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节

    对此,傅悦自然清楚不过。
    在十公主身边坐了许久,亲自给十公主擦脸擦手,吩咐医女仔细看着后,又去看了孩子,傅悦不敢碰这个孩子,太过羸弱瘦小了,大家也不大敢碰,也不能碰,除了乳娘和冯蕴书派来的以前照顾楚馨的嬷嬷,也就姬亭有经验,当年的四公主,便是他亲自照顾的,所以,这次也不例外,除了他们,其他人都不敢碰这个孩子,就连谢夫人,今日过来看也没敢抱。
    孩子根本没办法自己喝奶,所以,只能挤下来用小勺子一点点兑进他的嘴里,让他自己添进去,很是麻烦,喂一次要许久,而他这本瘦弱,肯定是需要吃药的,可也吃不了药,都是乳娘喝了药化成奶给他吃进去,幸好这些药是姬亭精心搭配的,对乳娘非但没有伤害,还有滋补之效。
    傅悦过来的时候,乳娘正在给他喂奶,她也不上前,就远远的看着,心中颇为酸涩。
    然后,站了一会儿便也看不下去了,转身走了出去,回去的途中遇上了出去了半日刚回来的蒙筝。
    “公主。”
    “回来了?如何?”
    蒙筝回话道:“属下已经去打探清楚,昨夜带人围攻楚王府的,是骁骑营的副统领程玄林,如今人和其带领的八千残军正被羁押在禁军东营校场。”
    闻言,傅悦眸光一凛,杀气涌动:“他们打算怎么处置?”
    “皇帝病倒,太子不知如何处置,所以还在看押。”
    傅悦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静默片刻,才淡淡的道:“那八千人先放别管,但是程玄林和昨夜参与攻打楚王府的所有军官,以及他们的眷属,你亲自带人去,一个活口都别留,我要用他们的血,祭奠楚王府昨夜死去的一千一百零九个英灵!”
    蒙筝颔首领命后,不由又疑惑:“那八千人就这么放过了?”
    傅悦诡异一笑:“怎么可能?既敢犯我楚王府,就算只是奉命行事,也势必诛之,否则岂不是人人都以为我楚王府的威名已堕任人践踏?只不过这个恶人,总还是别人来做才好,我可不想楚王府又背负一条残杀无辜的骂名!”
    闻言,蒙筝了然:“属下明白了。”
    傅悦这才道:“你去吧,速战速决,我不想这些人有任何一个见到明日的太阳!”
    “是。”
    蒙筝领命去办事后,傅悦便领着清沅去了王府后面的武场。
    此时,那一千多个死去的侍卫和暗卫都并排躺在武场上,空旷的武场上,摆满了尸体,一个个都被白布盖着,死气沉沉血气弥漫,在这阴天之下,显得幽森诡异。
    楚衡和楚安正在核对名单,然后才能安葬和抚恤眷属,傅悦已经吩咐全部厚葬和三倍抚恤,就连安葬的地方,除了尸体能送回各家的,都安葬在一起,傅悦已经让楚安派人去准备了。
    她一来,还未走进武场,里面的楚衡和楚安就已经出来了。
    他们揖手见礼后,楚安忙问:“王妃怎么来了?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傅悦淡淡的道:“就过来看看,你们清点的如何了?”
    楚安回话道:“回王妃的话,差不多了,明日便派人将能送回家的送去,不能送的三日后送葬城外的附名山,已经派人去准备了。”
    “那就好,辛苦你们了。”
    俩人忙道:“这是属下等该做的。”
    傅悦想了想,又吩咐道:“对了,楚安,你吩咐下去,王府内外全都挂白,府内上下服孝三日!”
    楚安和楚衡都为之一惊,楚衡还好,性子冷静沉稳惯了,楚安则是一愣,随即闻言惊呼:“王妃……”
    “怎么?”
