承受不起,青崖大人还是……”
    “太子爷说了,从东宫送出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锦阁主想做个例外?”心知她肯定不敢做这个例外,青崖躬身施礼后便径直离去。
    “……”
    不是锦笙不敢做这个例外,而是她能想到太子爷既然已经放了话不准她不收,那再如何推脱都没有用。
    然而她又不是娇娇的闺阁小姐,送镯子给她,戴在手上万一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为什么偏要送镯子呢?
    锦笙摩挲着白玉镯,思绪不禁回到两年前,因为作了假妆回来被义父一顿毒打的事情。她想不想要女儿家的玩意儿呢?是想的。
    微微抿唇浅笑,锦笙把玉镯戴在手上,对着窗外的月光反复摩挲把玩,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云书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这么两天她就看出来了,太子爷过于会撩,且照太子爷这么个攻入心房的路子走,哪有女子不心动的?
    平日里太子爷从不对哪个女子主动招惹尚且引得一堆闺秀前赴后继,如今主动招惹了……也就阿笙这种没心没肺一门心思在吃吃玩玩不在男欢女爱上的能撑这么久。
    也算是不容易。
    她将一封红帖拍在锦笙的桌上,“下个月底,安夫人邀你去丞相府,说是要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就我一个去吗?”锦笙打开帖子,“我是外客,要去拜谒也是去见安丞相才对,若是去见安夫人,主动拜谒似乎更好一些,怎么会让安夫人给我下帖子?”
    云书沉吟道,“帖子是安夫人让安怀袖大人给你下的,安夫人本想到天枢阁探望你,被丞相拦住了,只说下个月月底是安清予的生辰,安夫人每年都要办宴,这次便邀你一起来。”
    “原来如此。”锦笙恍然大悟,“正好,可以从安丞相那里得知一些关于义父的消息。”
    “总归是下个月的事情了,在此之前,黑市的单子你还没处理。”云书凝神道,“你写的信通天室已经上交给陛下了,陛下说太子爷很早之前就安排了人去项城调查黑市底细,这件事你可以和太子爷商量着来。”
    锦笙沉吟点头,“可知道去项城的那人是谁?什么时候能和我们接洽?”
    “这个陛下也不清楚,让咱们明日直接去问太子爷,陛下会告知太子爷将那人也一早传唤至太子府。”云书有些担忧地蹙眉,“既然是太子爷的亲信,知晓天枢阁和皇室的关系应该无事,你要跟人家打好关系,这一单还得靠着人家。”
    第58章 坐等太子爷打脸
    次日清晨, 锦笙就早早地起了。
    纵然锦笙有伤在身, 近一个月内乖乖躺在天枢阁里休养为宜, 但九五之尊发了话, 她只能从命。
    不过云书到底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带着伤出门, 这回说什么都要跟着, 顺带着把太子爷给的那瓶伤药也捎上了, 以备不时之需。
    “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回来太子府。”云书回头冲锦笙一笑,好奇问道, “太子府有多大?景致如何?”
    锦笙鼓了鼓腮帮子,“不知道,我来那么多次也没机会走完这儿, 无非就走了三个地方, 茶房、书房、正堂而已。至于景致,反正不是我喜欢的, 穿堂过的时候没见着有多少花草, 太清冷了些, 不像咱们在柳州的院子。”
    锦笙喜欢热闹而富有生机的地方, 譬如花街柳巷。
    她说的随意, 语气也就显得兴致缺缺, 这么乍一听起来颇像是有多嫌弃太子府的景致似的。
    听见门外两人对话的声音,等候多时的青崖绷着一张脸抢在她们敲门之前开了门,“背后妄议太子府, 锦阁主的胆子日复一日地见长。”
    没有料到侍卫大人就在门后守着, 锦笙吓了一跳,与云书相觑一眼后便不再说话。
    两人默不作声地跟着青崖朝正堂走去,锦笙倒是没什么好奇的,低着头不说话,有些意兴阑珊,云书却觉得新鲜,偶尔瞥几眼周遭的景色。
    穿过凉亭时,云书不经意地一瞥,刚好看见一名白衣男子背着小箱子从正堂走出,脚步恣意,拐过回廊时还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彻底消失在拐角。
    这个人的侧颜……有些眼熟。
    云书微微蹙眉,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毋庸置疑的是,她一定见过。
    究竟是谁呢?她见过,又出现在了太子府。
    还没来得及细想,两人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正堂,撇开思绪,云书垂首,径直跟着锦笙拱手拜见,“草民叩见太子爷!”
    可见声音刚起的时候,背身站在书柜边慢悠悠翻阅书籍的钟望舒便嚯地转过头,满脸兴奋,“……阿笙?!”
    这一喊,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紫衣男子,怔怔地一顿,锦笙的眸子登时亮了,“你、你是小澈!小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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