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姨奶莫要担忧,衣裳不合身了唤针线房的人重做了就是。”姚青椒笑眯眯的听着,口中大气许诺,“正好初春了,家里人都该换薄衣裳,巧姐儿大好年华,娇俏可人,没几身漂亮衣裳伴着,哪显出如花美貌来……”
“吩咐下针线房儿,明儿让锦绣阁带着新布料来,还有玉石坊的管事,咱们家的人不能单戴珍珠,该制办些金银宝石的。”她转头吩咐身侧丫鬟。
“诺。”丫鬟领命,自去办事。
姚青椒便转头,“舅妈和巧姐儿多看看,听说玉石坊新到了一批好暖玉,若喜欢就多留几套,让她们打成头面送过来。”
“别别别,表姐,我这样的小户丫头,哪用戴什么宝石头面。”一旁,姜巧儿连连摆手,捏着手腕戴的珍珠串子,脸上臊的通红,“有,有这个就行了。”
“甚个小户丫头,你是咱们府的表小姐呢。”姚青椒就笑着安抚她。
一旁,姜母同样开口,“年轻小姑娘,就该打扮打扮。”
“可不是吗?巧姐儿,就这我和你祖母这样老天拔地,一脸褶子的老太太都想摘个花儿,戴个朵儿的,你个小姑娘家家,穿戴新了是好看。”钟老姨奶拍着腿。
“不拘巧姐儿和舅妈,等玉石坊的人来了,外祖母和老姨奶挑喜欢的留。”姚青椒含笑着说。
“哎哟,那可得仔细挑挑。”钟老姨奶满面欢喜。
姜母抬眼皮,神色淡淡的。
谁老天拔地了?她脸上没褶子!
——
陪着姜家一众在湖边钓了会儿鱼,松散松散心情,丫鬟便前来禀告:说是胡雪来了。
姚青椒便起身跟姜家一众告辞,独自往书房去了。
转过小内湖,穿花园来至内院,迈进月亮门,步上台阶,她推门而入,抬眼就见胡雪正站在桌案前头,背身而立。
正欣赏着挂在书房墙上那副‘猛虎下山图’。
“这个时辰,寻我什么事儿啊?”叮嘱护卫看紧门户,姚青椒迈步进门槛,张口就问。
胡雪闻言回身,眉眼轻缓,“到没甚大事,这不是要选秀了吗?长公主那边寻我过去说话,想来是怕主公还记仇……”
朝廷要拉个地方巨擎进宫做妃,这事其实挺拉仇恨,且多少有点看不起人的意思,哪怕没成功,让长公主拽回了‘正常操作’——压质子……但,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姚千枝不可能不知道,如今选秀已经开始了,长公主唯恐姚家军想起那事儿,心里不自在……自然还是要安抚的。
反正,她跟姚千枝没撕破脸,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万圣长公主是一点没感觉到不自在。
到是胡雪颇有些哭笑不得。
“身居高位的人,哪个没有几张皮?人家把我算计做‘质’……我都怎么样呢,你到不自在了。”姚青椒调侃了一句,拽着胡雪上前坐定,嘴里说着,“不碍的,往日如何,如今还如何!她唤你了,你就上门,该说说,该笑笑。”
“你看我,进得京来最先拜访的就是她,有云缓之在姐姐那压着,她就不能把我拒在门外,我想‘请’她带我面见太后,她不是都没拒绝?”
姚青椒第一次觐见韩太后,就是找万圣长公给‘开’的路,否则,她哪能有一天三遍递牌子的‘待遇’?
内务府早把她打回来了。
“燕京宗室,万圣长公主就是最粗的大腿,咱们拽着她裤角扒着就是,反正她碍着儿子,就算不耐烦,也不敢往下踹咱们。”她抿着嘴儿乐。
“你们啊,真是……”胡雪叹气,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搭拉着眉眼,她缓了好半晌儿,才道:“青椒,你说此回选秀……”
“选秀!”这两字一入耳,猛然想起唐暖儿,姚青椒眉头狠狠一皱,手‘啪’的拍向桌案,“怎么了?”胡雪吓了一跳,不由连声追问。
“唐家姑娘,就是暖儿,她那爹娘把她……”姚青椒叹了口气,将慈安宫内经历的情况叙说一遍,蹙眉道:“我听韩太后那意思,暖儿应是被内定了……”
而且还不是皇后,不过四妃,甚至是嫔位罢了。
“什么?”胡雪大惊,突的站起身子,她屋里来回打转,口中焦急道:“这,这可怎么办?就唐家姑娘那性子,进宫不得让人欺负死?小皇帝那么顽劣,哪里是良配?且,且……”
她家主公早晚要推翻晋国,登基做主的,姚家军一门心思奔着造.反来。日后成功了,唐暖儿一个前朝遗妃,这怎么弄啊?
