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卡座的女生调笑着和他说了什么,伸在半空中的手上绘着精致的美甲,也宸一个字没听清,蓝蓝绿绿的灯光下,他连女生的脸都看不清。
酒吧里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打扮成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宸拨开人群,捂着收音口拔高了音量问电话那头的邓醒:你们在哪儿?
邓醒同样嘶吼着回答:你再往里面走!b22!
是荣城最火爆的club之一,成立时间久,前两年翻修之后地盘大了两倍,人也多到离谱。又加上今天是周末,明明□□点夜生活还没开始,但别说卡座,就连散台和舞池都是爆满。
b区是整个club最边缘低消最便宜的卡座,从也宸所在的位置过去,几乎要穿越整个酒吧。
找了半天,他才终于看到站在角落里四处张望也在寻找他的邓醒。
也宸见缝插针从卡座与卡座之间的间隙插过去。
人多的地方总是难免发生点碰撞的小意外,又因为现场环境,连声对不起或者不好意思都听不清。
也宸被擦肩而过的人撞偏了重心,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右侧卡座离他最近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住,避免了他挤进人家座位间或者摔人怀里的尴尬。
也宸连忙道谢,但酒吧里光线实在暗昧,一眼扫过去他连对方的模样都看不清。
只能听见对方轻拖着尾音回了句:没事。
那声音听着实在缱绻,也宸走了几步又不自禁回头看了眼,正好看到他伸手和别人碰杯。
玻璃器皿相撞间,里面的液体晃动冰块轻碰,被灯光一闪熠熠辉辉。
也宸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的发型好像和昨天见到的小提琴手一样。
第5章
迷幻的灯光不停从桌面划过,许遇行背靠沙发,双臂懒懒散散架在靠背上,一只手捏着酒杯,食指沿着杯沿画圈。
他半侧着身,目光落在远处也不知道在看谁。
沈暮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阿行,你看什么呢?
许遇行说:我好像看到了我亲戚家的小孩儿。
亲戚家小孩儿?旁边的主唱听到凑过来,你没看错吧?
许遇行仰头一口干掉杯里的酒,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推,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撞着杯壁叮当响。
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他本来就高,一起立沙发上的队友全都得仰着脖子看他。
主唱问着也四处看了看:在这儿找人不跟大海捞针一样吗?
沈暮跟着站起来,捞起沙发上的牛仔外套:你亲戚家小孩儿长啥样,有照片没,我帮你找。
酒吧里光线昏暗,许遇行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刚才那人就是也宸。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把人按了回去:你们在这儿等万老板,有事我给你们电话。
万老板是一位音乐人,今天toxic乐队整整齐齐坐在这里就是万老板攒的局。
据说是有公司在看了他们乐队昨晚的路演视频后,想要认识一下他们,特别是许遇行,大概是对他的小提琴感兴趣。
许遇行是半年前通过沈暮加入的toxic,在他加入之前toxic已经成立了四年,队友换了两拨,只有沈暮和主唱方万两个人是伴随乐队从成立走到现在的元老。
玩音乐不仅烧钱还费心,四年时间足够无数的乐队败给骨感现实放弃追逐梦想。
在许遇行加入前夕,toxic就处于这么一个濒临解散的阶段。
而许遇行的加入,说起来还有些儿戏。
就是听沈暮哭诉和感叹了几次,就辞掉了国外管弦乐队小提琴首席的工作。
当他背着琴出现在首都机场让沈暮去接他的时候,沈暮下巴都惊掉了。
无数的乐队成立又解散,谁也不知道这一次toxic能走多久。
但许遇行加入后的第一次路演,就让他们获得了关注甚至开拓人脉,这在以前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毕竟地下地下,全国成百上千支地下乐队,能冲到地上的又有多少?
虽然人家是冲着摇滚乐队的小提琴手这个噱头来的,但机会就是机会,没有好坏。
许遇行不愁退路,他们可不一样。
这是toxic最后的博弈,再不成成员们只能各奔东西。
宸儿!看到人邓醒两步跨出卡座。
也宸往他身后空无一人的位置看了眼,问道:人呢?
你是不知道江姿喝成什么样对上也宸的目光,邓醒顿了顿,江姿喝多了,刚才冲去吐,岁岁跟着她呢,应该在卫生间。
也宸盯着他:那你怎么在这里?
