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溪回屋里换下油腻腻的脏衣服,正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走过来。就听见霍天一在一众客人面前高声的说话。
还没开口就听见霍大贵吼道:“说什么那?这么多大人在跟前,有没有点家教?你妈平时怎么教你的?”
霍天一不服气的指着寇德友大声道:“是这个臭老头先说我的!”
“什么臭老头?这是长辈,你得管他叫爷,知道不?”他怒气冲冲的扭脸冲霍鲁发火:“你管管你儿子!”
耿镇长暗暗摇头,笑眯眯的打圆场:“小孩儿懂什么呀,不用跟他生气。这个年纪正是淘气的时候,你们管的不用太严。”
寇德旺看见寇溪,笑着高声道:“你这取酒取哪儿去了?”
“我不是说放在柜子里让你自己拿么!”寇溪走上前,拿出一瓶特供茅台来:“你这老头,转身就忘!”
“哎呦,喝茅台啊!”程站长喜笑颜开,招呼着耿站长:“人家男人是部队里的营长,这才能拿回来特供酒啊!”
“这个酒不好弄!”寇德旺笑呵呵的站起来,从寇溪手里接过来开了盖:“我那年过年就寻摸了好长时间,也没弄着,真是不好整。这个是去年我姑爷回家探亲给我带的,我一直也没舍得喝!”
耿镇长笑着看着霍大贵,打趣他道:“大哥,你以后可有口福了啊。儿子孝敬你,年年给你带茅台!”
“哎呀,咱哪有那个命啊。”霍大贵笑着说道:“他就是在部队里,也不容易得到这样的好酒。再说了,咱是啥家庭啊,啥身份啊还能喝上茅台!”
他笑着对寇溪道:“丫头啊,你领着天一出去吃去。这小子太淘气!”
霍天一嘟着嘴巴,仰着头叫唤:“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也要喝酒!”
“天一,来跟大娘上这屋吃。我都给你留了肉了!”寇溪耐着性子哄着他,好说歹说将霍天一给弄了出去。
这边院子里郝红梅已经支起来一张桌子了,上面摆着与那边席面一模一样的菜肴。不过就是分量没有那么大而已,旁边还放了一小盆的蘸酱菜。寇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吃软软烂烂的东西。她的婆婆唐金枝喜欢吃咸口的东西,平时咸菜蘸酱菜从来不离口。
“瞧瞧,这一大桌子都是你的。”寇溪将霍天一抱上凳子,笑着说道:“跟那些老头挤在一起,你能吃啥啊。这一大桌子就咱们几个,你想吃哪个,大娘给你夹!”
霍天一毕竟是个小孩子,一会儿就忘了刚才的不快。指着那桌子上的小肘子:“我要吃肉!”
寇溪从来不是个抠门的人,请客吃饭只可能备上两份也不会让家里的人尴尬。既然有能力开店,就绝对不会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行,给你夹一块瘦肉。”霍天一大口朵颐着肘子,见到一个宝塔一样的肉山不由好奇:“大娘,这个是啥?”
“这个啊,这个就是五花肉跟肘子一个味儿。就是大娘给它弄了个造型,底下塞着菜干顶出来这个宝塔形状!”寇溪在上面夹了一块肉放在寇老太太碗里:“奶,这个你吃一块就行。太肥了,怕你吃多了血压高!”
“我吃啥都中!”寇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这一桌子菜,心里盘算着这些得需要花多少钱。不过她向来是支持孩子们的,尤其寇德旺坐镇肯定不会吃亏。她笑看着寇溪跟郝红梅:“你们两个孩子,现在手艺都这么好了。以后开饭店不用请大厨了!”
郝红梅啃着老母鸡的鸡头,一边唆一边道:“这都是老妹儿做的,我就是打下手。”
“寇溪啊,你现在咋能做的这么好吃呢。头前过年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唐金枝夹了一筷子凉菜送进嘴巴里:“妈,你吃这个凉菜。成好吃了!”