    楚安忙垂眸敛眉道:“这怕是不合规矩。”
    傅悦蹙了蹙眉,道:“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你去办便是。”
    楚安只好领命。
    傅悦不再说话,看着里面的一片白茫茫,神色幽深凝重,片刻后,她没进去,而是垂眸叹了一声,转身离开。
    ……
    荣王兵败后,一连几日,太子都在处置此事,朝中与荣王有所牵连的官员全数被革职或是入狱,短短两日,便已经有近三成大小官员被罢免,且都是有实证的,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太子虽然有私心想要铲除异己,却也只是命人革职捉拿,并未做出任何处置,只是,朝堂也因此空出了很多位置,人心混乱元气大伤,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皇帝在大火后昏迷了一天,当天晚上醒了过来,醒来后得知太子的这些作为,并未加以制止,对于荣王,显然是十分恼恨,但也没有立刻下诏处死,而是让三司会审,以国法处置,可不知怎地又问起丽妃和惠王,得知丽妃和惠王竟然丝毫未损,是封宫礼佛和禁闭府中,极为不悦,顾不上天色已晚,当即吩咐御林军统领莫旌亲自带人去缉拿惠王府上下入狱,再命人去将丽妃废为庶人赐死,
    毫不留情。
    皇后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让宜川公主去阻拦莫旌出宫拿人后,亲自去了芷宁宫。
    很偏僻的一座宫殿,倒不寒酸,只是偏僻,特别是夜间,更显得僻静幽森,七拐八拐的才到,若非有意,是绝对到不了这里的。
    皇后赶到的时候,何福正在念着赐死的口谕,身后的小太监便端着一个托盘,白绫,毒酒,匕首,三样东西并排放着,任丽妃挑选。
    丽妃跪在何福面前,一身黑白素衣加身,挽起的长发毫无点缀,一脸寡淡漠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芷宁宫伺候的人就几个,如今并排跪在她后面,一脸惶恐。
    一声皇后驾到,里面的人立刻大惊看过来,何福一惊,也只好上前问安,其他人也跟着匍匐在地,齐声高呼。
    “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是赶着来的,却不见一丝凌乱着急,缓缓走进来,扫了一眼一地匍匐的人,再看着何福后面的小太监端着的托盘,蹙了蹙眉,最高后目光移到何福身上,声音添了几分威仪:“何福,你这是在做什么?”
    何福忙回话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说荣王逼宫谋反其罪当诛,丽妃王氏为其母罪无可恕,废为庶人赐死,奴才……”
    皇后闻言,眉梢一挑,淡淡的问了一句:“哦?为其母该死,那为其父又该如何?”
    第32章 丽妃自尽,皇帝召见(二更)
    何福一惊,殿内其他人也纷纷低下头去,个个都一脸惊慌,当做没听到皇后这大逆不道的话。
    皇后仿佛没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依旧一脸威严肃穆的样子,淡淡的道:“你去替本宫问问陛下,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如若丽妃作为母亲该死,那他作为父亲又该如何?问清楚了,他若是坚持赐死,你再来一趟吧。”
    何福忙哀求道:“皇后娘娘,还请饶了奴才……”
    皇后不为所动,淡淡的道:“你放心,既是替本宫问话,陛下不会处置你的。”
    何福抬头还想说什么,可是迎上皇后不怒自威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领命,夹着尾巴一般,带人端着东西走了。
    皇后这才走过去,亲自扶起了一脸寡淡的跪在那里的丽妃。
    丽妃已经五十多岁,其实比皇后大了五岁而已,可看着却比皇后老了十几岁一般,头发白了许多,她皮肤也有些衰老苍白,可仔细看,便知道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并不是很好看,只是清秀罢了,心如槁木无欲无求多年,她整个看着,就像个木偶,没有丝毫人该有的喜怒哀乐。
    皇后扶着,她也不推脱,站起来后,退后一步,颔首致谢:“多谢皇后娘娘。”
    声音低缓平静,没有丝毫情绪。
    别人听着,或许以为她谢的是皇后及时救她的命,可皇后却知道,她不过是谢自己扶她起来罢了。
    皇后面色凝重的看着她,叹了一声,拔高了声音道:“都下去吧。”
    “是。”
    一拨人纷纷退下,很快只剩下皇后和丽妃。
    丽妃这才淡淡的道:“皇后坐吧。”
    皇后点了点头,行至那边的桌边坐下,丽妃也跟着过去,却并未落座。
    皇后道:“你也坐。”
    她才缓缓坐下。
    从她的神态举止看得出来,她虽什么都不在乎,对皇后却有几分敬意。
    皇后打量着她,淡淡地问:“许久不见你,瞧着脸色愈发不好了,之前不是遣了太医来瞧了么?怎地不见好,莫不是下面的人不尽心伺候?”