邓醒理所当然:岁岁让我在这儿等你。
也宸让邓醒给邓岁岁发消息,让她和江姿在卫生间门口等他们过去。
两人没走几步,邓岁岁就从人群里冲出来,路也不看扒开也宸和邓醒就要往前冲。
邓醒连忙抓住她胳膊:怎么了宝贝?
邓岁岁好似才看到他们两人,满脸的焦急:小姿小姿不见了!
也宸:怎么回事?
卫生间外面人太多,我不小心牵错人,结果就找不到小姿了。
邓岁岁越说越着急:怎么办啊,小姿她喝成那样,这里这么乱万一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可怎么办!
邓醒虽然安抚邓岁岁别着急,但他自己其实也急:宸儿,我和岁岁一起,咱们分开找。
他下一句有事电联还没说完也宸已经两步消失在人群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在酒吧夜店这些地方,最忌讳的就是醉酒的女生独自落单。
占地近四千平,找人简直海底捞针。
也宸除了着急之外,心底还隐隐压着一团火。
他一边给邓醒打电话,一边推开酒吧沉重的逃生门,和里面的乌烟瘴气不同,三月夜晚的风仍然有些凛冽。
后巷拉着打着荣城地铁logo的围栏,给这条本来就不宽的巷子留出一条可怜兮兮大概一米宽的小道,一盏昏昏黄黄的小灯缠绕着光秃的栏杆。club内的热闹被逃生门尽数拦住,只在门开时泄露出震耳的喧嚣。
没有灯罩的电灯苟延残喘地发光发热,将逼仄的小巷切割出明暗,无光阴影里的猩红火点,就像是夜幕上唯一的一颗星。
大概也是出来透气的人,藏在昏暗的夜色里点了支烟,只能看到一个细长的黑色剪影。
也宸瞟了一眼,转头便看见扶着墙站在垃圾堆前干呕的江姿。
邓醒还在电话那边说他们再去f区找找,也宸说:不用找了,来后门。
几人悬着的心落地,夜风很凉,把也宸心底的邪火也吹散了些。
江姿。也宸上前一步。
江姿手往后一伸,也没回头,被酒精腐蚀的大脑花了几秒钟才处理完信息,她慢吞吞说:别过来,这里挺脏的。
在也宸过来前江姿确实醉了,但她刚才吐了不少,稍微清醒了点。
她擦着嘴转身,盯着也宸看了半天,才扯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怎么在这里?
也宸避开这个问题抓住她的手腕,先跟我回去,邓醒和岁岁都很担心你。
江姿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问:那你呢?
也宸:什么?
江姿停下脚步,也宸只能回头看她,她反手抓住也宸的袖子,一瞬不瞬盯着也宸眼睛。
也宸的眼睛很亮,同样也很坦荡,但江姿仍不死心,偏要问: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找我的吗?
如果不担心,也宸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但两人都知道,也宸的担心并不是江姿奢求的担心。他错开眼,摸出手机给邓醒发消息,让他快点。
那一瞬间,江姿的痛苦委屈和酸涩,压得她红了眼眶。
两年来的喜欢刺得她忍不住掉眼泪。
灯光亲吻着少年的侧脸,江姿却几乎看不清少年的模样。但她知道,即使她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也宸连表情都不会变一下。
因为他不喜欢她。
数次,直白又明确地拒绝过她。
江姿蹲在地上,呜咽出声:不是说再也不管我了吗
就是因为他冷漠又温柔,才让江姿在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也始终放不下。
也宸被她哭得有些心烦,淡声道:邓醒让我来的。
他默了一会儿,话在嘴边滚了两次最后还是没说。
你是不是想说我很烦,他的不耐都写在脸上,换做平时江姿绝对不会说这些话,但她今天喝了很多酒,有些话说出来根本没过脑子,你为什么不说?
也宸也来了脾气,但他并不想和醉酒的人计较。
明天江姿想起这一段,也不过是徒增难堪。
他沉默,江姿反而得寸进尺,她浑身酒气,幻想着那点不可能的可能:你不说,就是不觉得我烦是不是?那你能不能喜欢我?
不能。
也宸明显看出她又醉了,扯着江姿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我确实觉得你挺烦的,所以我不可能会喜欢你。满意了吗,江姿?
