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斤迟疑了片刻,“衣裳?首饰?摆件儿?”
皇帝看他一脸犹豫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罢,就首饰吧,从太妃开始,一人一副头面,太后——太后既然要代发修行,就别给她准备了。”
六斤应了声是,皇帝又道:“你也去歇着吧,仔细天黑了眍了眼睛。”
皇帝说着就回到了长乐宫,许元姝手里拿着书正在看,皇帝伸手夺了她的书,道:“咱们出去走走?老在屋里待着,的确是犯困,又是春夏交接,换季越发得叫人懒惰了。”
许元姝下意识就把书又抢了过来,道:“我这儿看着正热闹呢,陛下要出去自己出去逛去,外头天都黑了,逛一圈回来还得再洗一遍,洗了就得清醒,那晚上还睡不睡了?”
“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赶明儿你又嫌我懒。”
这一连串儿的话叫皇帝愣住了,“你这脾气渐长啊。”
许元姝也像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拿书盖住了脸,“快别看我了,陛下您悄无声息的进来,我还以为是宫女呢。”
“宫女?”皇帝反问道:“你宫里哪个宫女敢这么对你,说出叫我也见识见识?”
许元姝笑了两声,把书丢在一边,跪坐在榻上,冲着皇帝虚虚行了个叩拜礼,又抬着头笑盈盈地看着皇帝,柔声道:“陛下我错了,您饶我这一次?”
皇帝往她身边一坐,手伸了出来,道:“咱们算算,我都饶了你几次了。”
许元姝把他手一抓往自己背后一藏,道:“横竖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皇帝手就摸上了她的背,轻轻一推,道:“那咱们在院子里走走?花儿都开了,走两圈正好消消食。”
“嗯。”许元姝一扭腰,双手就环上了皇帝的脖子,“你试试我还沉不沉了?”
皇帝笑了一声,也没说话什么,抱着她下地,又去给她穿鞋子。
“别。”许元姝把脚一缩,眼神有点闪躲,“痒。”
皇帝没忍住就在她脚心挠了挠,那知道下一刻,他就被他的爱妃一脚踢在胸口了。
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许元姝一愣,随即便转身将头埋在榻上那一堆软枕头上笑了起来,皇帝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个“该”字。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又伸手在她臀尖儿上重重一拍,听见“呀”的一声。
可总算不是该了。
搜宫搜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施忠福先来找皇帝复命了。
皇帝坐在书案后头,施忠福行了礼,还拿了个单子出来递给皇帝,皇帝笑了笑,道:“你这几个月也是长进不少,原先你回事儿的时候,全凭一张嘴说,是从来没有凭证的。”
这话不是亲近的人说不出来,施忠福脸上挂着笑,应道:“都是跟戴公公跟六斤公公学的,奴婢这点的确不如他们两个。”
“戴公公倒也罢了,的确是当了几十年大太监的主儿,可六斤公公比奴婢要年轻得多……可见的确是天生的。”
说着又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瞧奴婢这张嘴,哪儿有人天生就该当太监的呢。”
皇帝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倒也没追究他说这样的话。
打趣儿两句,施忠福正色回道:“几位娘娘宫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是在刘贵人屋里找出两丸加了红花的……”他想了想,道:“逍遥大蜜丸来。奴婢去太医院求证了,的确是太医给她开的方子,说是刘贵人胸肋胀痛月事不调。”
“刘贵人?”
施忠福应道:“是先帝的嫔妃。”
皇帝点了点头,又想等过些日子就该送这些不曾生育的低等嫔妃去家庙里了。
施忠福又道:“还在没人的偏僻宫殿里搜出些无人认领的东西来,都是宫外的,奴婢当众烧了,也就没再追究了。”
皇帝又点了点头,显然很是满意。
可是接下来施忠福就犹豫了。
他小心抬头,皱着眉头,语气也有点不太对,“只是……皇后娘娘的坤宁宫里,搜了两次。”
“头一次去见了皇后娘娘,娘娘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傅妈妈拦着不叫搜公主屋里,后来公主醒了就哭了,奴婢也不敢放肆。”
“今儿奴婢又去了一次,奶娘抱着公主去了皇后屋里,叫奴婢带着人检查了公主的屋子。”
施忠福说完,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他心砰砰砰地跳,他的确说的是实话,原先是打算告傅妈妈的,可是今儿这话说出来,他发现他连皇后都一起告了。
半晌,他头顶上传来皇帝的声音。
不悲不喜不惊不怒。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第349章 至少要瞒到六月
施忠福出来便觉得皇后要不太好了,只是……他转念一想, 皇帝既然不喜欢她, 那还是早点换人的好。
不然宫里上上下下都跟着难受。
不过换皇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施忠福叹了口气,这三天的差事办完了, 他也能稍稍歇两天了。
