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用了茶点暖了身子,再一起去给李王妃请安,李王妃身体抱恙,还在睡着,他们就在屋前磕了几个头。英亲王尚在宫里主持内务,赵纯暂时无法拜见。
请安之后,他们去了从前赵纯住的小院安歇。
……
景元二十年腊月,先皇出殡,翌年新春,新皇徐玥正式登基,改年号为元祐。
时间匆匆到了端午,本朝延用汉文帝时期流传的天子国丧民间服三十六日丧期的传统,这时候也过了国丧了。端午临近,东京城也一片欣欣向荣的火热,街头熙熙攘攘。
四辆马车停在英亲王府的仪门,前两辆是人乘坐的马车,后两辆载着礼品。
来人下了马车,正是赵李氏、赵王氏及赵王氏的大儿媳赵秦氏,还有赵秦氏的八岁的女儿赵婉。
王府的总管见是赵家人,不敢怠慢先带进府去,到了东院世子和世子妃的大院,便在花厅用茶等候。
赵清漪也刚刚带着潘氏和李氏理了王府外面的各种厂房的账册,听说娘家的人来了,也就与他们穿着便服去花厅了。
双方一阵寒暄见礼后,各自入座。
赵清漪微笑道:“父亲身子可好?”
赵李氏应道:“他还天天看着仁儿和信儿读书,就是那脾气。”
赵怀方年近七十,他这二十年来基本上称心如意,女儿出嫁之后虽然仍然以一己之身支撑起整个赵家,可是对他已经不太亲近。
赵清漪说:“那个年纪了,还是要多多走走,活动身子骨,才能健康长寿。平日不要断了太医开的药膳。”
赵清漪和赵怀方感情不亲近,是因为研究过赵怀方这种人,从而发现他任务的出发点,首要一点并不是女儿的幸福,而是读书人清高的一口气,那么身为女儿身份的她也在物质上尽义务,孝道上不落人口实,感情上就适可而止。她也不能现在为自己和赵怀方理论,毕竟他是老板,作为员工,哪怕是ceo,可以指责董事长开公司是首要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为了造福人民吗?
赵李氏说:“太医月月诊脉,药膳都没有断过,你就放心吧。”
赵王氏问道:“眼见端午要到了,皇上可要举行龙舟赛?”
赵清漪说:“这我倒不晓得。”
赵王氏说:“皇上刚刚登基,也是好一番新气象,朝中也有许多人事调动吧。”
赵清漪瞟了赵王氏一眼,又看看赵李氏,淡淡道:“朝中之事,轮不到我们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赵李氏说:“我们哪里有随便说道朝政的心,只不过……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娘儿说几句交心的话。皇上毕竟是你生的,也在你身边教养长大,十六岁才进了宫去当了太子。我这原来当外祖母的也是疼他疼在心里,但想皇上当初一人进了那不能相见的地方,不知有多苦。如今登了大宝,管着这诺大的江山,身边又有多少贴心人呢?一家子的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谁还比得上自家人贴心,更能帮着皇上呢?”
赵清漪脸色在赵李氏说话时越来越沉,等她说完一通子话,不禁微微冷笑,说:“可不就是‘一家子骨肉’这几个字吗?所以我这个外嫁女儿这些年不都还养着一大家子吗?开了新厂都还分润两成给你们家,若要再多,王府这么多人,我也有纯儿、悦儿、玖儿、玉儿,真要说起来,还有当今,用两成来孝敬二老也不算不孝。皇上左右有百官效忠,还有有世子这个叔叔帮着,也有曹家舅舅、表兄扶着,曹家还是明霞郡主的夫家家族呢,我是一点不操心。娘突然说这话又是何缘故?”