江姿脚步虚浮,盯着也宸看了半晌,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又咧嘴笑开。
她一直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自己早在认识也宸之前就喜欢他了。
在初中毕业的暑假,江姿偶然路过一个露天的篮球场时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小心,等她反应过来,似乎已经能清晰看到迎面飞来的篮球的旋转轨迹。
然后一只手从半空中斜插进来,稳稳抓住了篮球。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好看得离谱。
但等江姿道谢时,那人已经运着球回到了球场,闻言只回身挥了下手。
就那么一眼,少年就撞进了她心里。
后来升学认识了邓岁岁和邓醒,再由邓醒认识了也宸。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跟着邓醒去画室找人,江姿才发现少年很会打篮球的手,执笔蘸取颜料扑上画纸时也是同样的赏心悦目。
她曾经以为,至少他们是有缘分的。
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将目光停留在也宸身上,追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也宸,但也宸从没回头或者停下脚步等过她。
他不喜欢她。
而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也宸面前丢了体面和尊严。
她在践踏自己的真心。
我不喜欢你了也宸。江姿又哭又笑,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醉酒的人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也宸不知道,但他希望江姿可以说到做到。
他拉着江姿往回走,目光扫过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站在那里的人早就抽完了烟,没有走估计是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出闹剧。
也宸半拉半抱地拖着江姿走了几步,江姿突然挣开他的手,一边指着他一边后退,嘴里仍然说着再也不会喜欢他的话。
江姿说:我可能再也不会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另一个人了。
江姿身后走过来几个脚步散漫凌乱的男人,是隔壁酒吧出来的醉汉。
江姿!也宸呵了一声,连忙就要去抓她,却还是没来得及,眼睁睁看见江姿撞在对方身上。
那醉汉舌头都捋不直,扶着江姿肩膀,表情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小妹妹,不喜欢他你可以喜欢我呀?
也宸脑子里的弦啪的断掉,憋了一晚上无处发泄的无名火终于有地可撒。
他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说话的人踹翻在地:把你的脏手给老子拿开!
第6章
灯火通明的主干道连接着无数条延伸至城市各处的幽暗小道,毗邻却各成一派,互不干扰。
后巷的空气里还隐约萦绕着club里的动感节奏,而这处光隅却安静得似乎可以听见挂在栏杆上电灯滋滋响的电流声。
也宸把江姿拉到自己身后。
找死!见到同伴被踹其他人狠狠啐了声,蜂拥而上。
在他们打起来的一瞬间江姿的酒就醒了不少,她又想回去喊人又担心也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拳头隔着衣服落在肉上的闷响听得她一阵心慌。
也宸既要顾着身后的江姿,又要应付三个酒精上头下手没个轻重的成年人,总有些施展不开。
十七岁的少年人没多久就落了下风。
混乱中她听见一阵叮里哐啷的混响,才发现被也宸踹倒在地的人反手在身边的垃圾堆里摸了个空酒瓶。
也宸!江姿大惊失色。
还没等江姿扑过去,她突然被人钳着手腕往后一甩,力道大得她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江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风刮过,抡酒瓶的人发出一声惨叫,酒瓶砸落碎成一地玻璃碴子。
有人挡在也宸身前,从江姿的角度只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像个巨人似的,几乎快和挂在施工围栏上的灯泡齐平。
高得过分。
就连也宸都有些发懵,双眼发直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大概有一米九还多,一头朋克的阴阳头还漂成浅金色,右边的头发短到只有一截发茬,露在外面的耳朵骨上镶了一排钻。
这些好不低调的耳钉因为没有头发的遮挡,灯光下锋芒毕露。
站在也宸的角度,还能看到他耳后乳突附近纹了个硬币那么大的简笔小狗。
这一米九的身高往这儿一杵又是这副流氓地痞似的打扮,别说也宸这边懵逼,对面几个人也同样犯怵。
那个醉汉一连被踢两脚,疼得龇牙咧嘴,抱着肚子哎哟个不停。
几个大男人欺负俩小朋友男人轻拖着调子,听着倒像是在笑,但从对面几人警惕的神色来看,他的表情断没有这么如沐春风。
果然下一秒,也宸就听见男人嗓音一沉:不太厚道吧,兄弟?
他说着上前一步,几个醉汉呈防御姿态,随着他的逼近下意识后退,随即装模作样地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老子去叫人,有本事别跑!
说着慌忙搀起蜷在地上的同伴,连连退后到一个安全距离,见男人并无上前之意,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