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大峪睡得香甜,洛瑾伸手轻轻摸着他的额头,小孩子睡觉的时候最可爱,小腮帮子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门帘掀开,莫恩庭走进来。洛瑾慌忙收回手,从炕沿上跳下来,身子往后退着。
    “我能吃人?”莫恩庭觉得洛瑾每次见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似得,明明对着侄儿那么好。
    “不是。”洛瑾双手攥着衣角,“我出去了。”
    还说不是,莫恩庭转头看着睡熟的大峪,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
    晨光投过窗纸,让昏暗的屋里清晰了些。莫恩庭掬了把冷水,洗了洗脸,两日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
    洛瑾出了西厢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东厢屋也没有动静,看来莫三郎是跟着去了段村。
    生火烧饭,家里的粮食这两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连前些天宁娘做的酱豆坛子也已经见了底。
    张婆子病的厉害,根本起不了床,早饭依然没吃,哼哼唧唧的只嚷着胸口憋得慌。
    饭后,莫恩庭出了门,他还要和村长一起去段村接莫大郎。
    临行前,张婆子嘱咐村长叫个人来,说是想找人说说话,其实她病着能说什么话,不过是怕洛瑾趁着家里没人跑了,而她又追不上,故而找个人来看着。
    洛瑾收拾完碗筷,院门推开了,一声笑老远的就响起来。
    “吃饭了?二郎媳妇儿。”来人是凤英,“说是二婶病了,就过来瞧瞧,好些了没?”
    “凤英姐。”洛瑾叫了声。
    “叫嫂子。”凤英拍了一下洛瑾的肩膀,“我先进去看看二婶。”说着掀帘进了里屋。
    里屋的张婆子咳嗽了几声,叽叽咕咕的跟凤英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凤英走出来,将笤帚从洛瑾手里接过来来,“二婶想睡一会儿,咱俩去你那儿说说话。”
    洛瑾一愣,凤英所说的她那儿是指西厢屋吗?
    “怎么了?”凤英脸上笑着,让人觉得她人很好相处,爱和人交道。
    两人到了西厢屋,洛瑾给凤英搬了个小凳子坐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怠慢了她,可是里间那是莫恩庭的地方。
    凤英倒是不怎么在意,看着墙角的木板,似乎也能猜出什么,“你多大了?”
    “快十六了。”洛瑾坐在木板的一角。
    “多好的年纪。”说着,凤英干脆也坐到木板上,靠着洛瑾近了些。“昨晚没吓着吧?”
    洛瑾摇摇头,“我当时没出去。”
    “你说钟哥也是的,怎就惹上了段村那帮人。”凤英叹着气,“倒是连累你们一家人,跟着受折腾。”
    “这件事过去了吗?”洛瑾问道。
    “你还不知道呢?”凤英看着洛瑾,“昨儿半夜钟哥回家,被藏在家里的段九正好逮着,人已经被带去段村了。想来你们这边算是没事了。”
    “钟大哥藏在哪里?”洛瑾又问。
    “说起来还是我家男人跟我说的。”凤英一脸神秘,凑近洛瑾小声道:“他说你家二郎猜到钟哥一定藏在后山,不出两天肯定回家。山上那么冷,又没有东西吃,他定然熬不住。”
    所以说,莫钟其实是栽在了莫恩庭手里。想想也是,堂兄弟的,应该很熟悉彼此的性子。
    “要说这事放在大郎和三郎身上恐怕都做不出来。”凤英自顾自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都是堂兄弟,一家人。”
    洛瑾觉得凤英这是拐着弯儿的说莫恩庭不顾手足情,心狠。