东北话里的形容词很丰富,像唐金枝就喜欢用“成”这个字。比如成贵了,成好吃了,成懒了。
寇溪笑眯眯的一边喂着霍天一,一边听着身边的三个女人闲话家常。时不时的搭腔:“想吃又不能下馆子,慢慢的就会了呗。”
“我奶奶做的就不好吃,大娘做的饭老好吃老好吃了!”霍天一一边嚼着肉一边跟着插嘴。
郝红梅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问道:“天一啊,今天这么多好吃的,你妈跟你奶可没有口福了。一会儿吃完了,你要不要拿点回家去啊?”
“好啊!”霍天一眼睛瞪得锃亮,他回头看向寇溪:“大娘,你不给我奶送饭吗?”
寇溪愕然:“送什么饭?”
“我奶说的,她不来你得给她送!”霍天一奶声奶气的说道。小孩子就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这桌上的女人说话一团和气分贝也低,他自然也不会高声说话。
“你奶不来吃饭让我送?她在家里干啥呢?你爷说,她跟你妈在家干活?干啥活啊?”寇溪心知肚明,却还要问一问。
“啥也没干,在家里玩呢!”霍天一吧唧着嘴巴对寇溪告状:“我爷不让她来,说她来就找你干仗。然后我妈来了,我奶自己在家里头我奶不乐意。所以我妈就跟着在家里啦!”
他笑的像个偷腥的小猫,一脸得意洋洋:“这么多好吃的,我都吃光了,不给她们留!”
寇老太太闻言放下筷子,吩咐寇溪:“你去加点菜,给她送过去。”
“我不去!”寇溪别过脸:“又不是不认识路,又不是瘫在炕上了,我凭啥送。”
郝红梅也点头:“要是平时处的好还行,对寇溪又不好,咱们上赶着有啥用。不送,我支持你!”
唐金枝面露为难:“这不好吧,你看外头那么多人呢。人家该讲究你了!”
“咱们老寇家请客吃饭,明天咱们老寇家开业。她有心就过来瞅瞅,心里头惦记着我这个人过来帮烧个火,这都没毛病。啥也不干等着我给送过去吃现成的,我咋那么贱呢!”寇溪脸色此时已经非常不好看了,气鼓鼓的嚼着菜:“不去,一会儿也不带让他们带回去一块姜的!”
寇老太太推了推自己的儿媳妇唐金枝,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唐金枝无奈的冲着婆婆摇了摇头,低声道:“听孩子的吧!”
这边高丽曼抱着肚子,肚子里叽里咕噜的乱叫。她苦着脸看着座钟上的时间:“这个时候肯定都吃上了,咋还不来送饭啊。饿死我了!”
“饿你就去做饭,煮点面条子就行了。”李翠莲没想到寇溪居然没给自己送饭,感觉在亲儿媳妇面前丢了脸。
“不是,真做饭啊?不等一会儿啦?”高丽曼咽了咽唾沫:“霍鲁回来肯定得带,要不在挺一挺?”
她起身对李翠莲道:“我去敲个西瓜,咱俩先吃半个西瓜顶一顶!”
“半个西瓜?”李翠莲挑眉:“你是猪啊,吃那么多!”
这个时候这边的西瓜品种很单一而且个头非常的大。因为家里人多,霍大贵全部都挑每个至少十五斤以上的个头买的。
李翠莲若是跟高丽曼吃了半个西瓜,基本上就等于吃饭了。
“我出去吃姑茑去!”高丽曼没好气的出了屋,蹲在院子里的栅栏底下揪着一片自己长的野果子姑茑吃。有的还没有成熟,酸溜溜的能把人的牙吃倒。
吃了几个姑茑,高丽曼又站起来到处转悠四处找点吃的。最后还是挨不住肚子饿,去开了一包挂面。开了火下了一把挂面,伴着酱油美美的的吃了一大碗。
打了个饱嗝之后,她又悄悄地将碗筷给刷了。灶坑里的火用一把水给浇的干干净净,装作什么都没吃一样又跑回到了堂屋里。与李翠莲一起看着电视,一边等着霍鲁回来给她们带点吃的。
“你刚才是不是吃东西了?”李翠莲皱着眉:“我咋闻着你身上一股柴火味儿呢!”
