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举着手,姿势别扭的行礼,哭诉道:“娘娘,奴婢这也是为了主子好啊,奴婢想叫主子孝顺娘娘,娘娘是主子最亲近的人,可没想……”
她一边哭着一边磕头,道:“这都是奴婢的错儿,您饶了小主子吧,他年纪还轻,都是奴婢的错儿——”
“可不都是你的错!”魏贵太妃怒道:“把她拉下去重重打!”
恭臻忽然跪在了魏贵太妃面前,道:“不是她撺掇我的,是我……我没想到她就这么死了!”
恭臻哭了起来,很快便是上气不接下气,“钱太嫔老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昂的,我就是想给她个教训,我想着无非就是生孩子伤身,只要叫她不出来讨人厌。”
“求祖母别罚杏儿,她照顾我照顾得极好。”恭臻磕起头来。
魏贵太妃冷笑一声,道:“你给她求情?你跪下来磕头给她求情?她不过是个宫女!”她唇微微一张,“打!”
“慢着。”皇帝忽然开口了,他道:“朕以为等锦衣卫回来再打她不迟?”
魏贵太妃兴许是被血腥气熏得失了神志,又或者因为恭臻这个时候想的不是怎么脱了干系,而是不知悔改的替人求情而焦虑得完全没了自制力,她脱口而出,“上回陛下不是也直接打死了两个嚼舌根子的太监,怎么?当时没查怎么现在要查了?”
皇帝面色阴沉下来,他纵然是脾气再好,可是皇帝这个身份,就叫他不能容忍有人当着他的面如此激烈的反驳。
这叫皇帝解释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便是,“留着,等锦衣卫回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道:“朝中还有政务,朕先告辞了。慈庆宫一屋子的血腥气,叫宫女太监好好收拾了,钱太嫔还有那孩子……好生收拾了,钱太嫔葬入先帝陵墓,那孩子……朕给他个恩典,葬入西山陵园吧。”
皇帝说完便去拉许元姝,道:“跟朕一起走,你方才不是还头晕了,叫贺太医一会儿来看看。”
往前走了两步,皇帝又转头,目光落在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的恭臻身上,目光闪过一丝厌恶,“叫他在屋里好好待着,死的是他的弟弟,他也该有个悲伤的样子。”
虽然魏贵太妃没开口,不过屋里众人都是齐声声的“是”。
皇帝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在施忠福跟六斤两个中间一滑,道:“施忠福在这儿看着,六斤跟朕走,朕有话问你。”
许元姝看了一眼魏贵太妃,皇帝已经开始不相信她了,不然留下来的就该是六斤。只是魏贵太妃沉溺在愤怒伤心自责等等复杂情绪里,甚至也对六斤有意思埋怨,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许元姝跟上皇帝的脚步,出了慈庆宫皇帝脚步便慢了下来,,叹道:“我方才虽然那样说,可是那个宫女杏儿看着很是眼熟,昨天你们去里头的时候,恭臻一个人跑出来,就是杏儿追过来的。”
“恭臻能拿到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就算不是她撺掇的,但她的确是没好好侍奉主子。”
“可是恭臻……”
许元姝拉着皇帝的手,道:“我知道陛下是想证据确凿,毕竟关乎人命。可是……”
她微微一顿,显得有点犹豫,“荣亲王……这么小是没法出宫的,而且您才当上皇帝,就处理了先帝的儿子,还是长子……”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
第340章 没有证据也是太后
施忠福在慈庆宫看着, 这些事情都是有既定的章程,他不过盯着催一催而已,尤其是那个小小年纪就心肠歹毒的荣亲王,还是好好的待在屋里的好。
纵然施忠福不过是个太监, 跟这样的主子在一处, 也是觉得毛骨悚然。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齐公公, 道:“陛下的旨意,齐公公, 您老也掂量掂量。”
等齐公公带了荣亲王进去,施忠福在他们背后啐了一声。
害死自己父亲的遗腹子,就因为怕贵太妃不看重他们了?而且……梁亲王摔了的那会儿还不到两岁,刚学会走路的时候。
现在想想……谁知道是自己摔的,还是被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带出去摔的?