到不是容不下她,有霍锦城在衣食富贵尽享,但……身份实在太敏感尴尬了,一个弄不好,孤身一辈子不说,旁人都不敢接近她。
那样的日子,就算锦衣玉食,想来都不会好过。
“不行不行,这不行。”胡雪连连摇头,“得想法子把这事搅黄了。”
姚青淑就苦笑,“怎么搅?人家姓唐,送她进宫的是她亲爹继母,咱们哪里来的立场搅合?要说是正经选秀,咱们寻人弄个一差二错,让她直接落选,这到简单。可如今,他家跟宫里有了默契,小手段就不好使了,咱们总不能让她‘毁容失.贞’吧?”
真弄到那程度,就凭小姑娘那性子,都不用别人说什么,她自个儿就受不了了!
“那怎么办?把人偷出来运回北地?”胡雪把脸皱成一团。
姚青淑叹气,“我以前不是没试探过,她不愿意!”
小姑娘打小燕京长大,很少离府,她娘死的时候,她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对外家印象不深。哪怕姚青椒和人家在亲近,要小姑娘孤注一掷,不拘假死还是‘私.奔’,背家弃族跟她们回北地……
啧啧,可能性真的不大。
毕竟,就世家贵女而言,进宫当嫔妃这选择——其实是正常操作,她们顾忌这个那个,然而,人家唐小姑娘从小接受的就是如此教育,未必真不愿意。
且,就算排斥。排斥到什么程度?愿不愿因此远走?这都是个未知数。
“那……先寻个机会问问看?”胡雪一脸迟疑。
“嗯,这事我来做。”姚青椒点点头,沉吟半刻,复又道:“还是给霍师爷送个信吧,把燕京情况跟主公汇报汇报,要选秀了,楚敏开始活跃起来,许是豫州那边要有什么动作,送个信儿,让主公有个心理准备。”
“送信是一定的。”胡雪应声,随而诧异,“不过,你说楚敏活跃……他怎么了?”
“要举行什么诗会,逼人站队呢。”姚青椒就把楚曲裳说那话重复一遍,最后道:“还要邀我……看来是有点想法!”她啧啧两声。
“嘶?想法?什么想法?收卖你?”胡雪蹙眉,琢磨两琢磨,突然伸手拍打了姚青椒两下,忍不住笑问,“说来,青椒啊,若他真想收卖你,你有没有那个心劲儿反一把主公,投靠到豫州那派?”
这话要是问旁人——不拘孟央还是乔氏,哪怕最早跟姚千枝的霍锦城呢,那都是诛心之言,偏偏姚青椒皆生所愿是做个纨绔……
“我是‘姚’家姑娘,主公是我亲姐姐,我投靠豫州做什么?楚家能给我个甚?哪怕同样爵位,我有姚家长公主不做,偏偏当楚家的?我傻不傻?”姚青椒推了胡雪一把,翻了个白眼儿,“再说了,反水多麻烦,靠了豫州派,他们不得玩命使唤我,装模做样,提心吊胆的多累啊,哪有如今轻松?”
一边享受富贵荣华,一边就把事干了!
“我看,终归结底你就是嫌累吧。”胡雪刮着脸笑她。
姚青椒丝毫不以为耻,“你知道还问。”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辅开宣纸,研墨提笔,仔细把京城事宜写了个清楚,一封姚千枝敬观,一封霍锦城亲启,都封上火漆,好生放进秘匣里,在扣了锁,这一系列做罢,胡雪才抬头问姚青椒,“楚敏那诗会,你到底参不参加?”
“本来不想去,嫌麻烦。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还是应该看看的。”姚青椒头都没抬,嘴里随意,“燕京里这些朝臣们,姐姐虽然不大看得上,日后不用他们,但是,终归心里得有准儿,看看他们脚根歪到哪边。”
“那行,这事你看着办吧。”胡雪点头认同。
两人商量完毕,拿着秘匣出书房,胡雪往湖边给姜母请了个安,随后,便准备将秘匣送走,谁知,刚刚出了北伯候府的大门,小桃花就找了上来,说是有事寻她,姚青椒见此就把她放走了,拿着秘匣,自个儿往城北走了。
——
姚家军在燕京有三个‘基地’,其一自然是北伯候府,其二则是万圣长公主府附近的三进宅子,那是胡雪和小桃花等人居住的地方,其三就是城北贫民区一处小小院落,那里,是安全部的秘密据点。
姚青椒来的就是此处。
当然,出府之前,她还把那身华丽到极点的衣裳脱了,换了身普通青衫,白底长裙,从角门偷摸出来,坐着马车一路往城北贫民区来了。
当然,那马车同样很低调儿。
来到据点,把信交给安全部的人,仔细叮嘱得八百里加急,得了肯定答复后,才放心的转身离开,预备回府休息。
这一天闹轰轰的,可把她累坏了。
俊马扬蹄,‘踏踏踏’的走,初春暖风过耳,吹的姚青椒昏昏欲睡,她掀起车帘儿,趴着窗框往外看。
她不是大家闺秀,没得什么‘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规矩。
扬着脸儿趴窗户,她满脸的似睡非睡。
困啊!