“我没吃啊,就揪了两根小葱对付一口!”高丽曼撒谎从来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的。
“哎呀,这爷俩真是不着三四。”李翠莲忘了一眼时间,皱着眉毛:“吃啥山珍海味啊,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啊。”
她想了想吩咐高丽曼:“你去瞅瞅去,别在那头喝多了。把天一接回来,早点睡觉。跟他们那一群酒闷子不定啥时候回来呢!”
高丽曼得了赦令,立即欢快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喜滋滋的说道:“行,我去把孩子接回来。然后再给你带点饭回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削你
高丽曼是顺着声音找到了宴客的房子,她见到那写着“寇记”的牌匾那屋大门紧锁。
旁边那屋笑声劝酒声不断疑惑着走过去,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了一大堆的老爷们,在里面很自然的找到了霍鲁。
她惊喜万分站在门口大喊一声:“霍鲁!”
把众人都喊愣了,霍鲁满脸通红觉得很丢人。他见到妻子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不耐烦的吼道:“干啥呀?”
高丽曼见在众人面前他对自己不假辞色觉得更丢人,想也不想的扬着脖子吼道:“我来接孩子,瞅瞅你喝的那个逼样吧,再把孩子给我丢喽!”
霍鲁没好气的指着走廊:“在里头吃饭呢!”
高丽曼连个招呼也没有跟众人打,径自的往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啥好饭啊,没喝过酒啊,一天天的不着家!”
一竿子打翻了一船的人,一下子得罪了所有的男人。
在这个时代的东北,男人们经常会聚在一起喝酒。有的时候连个下酒菜都没有,两三个人就这样喝着高度酒也能说一下午的话。更不要说寒冷的冬天,从外面回来需要靠喝两口烈酒暖身子了。因此男人们从十七八岁开始一直到六十七八岁,大多数的男人都有非常好的酒量。
今天寇溪拿出来一瓶特供茅台,每个人只分到一点过过嘴瘾。最后还是要喝平常喝惯了的白酒,就着一桌子的好菜喝的红光满面。
谁家的媳妇儿都有不愿意男人喝酒而整日吵架的,因此高丽曼刚才的絮叨并没有让大家太过难堪。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霍大贵父子二人就不这样想了。尤其是难得跟红旗镇的几位大佬在一起,高丽曼这样做实在是丢人现眼。
高丽曼倒是不知道这些,她穿过走廊趁机四处打量。发现这个房子居然也是有人住的,那厨房已经用白色的瓷砖铺了灶台跟墙壁。木柈子放在铁桶里面十分的整齐干净。
走廊两侧一共两个屋,一间屋子装修的跟寇溪那屋差不多。地上阔气的铺着白瓷砖,炕上摆着姜黄色新打的炕琴。炕上铺着的是白色格子纹的地板革,下面同款姜黄色写字台一个一人高的高低电视柜。
窗台上的铺着宽厚的浅色大理石,窗户框用的是也不知道是铝合金的还是什么金属的,看着很高级很贵的样子。
高丽曼倒吸了一口凉气,酸溜溜的嘟囔着:“这得多少钱啊,娶新媳妇都不敢这样造啊!”
窗台上摆着的几盆花,高丽曼认得就是在寇溪屋里头的那几盆。而窗台下的那组沙发,就是寇溪当初结婚时用的那一套。
“不是说买了一套房子么!”高丽曼揪着胸口的一副,觉得自己似乎被人骗了。
这屋里面的一事一物,不管那墙上涂得厚厚的白涂料还是地上擦得锃亮都能打出溜滑的白色地砖又或者是那价格不菲的白钢窗,都在透露着一个讯息,寇溪有钱,超级有钱。
她从那屋里面冲出来,打开后门见到了寇溪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西瓜。地上自己的儿子霍天一正在耍宝满地打滚博人笑。
寇溪抬眼看见高丽曼拉开那扇纱门走出来,愣了一下笑着站起说道:“你来了!”