这心肠可真够歹毒的。
要是不看牢一点, 谁知道他会不会害第二个?
“赶紧着!”施忠福道:“手脚这么慢, 小心钱太嫔晚上回来找你们。虽然陛下体恤, 叫那孩子葬在西山陵园了,可你们也该知道, 那孩子是死在娘肚子里的, 没见过天日的,你们伺候的不好, 小心他夜里回来找你们!”
“施忠福!”
魏贵太妃被两个人搀扶着从殿里出来, “你胡扯八道什么!”
一院子的人都低下头来, 施忠福上前两步, 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道:“是奴婢失言,奴婢瞧见她们做事动作太慢,想催催她们。”
魏贵太妃深吸了两口气,什么都没说,就在台阶上看着她们,施忠福是不敢在说话了,宫女婆子的手脚也快了许多。
等外头太监抬来了棺材,魏贵太妃这才回到了屋里。
青花跟齐公公两个人站在她面前站着。
“这事儿——杏儿呢!”魏贵太妃问道。
青花道:“绑了绳子关起来了,嘴里塞了布,还有人看着,她死不了。”
魏贵太妃点了点头,放才在屋子外头吹了会儿风,她也算是清醒了不少。
可她情愿不清醒。
不清醒的时候只用生气,清醒了就得想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了。
皇帝把人都留下来一个都没带走,纵然是派去宫外的人还没回来,未尝没有叫她看着办的意思……
而叫她看着办,里头还有个隐藏更深的意思,那就是已经不满意了。
“恭臻……”魏贵太妃犹豫一下,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现在先不能想这个,“去杏儿房里搜,狠狠地搜,一块布都不能放过!”
青花应了声是,魏贵太妃又道:“报信那个宫女呢?”
齐公公道:“跟着六斤又走了。”
魏贵太妃冷笑一声,道:“去把六斤给我找来,我有话要问他,他到底是谁的人!”
“娘娘。”齐公公一瞬间有点犹豫,“这……怕是要叫陛下误会。”
魏贵太妃一脸的蛮横,道:“误会?我叫他来详细问一问难道不行?我一个贵太妃,他的皇位还是从我儿子手里拿去的,我叫个太监——还是我儿子提拔起来的太监,这样也不行?”
听见主子这样说,齐公公也不敢说不是了,不过他出了屋子却走得不快,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最好等锦衣卫把人带回来,尘埃落定了再说。
长乐宫里,皇帝午饭没吃多少,吃了饭就坐在一边,眉头微微皱着,显然还是在想方才的事情。
许元姝从甘巧手上接过茶杯,叫宫女太监都出去了,亲自端着茶杯过来,送到皇帝嘴边。
皇帝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
许元姝轻声道:“陛下,魏贵太妃也是太伤心了,不然不会口不择言的。”
虽然明说的魏贵太妃,不过暗地里抬举的还是六斤,他可是什么时候都没忘了规矩的。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接过她手上杯子,道:“我哪儿是那么小气的人。”稍稍一顿,他又道:“不过你说的对,恭臻怎么处理是个大问题。”
许元姝也跟着叹气,道:“若是叫人好好看着他,他一个小孩子倒也不怕什么,安王十岁出头就出宫了,还有四年。”
皇帝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好在这宫里地方大,养一个他是没问题的。”
两人又说了两句,外头宫女回报道:“陛下,娘娘,六斤公公回来了。”
皇帝前头叫六斤一起跟着出来,用的借口是有话要吩咐他,这不过是个托词,既然这事儿是他翻出来的,自然还是要他去办的。
好在兴平县就在京城周边,骑马过去不要半个时辰,所以吃过午饭刚到未时,锦衣卫的人就回来了。
六斤进来依旧先是行礼,然后把手中东西往皇帝面前一奉,道:“陛下,果然是有人指使。”
木盘子上放着十余根比手指头略粗些的金条,金子这东子重得很,这么粗的金条一根至少都在十五两。
按照宫里的月俸,就算加上赏钱,杏儿当一辈子的宫女都赚不来这么多。
皇帝拿了一根在手里颠了颠,冷笑一声,“金子沉手的很啊。”
六斤道:“一共三百两金子,都藏在房梁里头。”
他像是要给锦衣卫表功,又道:“那家里穷得很,周围邻居都说他们基本上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邻居们还经常帮衬接济着他们。”
许元姝也拿了金条在手里,细细看了一遍,道:“上头半点痕迹也无,这金子可能查出来源?”
