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六斤方才那句话,许元姝觉得自己的心寒了个彻底,就算是太后教唆的……那也只能证明他六岁就有了这个心思。
“娘娘。”六斤上前一步,郑重其事的行礼,道:“请娘娘屏退左右,奴婢有要事禀报。”
魏贵太妃眉头一皱,方才在密不透风的产房痛哭一场,又吸了不少血腥气进去,现在只觉得头晕脑胀,反应稍稍慢了些。
就这么一下子,六斤就又上前一步,“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魏贵太妃现在清醒了,她看着六斤,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里先跟她说一声?
而且当着皇帝的面,叫他听见这头一句,就不能再叫他出去了。
魏贵太妃试探地来了一句,“有什么事儿,我这会儿头疼。后头钱太嫔尸骨未寒,你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六斤左右一看,声音却越发的坚定了,“请娘娘屏退左右。”
纵然是早就已经商量好的,知道六斤当着人对慈庆宫冷淡都是装出来的,可魏贵太妃这会儿也有点生气了,她手一挥,道:“你们都下去,六斤公公有话要说!”
殿里的下人,包括青花在内,都一个个往外头走。
许元姝跟皇帝对视一眼,皇帝给施忠福使了个眼色,叫他也出去。
魏贵太妃一边松开手,一边轻声对恭臻道:“好好带着弟弟。”
哪知道六斤忽然一句,“荣亲王请留步,奴婢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荣亲王。”
魏贵太妃冷笑一声,道:“青花,过来抱着恭钰!”
待殿里人走了个干净,魏贵太妃放下恭臻,叫他靠着自己腿,双手搭在他肩膀上,道:“六斤,你问吧。”
六斤先行了礼,这才道:“敢问荣亲王,过年的时候梁亲王摔了腿,太医给开的活血化瘀的膏药,现今何在?”
恭臻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去问宫女。”
听着倒是没什么。
许元姝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她往魏贵太妃脸上一看,只见她一脸的震惊,放在恭臻肩膀上的手也缩了回来。
魏贵太妃的心也冷了,别人兴许看不出来,可是她的手在恭臻肩膀上搭着,六斤问出那句话来……恭臻浑身都在发抖,一瞬间就僵硬了。
六斤道:“请娘娘移步,一起去荣亲王屋里看一看。”
魏贵太妃皱着眉头,只是她这会儿身体疲倦,一下子竟然没起来,恭臻想去扶她,却被她甩开了手,一脸委屈的站在一边。
皇帝跟许元姝两个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贵太妃,众人慢慢地往荣亲王屋里去。
先帝还在的时候,这两位亲王是住在后院左右两个偏殿的,不过等先帝死了,许元姝又做主把钱太嫔跟魏氏给挪了过来,加上钱太嫔又要生孩子了,他们两个就到了前院住着。
魏贵太妃的脚步有点慢,她心里虽然恨不得立即就进去看一看,再听一听六斤找到什么证据,只是越着急脚下就越乱,若不是有人扶着,下台阶都要绊一跤。
她歉意地冲皇帝笑笑,“要么还是叫宫女来吧,别累着皇帝了。”
皇帝一肚子的感慨,他比魏贵太妃更加震惊于六岁的孩子就能下手害人,可转念一想,也许是要从他身上引出来呢?
可是……六斤不像是会旁敲侧击的人,他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
这么一想,皇帝心里一瞬间升起对贵太妃无比的同情来,“还是朕扶着吧。”
说着他又看了许元姝一眼,道:“叫六斤来替换你。”
许元姝也摇了摇头,道:“还是我扶着吧,六斤怕是还有事儿。”
很快几人就到了荣亲王屋里。
六斤叫了跟着他过来的那几人进来,一声“找”字出口,其中一个宫女便在屋里翻找起来。
魏贵太妃眉头微微一皱,道:“她是……她是恭钰屋里的人?”