现在的曹太后也是明霞郡主夫家的家族的,徐玥成了曹太后的嗣子,按礼法曹家才是正经的国丈国舅。
别人家是父兄是女儿妹妹的靠山,可他们家是一家子全靠她。
赵清波到这个年岁还没有秀才功名,还幸好他的儿子考出了秀才。原本以他们家的关系要捐个官也不难,但是赵清漪早几年就强烈反对捐官。当时她就和他们说:有本事就自己考,以她的身份,朝中没有人能在科场碍他的前程。若是没本事的话怨不得旁人。
当时赵李氏和赵王氏都好大没趣,赵怀方还有读书人的死要面子,没话可说。
其实时日久了倒是原疼爱女儿的李氏和嫂子王氏暗自心头对赵清漪不满,但是不敢明着反对她。
赵李氏疼惜儿子,这是一个母亲避免不了的老来的问题。
赵李氏原想着的说辞是徐玥新登基,手中还需要贴心的人使,自家人当然更信得过,赵清波是徐玥唯一的亲舅舅。
赵李氏被赵清漪一番话曲解,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赵王氏说:“妹妹,礼法虽然如此,但是我们才是皇上的……”
赵清漪啪一下放下茶杯,说:“大嫂这是想陷皇上于不义吗?嗣子也是子,你这样说,让太后娘娘怎么想?做人便是要守好自己的本分,若是得陇望蜀,这亲戚也没法做了。”
徐玖的妻子潘氏从来没有见过通情达理的婆婆说这样的重话,不禁大气不敢出,还是赵纯的妻子李氏早年服侍婆婆的经验多,忙打圆场。
“母亲莫气了。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便是天下人都挖空心思谋私,咱们也不能害得皇上谋私,这才是帮到皇上。舅母也是为了赵家才一时急了,赵家多少年都是由母亲一手扶持起来,我想舅母也希望家里能自立,减轻母亲的负担。舅母一时顾着小家,才有这越矩之处。”
赵清漪呼出一口气,说:“但凡兄长便是能堂堂正正考中举人能治理一个厂,我有何话说。如今年近五十,精力大不如前,便是有官位,何不让年轻有为之人去做,才能造福百姓,为天子分忧。”
赵王氏心头又是担心又是不服气,眼见往来人家都是官宦诰命,她这个皇上的新舅母还是个白身,心中哪里能平衡了。
赵李氏原想现在皇上都登基了,赵清漪该能松口。没有想到还是这样,面上下不来。
第762章 第三单元番外2
赵李氏说:“老身一把年纪了,这张老脸也没了,既然世子妃娘娘这样说,我也不敢求你。真的走投无路,左右我这老骨头跪到朱雀门前去,便是叫御林军给打死,也便是了。”
赵李氏当年爱女儿不假,可是女儿到底嫁了,儿子孙子还在眼前,老太太见个个富贵人家都是如此,只觉自己也不求儿子在有生之年当上宰相,只求个小小官位,轻而易举,只女儿这里不松口。人人心中有私,老太太年纪大了,更会糊涂起来。
潘氏吓了一跳:这外祖母这是要让母亲难堪,她要是这么干了,人人都要指责母亲不孝了,不然有什么事还需她到朱雀门前跪的?
赵清漪目中闪过冷光,说:“好,母亲这是将我的军!升米思、斗米仇,诚不我欺。你们就觉得外嫁女养着父母是天经地义的,养着兄长一大家子三代人也是天经地义的?若母亲要逼我,我每年给二老两千两银子奉养到你们寿终,从此以后赵清波一脉与我再无干系!”
赵李氏一噘,就要倒去,赵王氏和赵秦氏连忙扑上去:叫道:“老太太!”
赵王氏道:“妹妹,老太太年事已高,你怎么能和她说这么重的话?”
赵清漪素来烦这些老人一晕能就绑架实际上最孝顺的儿女做不合理的事,冷声道:“送客!”
说着起身,拂袖而去,让赵王氏一时下不来台。
……
赵清漪身体自然比常人要好得多,四十七岁还是远离高血压的,这时却是心气不顺。
她不禁想到经理人现代时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位亿万富豪发达了,想要带着老家全村人过好日子,所以花了一笔巨款,盖了几十栋别墅,打算分给村民。结果在分房时闹得不可开交,迁到外地的村民迁回村要求分房;家中有儿女长大结婚的要求多分一两栋;还有隔壁村的外嫁女家也跑来要求分房。这致使原来的房子远远不够。
人性的复杂性,真的不要去挑战。
也是经理人第一个角色和第二个角色没有见过娘家人这样坑她的,当初也事情多做了一点。第一个角色时,赵家人扩大视野,改造了自想,并且深有悔过,赵清河当上球星后也不会有暴发户心态,一时兢兢业业训练打球,32岁退役也经营国内的球队和体育品牌公司,个人生活仍然很俭朴,坚持做慈善。
第二个角色时,家人都是神队友,家人没有什么需要她担心的。
或者只差当年给赵清波开个读书的挂,可是依赵清漪看,近些年的赵清波实在不像是勤免的人,若是给他这样的人开挂,实在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不努力开挂了也未必能做个好官和好人。
徐昀下午下衙来,听说丫鬟禀报赵清漪今天发了大脾气,进了屋来。
赵清漪还赖懒洋洋躺在榻上眯着,他走近坐在榻沿,摸了摸她的额,赵清漪只是浅眯着,一下子醒了。
“你回来了,都这个时辰了。”
徐昀将她按回榻上,问道:“岳母她们怎么气着夫人了?”
赵清漪道:“是不是朱儿多嘴了?”