    “我就听人说其实二郎是二叔的亲儿子。”凤英打量着洛瑾,“说是那些年在外面跑,有个女人一直跟着他。后来女人死了,只好把二郎带了回来,记得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看样子凤英是个嘴碎的,洛瑾只是听着,没有开口说话。
    凤英见洛瑾这样,也笑着扯开了话题,“二叔还没回来?还想着那天过来请对联呢。”
    “嫂子先坐会儿,我还有活儿要干。”洛瑾当然不能一直陪着凤英说话,猪和鸡都还没有喂。
    “好,你忙,我去看看婶子。”凤英眼神一闪。
    家里没人,大峪只有跟着洛瑾,不管去喂猪还是捡鸡蛋,寸步不离。
    终于,快到晌午的时候,莫家三兄弟和宁娘回来了。大峪见到娘,飞快的跑了过去。
    回来后,一行人先是去看了张婆子。张婆子到底放下心来,可是一激动就咳嗽个不停。莫三郎进屋还没坐下,就出门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
    安抚了张婆子一番,莫大郎一家回了老屋。他的精神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想想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庄稼汉子被人给关了去,还诬赖他伤人,到底男人自尊心是很强的,这气很难消得下去。
    第19章 对子
    午饭是洛瑾一个人张罗的,这几天莫家的人都没有睡好觉,饭后人人都回了自己的住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洛瑾收拾完,回到西厢屋的时候,莫恩庭正在外间的架子上拿对联纸。
    “会折吗?”莫恩庭回身,手里拿着一沓纸,问洛瑾。
    洛瑾点头,走过去接过纸,低头看了看尺寸,是用来写大门对子的。
    “你先把这些折折,一会儿给我送去。”莫恩庭说完进了里间。
    洛瑾蹲在地上,将大门的对联纸对折两次,再竖着对折一次,这样纸上就会呈现折痕,写字的时候不容易写偏,排列规整。
    将叠好的对联纸送进里间,莫恩庭已经磨好墨,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粗头毛笔,大门对联的字要写的大一些。
    “要我帮你拽着吗?”洛瑾问道,对子的长度比桌面长出一些,墨汁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干的,如果放的不平,没干的墨水容易淌到别处,对子就会毁掉。
    抬头看了眼洛瑾,莫恩庭嗯了声。
    知道莫恩庭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所以洛瑾是站在地上拽着对联,莫恩庭每写完一个字,她就往后拖一下。写完的对联摆到炕上放平整,等墨汁慢慢干掉。
    屋里很静,只有毛笔划过纸的轻微声音。莫恩庭的字写得很好,一手浑厚有力的正楷。对联的词句无非就是吉祥如意之类的,过年都讲究好兆头。他的手剩的白皙细长,袖口处沾上了些许对子纸的红色。
    有人帮忙,莫恩庭写得倒也快,没一会儿,整个西厢屋的两间全摆满了对联,将有些旧的墙壁都映的发红,竟是有些喜气。
    洛瑾将干了的对联,按照上下联一副叠好,摞在一起,放在炕头,便出了西厢屋。
    家里的苞米面已经吃完,洛瑾不敢擅自去动别的粮食,只能去老屋问宁娘。
    宁娘听到唤声走出来,“你跟我来。”
    两人回到正屋的正间,在西墙脚的地上有一块木板,宁娘将其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随后支使大峪将莫三郎叫了来。
    莫三郎点了灯,弯下腰跳进洞口,身姿轻盈。随后宁娘将一个篓子挂在扁担上,送到了洞下。
    洞底下昏暗,只能看见莫三郎往篓子里装着什么。不就,他就在底下说了一声好,宁娘便将扁担拔了上来,篓子里装了不少地瓜。
    “这是咱家的地窖子,里面放了些地瓜,好存放,不容易冻。”宁娘蹲下,将地瓜放进一旁的盆里。“咱娘病了,要吃些软的,晚饭就做地瓜粥吧。”
    莫三郎三下两下从地窖里爬上来,拍了拍双手,“大嫂,大哥没事吧?”