寇老太太等众人齐齐回头,见到阴晴不定的高丽曼。
“恩,不来还不知道呢。嫂子现在发财了,住这么好的房子了。”高丽曼边说着边走到饭桌前,她低头看见那一桌子的好菜,不由瞪大了双眼。
这种规格,起码在两年前她是吃不上的。从她记事儿起到现在二十多年,她吃过最好的一桌酒席就是去年过年寇溪嫁过来的时候。
尤其是过节过年,寇溪像是不花钱似的整治一桌子好菜。借着儿子女儿的光,寇溪做好好的东西她也能尝一口。
可像是现在这样,一大桌子的硬菜摆在面前。大虾螃蟹都是听别人说过的,自己从来没吃进嘴巴里的。这里有的菜,她压根就没见过。
想着自己刚才偷着煮了点面条拌着酱油吃,生怕被婆婆知道了挨骂。同样都是儿媳妇,寇溪却在这里大鱼大肉的吃,还要看着自己的儿子像个猴子一样满地打滚。
她嫁过来之前,自己并不觉得日子有什么不好。公公能挣钱,婆婆会持家。她有一儿一女傍身,在家里的地位很稳固。娘家的姐妹们也都羡慕自己,虽说在这个家里头自己说不上话吧,可隔三差五吃顿肉,一年到头能给自己做身新衣服她也心满意足了。
在看看寇溪嫁过来之后,她的日子变成了什么样?
她觉得一年一身新衣服,比娘家里那些姐妹不知道好了多少。可寇溪左一件呢子大衣,右一件白色的长毛衣。外头的衣服贵,她买了毛线织更好看。那脸上擦得粉,地上摆着的鞋,哪一样都高出自己老鼻子了。
她吃过的,自己听都没听说过。她说什么事儿,公公想都不想的同意。过年回娘家,婆婆还没说啥呢,公公就提前说要给钱。霍安骑着摩托大包小裹的驮着东西领她回娘家,霍鲁弄个破车拿着两个包就领自己回家去了。
好容易分家了,变成了她要老宅子单过,自己就得跟公婆挤在一个院子里。那房子是独立的了,可吃喝拉撒还在一起,算什么分家?
她有一个房子还不够,又弄了这么一个更大更好的恶心自己。现在更是娇贵的不得了了,请人吃席自己这个当妯娌的都不能出来吃一吃乐一乐了。
“凭什么?”高丽曼大吼一声:“凭什么好事儿都归你啊,凭什么呀!”
她伸手上前,将桌子一掀。整张桌子掀翻在地,那些好不容易做出来的鸡鸭鱼肉全都洒在地上。盘子、碗筷也都摔得稀巴烂。
“高丽曼,你有病吧!”寇溪站起来,扬手就给了她一嘴巴:“要疯回你家疯去!”
过去的寇溪有多怂包,高丽曼也是知道的。即便现在变得有些不爱搭理人,愿意争一争抢一抢了也没有到过动手的地步。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寇溪,歇斯底里大吼:“你打我?”
说着她上前要抓寇溪的头发,旁边的郝红梅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手。寇溪一个盖火锅,巴掌罩着她的后脑勺拍了下去。紧接着抬起膝盖,冲着她的脸就是一个电炮。
高丽曼“啊”的一声倒在地上,捂着出血的鼻子哀嚎。
听见了这边有动静的霍鲁连忙冲了过来,看见寇溪怒气冲冲的样子竟然不敢上前了。只能在外围嘟囔:“这是咋地了,咋地了。”
寇老太太捂着胸口一副受了很大惊吓的样子:“哎呀,太吓人了。这个媳妇儿精神病吧,上来就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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