徐昀说:“你怪人家做什么?人家贴心侍候你多年,冬天就要外嫁了,你又要惦念了。”
赵清漪身边的四年换一轮的大丫鬟全是嫁给良家子的,许多小官家或者有功名在身的人来求娶,所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
他们有功名在身,将来夫人需要在贵族圈子往来,小家女还真有先天的劣势,大家婢就见多识广了,而英亲王府世子妃身边的丫鬟来求娶的人条件更是往高了提。
赵清漪叹了口气,说:“人心难测,欲壑如渊,有时我真的会感到很疲惫。”
徐昀微笑道:“儿女们都这么大了,还有好几个儿媳在身边尽孝,有些烦心事交给他们就好了。你要是闲下来,咱们也学父王和母妃,去到处走走。”
李王妃今春病愈后,感觉人生苦短,尽已白头,就要到处去玩了,她少年时也不是锁在深闺的人,英亲王就致仕带着李王妃下了江南。
赵清漪苦笑,说:“我可能还真是操心的命。”
徐昀说:“你真不必如此。大舅哥这二十年还是白身,确实也说不过去。”
赵清漪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若将来玥儿想整顿吏治,打铁还要自身硬,我赵家都无人买官捐官卖官的,才能堵人的嘴。”
徐昀冷哼一声,说:“你呀,就知道为他着想。”
徐昀想想自己十几年的皇帝梦被徐玥那小兔仔子截了胡,一阵郁闷,这妻子处处为他着想,他也吃味得紧。早知道小时候不这么宠他,多抽他几顿才好。现在人家是皇帝了,他是礼法上的皇叔,是抽不了他了。
赵清漪起身来,看穿丈夫的心思,说:“多久的老黄历了,还惦念着呢?”
……
赵纯从妻子口中得了事情的始末,去过探望赵怀方,赵怀方倒是绝口不提那事,反而赵李氏说是病了,拉他在跟前说了一通子话。像是赵清漪多不尽人情,为难她一个老婆子似的。
赵清波更躲着不见人,赵纯为官数年,自然明白人情世故,没有多留。
端午过后,一日皇帝徐玥朝政过后,招他打马球,私下无人时才和徐玥说起来。
徐玥十六岁才被过继,现年十八岁。他在宫中时是日夜思念自己的亲生父母,登基后野心渐重,思亲之情没减,只是学会控制。
皇帝说:“母亲可是伤了心?她这辈子过得也太难了。”说着,皇帝也不禁落下泪来。
赵清漪当年和沈俊的事现在天下皆知,十五到二十五岁最好的年华过尽了被人作践的苦日子,丈夫却背妻另娶,只怕是打着将来掰开她这拦路石的心,等于在她头上悬着一把刀。她要是不合离,一定没有好结果。
她嫁给父亲,夫妻和美,可是她无娘家可靠,她只有自己呕心沥血经营,让自己身价万金不换,也养活娘家一大家子,更赢得显赫婆家上下的尊重。
赵纯说:“臣也只能尽人子之力,为母亲担起这事儿。”
小皇帝叹道:“不就是一个官位吗?朕下旨封外祖父一个虚衔就是了。”
赵纯道:“这么多年,外祖与王爷也是老交情,王爷所惜者就是这份君子之交。母亲也不缺钱,她何不给外祖父捐个官呢?母亲定也有考虑的。”
皇帝点点头,又说:“你出宫前到御膳房去找阿姐和姐夫,朕放阿姐三天假,让阿姐好好服侍母亲,朕过几日再去探望母亲。”
皇帝还是小屁孩时就是吃赵悦做的菜的,他十分挑食,赵悦后来又嫁了一个酷爱美食的丈夫,两人就是有无限的兴趣研究美食。后来他当了皇太子,就把赵悦和其夫招进东宫掌着厨房了。
……
赵清漪虽然被娘家添了回堵,但是发现儿女和媳妇们都很孝顺,心中也舒坦起来。
这天皇帝来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赵清漪也十分高兴,慈爱地抚着他的发,说:“皇上比从前壮实多了。”
皇帝说:“我天天坚持练功不缀,总要胜过父王才好。”
赵清漪说:“要叫皇叔。”
“此时没有旁人,母亲不用担心。”
赵清漪又问道:“你也不小了,听说百官都上奏你早日立后选妃,太后娘娘心中可有主意了?”
皇帝想着自己的身份,实难有夫妻和乐的时候,他登基之初,纳妃确实是马上平定朝堂的手段。
皇帝道:“太后的意思是立后之后,再选二妃进宫,选了曹家、刘家、杨家的姑娘,但是立谁为后,太后还没有拿定主意。”
赵清漪笑道:“不如皇上偷偷瞧瞧,自己更喜欢谁,就立谁为后。”
皇帝到底年少,说:“母亲怎么能打趣我呢?立后纳妃,我又多了这么多应酬,喜不喜欢都得认了。”
赵清漪说:“哪里能叫应酬,女孩子也是很有趣的。”
她从前教养儿子严格,但是现在他都当了皇帝了,这个时代的皇帝也不适合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有什么女子想要求得皇帝的全部的爱,那也得她承受得起。如果女子的家族承受得起,就外戚专权了,还得她自己的威望贡献担得起,少年女子谁有这样的条件呢?如她这样承担着一个不背着江山的亲王世子的爱已经很累了,可想而知皇帝的爱需要女子更多的才智。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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