    宁娘叹了一气,“也不知道怎的,一句话也不说,就蒙着被子在炕上睡,愁死人了。”
    “你别担心,他应该是气不过,这两天让大哥好好休息。明儿,我去镇子上买些粮食回来。”莫三郎拾起地上的扁担,准备出去。
    里屋的张婆子哑着嗓子叫了声,“记得去你爹干活的那家铺子,会给咱家便宜。”
    “知道了。”莫三郎应了声。
    地瓜粥可以加入好几种谷物,大米,红豆,麦子之类都可以。只要将地瓜洗干净,用擦子擦成细条,与谷物一起炖煮就行。
    煮地瓜粥费火,要熬上不少时间,煮好后,黏滑软甜,味道很好。张婆子生病,倒正好也喜欢热乎乎的炕。
    晚饭,莫大郎没有来正屋吃,宁娘端了饭送去了老屋。张婆子想是去了心事,终于吃了小半碗的地瓜粥,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大峪倒是吃了个肚子滚圆,直吃了两碗,将宁娘吓了一跳,生怕他吃撑了。
    莫钟被带走一天了,莫家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宁静,院子里依旧有个不知疲倦的顽童。素萍没有来过,宁娘和莫三郎抽空过去看了看,说是大伯母的身体好像又差了。
    莫大郎回来后病倒了,赤脚大夫找不出病根,只给了个调养的方子,交代了几句注意的事。
    家里两个人生病,莫二郎要去学堂,莫三郎去了镇上,家里只剩下宁娘和洛瑾忙活。
    赤脚大夫姓王,村里人叫他王伯。此时他正和张婆子在里屋说着话。洛瑾烧了些热水送进里屋。
    “他王伯,大郎这是怎么了?”张婆子的病好了不少,并不像前几天咳得那么厉害,对自己的大儿子十分担心,“自打回来就没下过炕。”
    “其实大郎没啥病,就是心里有火。”王伯接过洛瑾端来的茶碗,看了眼这个莫家买回来的媳妇儿,一句话不说,身上的衣衫也早该洗洗了。
    “那就是没事咯?”张婆子自是希望儿子没有事,听王伯这么多,轻轻松了口气。
    “过些日子就好了。”王伯语气轻松,“你说这事儿闹的。”
    “那就好。”张婆子将洛瑾送来的水放到嘴边,水有些烫,让她嘴皮子一疼,“嘶!什么事也做不好,就会添乱。”
    屋里就三个人,洛瑾当然知道张婆子是在说她,她抿了抿嘴唇出了里屋。
    “等等!”张婆子叫住洛瑾,“昨天二郎不是写好了对子吗?你去给王伯拿来,直接捎回去。”
    “二郎都写好了?”王伯问了声,“那行,直接捎着。”
    洛瑾站在门边,看着王伯仰脸计算的什么。
    “一副大门,一副老屋门,三副屋门,两副拉门,大福两个,其余中福和小福你看着搭配好,就行了。”王伯说出自己家需要的对子。
    莫恩庭昨天只写了大门对子,其余的根本没写,洛瑾想着要怎么说出口。
    “不对,大嫂子那边我还要过去一趟。”王伯想起了莫钟的老娘,这两天也不爽利,“我先去看看。二郎媳妇儿,你先帮我准备好,回头我过来捎着。”
    “知道了。”洛瑾乖巧的应了声。
    送王伯出了院门,洛瑾回到西厢屋,她记下了王伯要的对子,她也会写,正好趁着空档可以写出来。左右对子的词句,以前祖父写过,她也记住了。
    从架子上取下要用的纸张,洛瑾想了想,掀开门帘进了里间。炕上的矮桌摆着笔筒,砚台,以及半截墨条。
    将纸折上痕迹,铺在矮桌上,洛瑾倒了点儿清水在砚台上,手里的墨条轻轻碾磨,待到差不多时,便从笔筒里抽了一支中楷毛笔。
    字体娟秀,挥笔自如。看着一个个的字从自己的手中写出,洛瑾想着上次写字是在什么时候。
    相对于对子,写福字就简单许多,在方正的之上写出一个大小合适的“福”就可以了。然后就是横批,每副对子都会跟着一张横批以及两个小福字。
    看着写完的对子,洛瑾很想像以前一样在空余的地方画上几笔,梅花也好,竹叶也罢。可是现在的她再不能如以前那般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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