    丽妃摇了摇头,声调依旧平缓:“她们不敢怠慢与我,只不过我就一具行尸走肉,好与不好都如此,皇后不必再为我忧心了。”
    皇后闻言,除了叹息,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丽妃这样,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她曾劝过,可如今,是连劝都觉得多余了。
    丽妃看着皇后,枯寂的目光如此透彻坦然,道:“其实皇后今日无需过来的,于我而言,生死并无分别,若非……我或许早已不在了。”
    她是真的毫无留恋,哪怕有两个孩子,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嫔妃自戕会祸及家族,她没有一颗铁石心肠,实在是做不到因为自己而再去牵连家族,只能这般行尸走肉般活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捉弄人,却一直没有收走她性命。
    不过这次,怕是王家也难以脱身了。
    皇后神色微动,无奈道:“你想不想活那是你的事,我无权左右,可是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我自然是不能让他将你赐死的。”
    丽妃垂眸不语,神色毫无波澜。
    皇后拧眉看着她:“你就不想问问荣王的情况么?”
    丽妃神色可算有些波动,却是淡淡的苦笑:“逼宫谋逆是死罪,左不过一死罢了,我既知道,何必多问?问了,又能改变什么?”
    皇后登时默然。
    确实改变不了什么。
    皇后点了点头道:“荣王此次确实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别说陛下薄情寡性不会放过他,就算他想,也是没办法的,不过万幸,荣王的那四个孩儿被送走了,如今,不知去向。”
    丽妃抬头看她:“送走了?”
    “对,荣王准备周全,兵败后就送走了,如今不知去向,陛下已经派人追拿,不过……怕是也不好追了。”
    丽妃似乎松了口气。
    到底是她的儿孙,她知道荣王救不了,所以接受了荣王会死的结果,可若是她的孙儿们能活,也是极好的,虽都与她不亲近,可都是无辜的孩子。
    “那袛儿……”
    皇后道:“陛下刚才也派了人去惠王府,打算将惠王一家也一道处置,我让萱儿去阻止了,你放心,我会保全他们。”
    “谢谢……皇后。”
    皇后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才问:“荣王如今被关押在天牢,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丽妃静默片刻,才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说的。”
    皇后蹙眉。
    丽妃淡淡的道:“作为母亲,我一直知道他心里的不甘和愤恨,可我无法开解与他,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也是他不得不做的,成也好,败也好,都是他自己走的路,从生来便注定了不得善终的血脉,他搏一次,不管生与死,都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他自己都明白的事情,无需我再多言。”
    皇后静默许久后,淡淡笑开:“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
    丽妃嘴角微扯,垂眸静思片刻后,忽然对皇后淡淡的道:“皇后,其实我真的从未怪过你。”
    皇后一愣。
    丽妃看着她,那一贯淡漠的面上,难得多了几分出自真心的淡然笑意:“我一直明白,皇后这么多年对我多番维护,是因为觉得亏欠了我,可其实,你从未欠过我什么,当年的事情,你也不过是与我一样的可怜人罢了,我曾有过不甘,也曾心怀愤恨,可这些从来不是因你而起,我也未曾怪过你,是我所托非人,活该落得如此下场,与人无尤。”
    皇后唇角微动,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边灯架上摇曳的烛光。
    丽妃其实很多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今日说了这么许多,也不想再说话了,两人静坐无言许久,皇后想着还有事,便起身说了一声让她安心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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