六斤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查不出来。”
许元姝眉头一皱,皇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六斤又道:“虽然查不出来,不过陛下,您看这金条大小一模一样,表面平滑,上头一个点都没有,该是老手溶出来的。”
皇帝点了点头,“他们一家子倒是谨慎。”
“这金子成色极高……”六斤犹豫了一下,道:“奴婢差人看了,是宫里的金子。”
这其实是废话了,杏儿在宫里当宫女,不是宫里有人指示她,还能是谁。
许元姝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愤恨,又有一丝明悟,“陛下……宫里一年到头能拿出来三百两金子的人……其实也就两个。”
“宫规上都有的。”许元姝嘲讽道:“我们这些嫔妃们,发的都是银子,就是皇后,一年也不过八百两银子。不过到了太妃这一辈,太后一年是一百五十两金子,还有一千两银子。”
“再下来还有魏贵太妃,她手上的金子怕是也不少,好歹先帝也当了一年的皇帝,给她的东西不会少。”
许元姝一脸的讽刺,说话也有点刻薄了,“可她干嘛要花金子收买自己宫里的宫女呢?就为了叫先帝的遗腹子胎死腹中,叫先帝的儿子背上个弑母弑弟的名声?好断了他的前途?”
许元姝说完便是一声冷笑,“查不出证据也是证据,去看看宫门口,太后的人这些日子有没有出宫就知道了!”
六斤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双手一举,许元姝拿了过来先是扫了一眼,这才递给皇帝。
六斤道:“这是近两个月从玄武门出去的宫人名单。时间仓促,去年的记录奴婢叫他们去找了。”
这两个月是过年,虽然在孝期没有大宴,可是各宫进出的人不少,几乎是人人都叫了家人进宫一叙,就连长乐宫的名字也在上头。
从这名单是完全看不出来什么。
皇帝把这单子往边上一放,道:“去问杏儿。”
只是六斤出去还没多久,忽然又转了回来,皇帝疑惑地看他,六斤道:“陛下,贵太妃要找奴婢问话。”
皇帝有一瞬间的愣神,许元姝察觉到了。
“去吧。”皇帝应道。
等六斤出去,皇帝叹道:“他倒是个实诚人。去问杏儿自然是要去慈庆宫的,顺路一起都去了,也不用叫我知道。”
许元姝心中也是一叹,只是面上却不显,她道:“陛下……我想这宫里该好好的清一清了。”
“两年换了三个皇帝,宫里连着换了几波主事的人,上头的人换,下头的人就更显得乱糟糟的了。”
“我原先在宫里宫女的时候,打碎一个碗都得把瓷片拼齐了才能去销账,可如今连这样危险的药都能自己留着了。”
皇帝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许元姝又道:“况且……若是我有了身孕,我不想叫这宫里有一丁点不干净的地方!”
她脸上露出几分狠辣来,皇帝嗯了一声,又伸手想去抚平她的额头,道:“你说得不错,我们要在这宫里长长久久的住下去,还会有孩子,会白头偕老……这宫里得按照咱们的心意好好的梳理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