六斤应了声是,道:“她是去年奴婢亲自挑的人,只是伺候了没多久,打了个杯子,去扫地了。”
魏贵太妃见她一个个箱子找过去,只是找的都是低位的东西,没往上头去,很明显,只有这些地方能叫一个六岁的孩子藏东西。
很快,那宫女就在一堆小玩意里找到了个珐琅掐丝的小圆盒子。
放在显眼的地方,里头还有恭钰的拨浪鼓,练字练得秃了的笔,他似乎跟本就没打算藏。
那宫女上前行了礼,东西递给了六斤,道:“公公,正是此物。”
六斤又一扫太医,太医点了点头,道:“的确是这个。”
六斤打开盒子一看,里头已经空了,他顺手把盒子递给了太医,又看着恭臻,问道:“敢问荣庆王,这里头的药膏呢?”
恭臻咬了咬牙,抬起头来说,“给弟弟擦了。”
这盒子不大不小,许元姝看过去,觉得正好比她手掌大一圈,盒子厚度大概有一寸半,纵然是盒子壁厚,这么多药膏,给一个两岁的孩子擦,那也是擦不完的。
何况她根本就没听说恭钰有什么不好,这就是说,纵然是摔了腿,最多也就是淤青而已,根本不严重。
这药膏就更不可能用完了。
魏贵太妃浑身上下都开始抖了,许元姝扶不住她,急忙跟皇帝把魏贵太妃放到了椅子上。
“六斤!”魏贵太妃怒道:“你哪里来的证据!你既然知道,却又为何不早说!”
第339章 失了圣心
魏贵太妃先质问六斤, 又问哪里来的证据,证明她下意识里是想保住荣亲王的。
许元姝默默地想, 不过她倒是没觉得惊讶, 毕竟还有半夏在前,魏贵太妃的心肠可以狠到什么程度, 又能护短到什么程度, 她早有了准备。
余光扫过皇帝,看见他脸上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元姝心中一叹, 魏贵太妃下意识的反应瞒不了她,也一样瞒不了皇帝。
“娘娘。”六斤叫了一声, 却又停了下来, 像是思考什么,不过许元姝猜他多半是故意叫人看见的。
只有她知道, 那天她虽然是一时冲动的说要换皇帝……可是六斤的反应, 不可能这样慢。
“奴婢知道的太晚了。”六斤叹息道, 他咬了咬牙,“奴婢得知此事, 一开始是因为荣亲王想要引得娘娘主意……”他忧伤地看了一眼荣亲王。
“他们两个小小年纪……先帝去了,奴婢觉得等他再长大一些,陛下已经给他挑师父了, 等开始读书明理, 他就不会有这样的举动了。”
“况且梁亲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 明显是在犹豫这些话该不该又或者能不能说出来。
“腿上的淤青很快就散了。奴婢觉得这样的事情, 能不说出来就先瞒着吧。”他头低了下来,“奴婢觉得要不了多久,荣亲王就能想明白的。”
魏贵太妃又去瞪那宫女,“你又是哪个牌位上的人!主子出了事情,你不来回报我,你去找六斤?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宫女跪在地上没说话。
只是六斤方才那句话,说她没两天打了个杯子,就被撵去扫地了。
宫里主子身边人虽然很多,可真正得用的也就那么几个,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往主子身边凑的。
况且一个犯过错儿的扫地宫女说的话……又是这样的内容,许元姝觉得依照魏贵太妃的脾气,八成就是直接撵出去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六斤回来都什么时候了?朕又给他派了不少差事,这些事儿他顾不上也是在所难免的。”
听见皇帝开口,那宫女磕了个头,道:“奴婢……奴婢还有一事禀告。”
“你说吧。”皇帝道,他看了眼脸色煞白的恭臻,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宫里的,至少不能再叫魏贵太妃养着了。
他跟元姝两个隔三差五的就来慈庆宫吃饭……皇帝打了个寒颤,又想起昨儿钱太嫔生孩子时候恭臻的表现。
他是真的担心钱太嫔……还是担心钱太嫔死了没有?还是……药会不会被太医查出来?