歪着脑袋,头一磕一磕的点着,春风耳边轻扶,姚青椒眼瞧就要睡着了,突然,她听见有人柔声唤她,“姚姑娘怎么在这儿?”
“嗯?”姚青椒一怔,挺直身体揉眼睛,转头望过去……“嘶?楚世子?”她低唤,精神瞬间一震。
入目的情景,她窗户边,楚敏坐着高头大马,正含笑望她,亦步亦趋的跟着马车,缓缓而行呢。
“打扰姑娘,真是好生巧。”他轻声说。
姚青椒就蹙起眉,心慢慢提起来,语气到添了两分笑意,“确实凑巧的很,到没想到竟遇了世子爷,您唤住小女,是有什么事吗?”
“无甚大事。”楚敏放松马绳,令俊马缓步跟着马车,透过窗户看姚青椒,眉眼说不尽的温柔,口中轻声,“就是遇见了姑娘,过来打块招呼罢了。”
“真真不敢当,怎敢劳动世子。”姚青椒连连摆手。
“姑娘太客气。”楚敏笑的更暖了,“相请不如偶遇,今日既是有缘,我到想请姑娘饮杯香茶,不知肯否赏脸?”
当街邀请闺阁未嫁女喝茶,这做法说真的挺不尊重的,楚敏这么做,明显是没把姚青椒当成真正贵女淑媛看待,且……
仔细上下打量,就见窗外那端坐俊马上的身影——斯文白皙的脸满是温和,高挺鼻梁,眉目清秀,高挑挺拔的身材,绣着雅致竹叶边儿的白衣文士衫,阳光映在楚敏身上,渡着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真是优雅又潇洒。
眸子里俱是温暖笑意,他看着姚青椒,仿佛眼里只有她一般。
身份高贵,相貌不凡,堂堂亲王世子做出这副模样,当街拦住她,这是想要……姚青椒暗下撇了撇嘴,“既是世子爷相邀,小女哪敢拒绝啊!”
人家没把她当好人家的闺女看,她到不是不生气,不过,喝茶杯罢了,谁怕谁啊?她一个丫鬟能得王府世子做陪……
呵呵,到底谁占谁便宜?
要知道,楚敏这相貌,在燕京都是头一份儿的,而她,唉,最近吃的有点多啦!
捏了捏两圈小肥肉的肚子,她笑眯眯的望过,伸出手,“世子爷,请。”
“姚姑娘,请!”楚敏嘴角抽搐着,打马往前走。
面上春风佛柳,客客气气,心中暗自鄙视不止。
到底根脚不正,丫鬟出身的玩意儿,竟连一丝矜持都不讲,当街就能被个外男约走。
果然不知廉耻。
暗里唾弃,他垂了垂眼帘,遮住眼底轻蔑之色。
马车中,透着窗户,姚青椒勾了勾嘴角,无声嗤笑。
——
楚敏——豫亲王膝下唯一的嫡子,出生既被请封,做了亲王世子。
生长在豫州,他是从小四书五经灌出来的,本人还颇有天份,算是文武双全之辈,十一岁进京做质,先帝还在的时候,他真是颇受过些苦楚,过了几年谁都能欺负的日子。
不过,随着时光流逝,他慢慢长大,豫亲王的势力越来越强盛,他在燕京开始如鱼得水,尽显从容。
甚至,哪怕远离豫州,质居燕京,他在豫亲王一脉的地位都丝毫没动摇,几个庶出弟弟被他压的天日不见,头都不敢往出冒,他握住燕京渠道人脉,稳坐钓鱼台。
尤其是近几年,大晋风雨摇飘,群雄四起,豫亲王随时准备推翻小皇帝,入主正宫登基龙庭,他这质在燕京的世子,就越来越重要了。
十六年的时光,他早就把根扎进这片土地里,拔都拔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