没两天就是三月十一, 宫里这几天十分安静。
太后不出门,慈宁宫来来往往的都是送饭的宫女太监。
魏贵太妃有学有样的躺在床上,只说自己伤心又说腰疼,也不出来了。
天气不太好,皇后这两日也不去西苑, 只在她的坤宁宫待着。
三月十一的早上,是宫女们进宫的日子,这日子叫许元姝想起原先她进宫的时候,一时间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来, 便换了一身稍显正式的衣裳,往御花园去了。
宫女们是从玄武门进来, 沿着宫墙跟御花园的院墙一路往东, 之后就到了那一片废殿。
只是现如今那地方不叫废殿了——
“前头便是凝合殿。”
许元姝站在御景亭里,这一处几乎是御花园最高的地方,刚好能看见沿着宫墙那些走过来的宫女们。
领头的女官时不时的转头说两句,“得陛下恩典,如今那地儿改名字叫凝合殿了,说起来凝合殿,里头还有一处屋子是许贵妃住过的。”
女官说到这儿便笑了笑, “若是你们里头哪个命好,能住在许贵妃住过的屋里,说不定也能像许贵妃一样得陛下看重,能飞上枝头——”
“去把她给我叫来。”许元姝面色一沉,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的几乎不剩什么。
其实没等她开口,甘巧就已经往门口走了,听见这吩咐便又应了声“是”,直接就下去拦住了带头的女官。
“贵妃娘娘要见你。”甘巧手一伸,道:“请吧。”
那女官神情紧张,低着头,道:“奴婢……奴婢还得带这些人去凝合殿。”
甘巧冷笑一声,视线在那些宫女身上一扫,刚进宫的人兴许已经够谨慎,但是规矩是绝对不好的,甘巧这么一看,至少就有十几个人把头低了下去。
“你们在这儿等着。”甘巧吩咐一句,头一偏又招手叫了御花园看门的太监和宫女过来,道:“你们两个看着她们。”
太监宫女应了声是,甘巧又回头看那领路的女官。
这下是真的没什么理由可找了,那女官跟着甘巧一路上了御景亭。
“娘娘。”不过短短这一小段路,那女官头上就出了一圈细汗,她一上来就看见许贵妃坐在当间儿,冷冷看着她。
“娘娘。”那女官就又叫了一声,心中忐忑不安,要说她这话是的确不该说的,听起来甚至有点叫那些宫女一门心思奔着皇帝去的意思,可——
“罢了。”许元姝挥了挥手,她觉得自己有点烦躁,原本想说的话也不打算说了,“今儿起你去皇庄上伺候,宫里是容不下你了。”
那女官一愣,急切地叫道:“娘娘!娘娘!奴婢是无心之失,奴婢不是有意的。”
许元姝眉头一皱,张忠海便拉着她的胳膊直接给人拉了出去,许元姝还能听见她隐隐约约的叫声。
“奴婢是尚宫局的人,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
许元姝猛地站起身来,“回宫!”
身边几人急忙跟上,甘巧想了想,轻声道:“娘娘,奴婢吩咐人去把那些新宫女带走?”
许元姝嗯了一声。
甘巧又到了围墙外头,环视一圈道:“宫里乱嚼舌根子是什么下场,你们也看见了,等你们学了宫规,就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了。”
说着她抬脚走到前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凝合殿。”
许元姝回到宫里就觉得眼眶有点酸,心里还有点什么又拧住了,她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还特别的矫情。
她当年能去伺候鲁王爷,的确是她谋划来的。
等皇帝中午回来,就看见里屋外头一圈伺候的人有点想拦他却又不敢的样子,皇帝是从来没见过长乐宫人这幅表情,虽然听说了早上的事儿,可……这反应是不是大了点?
皇帝绕过屏风到了西稍间,就看见他的许贵妃一人坐在桌边,虽然没到暗自垂泪的份上,可眼圈却是红的,眼眶里头半滴眼泪将落未落。
“这是怎么了。”皇帝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就去拉她,只是手刚拉上,就被人死命挣开了。
“快别难过了,人都给你打发去皇庄上种地了。”皇帝故意逗她,又道:“叫人说两句怎么了?我都叫人把那间屋子封了,以后不叫她们住,承乾宫翊坤宫都封了,长乐宫也封了。”
“那我住哪儿!”许元姝扭头瞪他,看见皇帝一脸的笑,她眼泪立即就下来了。
她一头栽进皇帝怀里,力气大的差点把皇帝也冲倒了。
皇帝微微一愣,双手环住她的肩膀,把人牢牢固定在了怀里。
“快别难过了,当初是我先救了你,要看上也是我先看上你的。你是父皇赐给我的,要是没有你来冲喜,我说不定前头就病死了,更加不会有今儿的永泰皇帝。”
许元姝一震。
是啊,是她当初死死掐着六斤的手说要换个皇帝的。
当初她是为了什么,她又要做什么,太后好好的立在哪儿,若是真等她封宫一年出来,那就又是一件大功德,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更不好扳倒了。
她答应六斤要死死抓着皇帝,她做到了吗?
她的位置牢固吗?她的孩子生下来了吗?
她哪里来的功夫在这儿矫情。
“是贺太医看好的,跟我没什么关系——”许元姝啜泣两声,要道:“最多只有一点点关系。”
皇帝不是没见过她哭,可是这样委屈又撒娇,还要邀功的哭法,的确是第一次见。
还挺新奇,也挺好看的。
“要么把那些新宫女也都放到皇庄上?”皇帝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