“小主子身边的杏儿姐姐……老跟主子说些奇怪的话。奴婢听见她说贵太妃不喜欢赵贵妃,又说等钱太嫔生了孩子,慈庆宫就有三个孩子了,也不知道照不照顾的过来。”
魏贵太妃气得胸口都疼了,“把她给我拉过来!再把青花给我叫过来!她是干什么吃的,我宫里有这样的人,她居然没查出来!”
说着又去瞪那宫女,“这样的话你为何不早说!”
那宫女磕头道:“奴婢是扫地的宫女,杏儿姐姐是小主子身边的最得力的管事宫女,奴婢不敢,奴婢怕人说奴婢是为了害她,好自己上位。”
魏贵太妃深吸了一口气,“那你现在就敢说了!可见你的忠心也是假的!”
那宫女低着头不说话,许元姝轻轻咳了一声,魏贵太妃听见她的提醒,想起皇帝还在这儿,重重喘了两口气,只等着人过来,也不说话了。
皇帝便问太医,“为何前头一个太医什么都没查出来?”
六斤带来这个太医便道:“回陛下,宫女说钱太嫔吃了山楂,山楂这东西的确是不能生产的时候服用的。”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而且山楂能加宫缩,若是宫口没开……的确就危险了。”
“还不是你们学艺不精!”魏贵太妃怒道。
很快青花就跟杏儿一起来了,魏贵太妃一拍桌子,便是:“说!是谁指示你教唆小主子害人的!”
杏儿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头,道:“娘娘!这怎么能是小主子害人呢?不是钱太嫔吃了山楂所致?”
魏贵太妃冷笑,“一个个的在我这儿打马虎眼,一个个的都像骗我,打!打一顿我看你还承不承认!”
许元姝忽然发现,到现在一直都是魏贵太妃在问话,完全不管皇帝还在这儿,纵然是能解释成伤心愤怒一时不察,可是时候想起来皇帝心里总归是有根刺的。
纵然是亲生母子,在皇权面前也容不得这个,更别说皇帝只是在她名下暂养了三年。
魏贵太妃那样的养法,当时看是没什么,可是等皇帝自己懂事儿,自己掌权又或者养孩子了,也必定是要留下芥蒂的。
不过这样是对自己有利的……许元姝觉得能影响皇帝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这样她能分到的权势才更多,她的话语权才更大。
她理所应当的专注听着,再不去提醒魏贵太妃了。
青花拿了竹片子,狠狠地杏儿手心各打了十下,不仅仅是打,还有个抽的动作,不过十下,她两只手就都破了,小声的哭了起来。
六斤又有动作了,他看着杏儿的目光冰冷,双手一拱,对皇帝道:“陛下,奴婢听见消息的时候,差人去查了她进宫的旧档,说她是兴平县人,父母俱在,有兄有弟——”
杏儿打了个寒颤。
“奴婢觉得不如差人去她家里看一看。”
故意留到这会儿才说,不难叫人猜到他这是故意想叫杏儿先遭点罪。
皇帝点了点头,道:“去吧,叫锦衣卫去。”
六斤一声是,出去吩咐了两句。
他这个恭敬又事事先请示皇帝的态度跟魏贵太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纵然是皇帝今儿想不起来……许元姝也会帮着皇帝想起来的。
魏贵太妃气得脑袋发晕,一边是钱太嫔还有那孩子血淋淋的样子,一边是面前这个脸色苍白,却已经没病没灾长到六岁的恭臻。
她手上是沾过血,可是她从来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
魏贵太妃觉得自己头都要疼的裂开了。
“我问你!你说我不喜欢赵氏是什么意思!你又说慈庆宫养不了三个孩子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