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时,公孙琴小姐不顾她父亲的申斥,执意要再见郡王,却被兵卒阻拦着,不能入兵营。
她走的时候,那公孙先生看到了马车上插的公孙字样的旗子,伸手就拔了下来,两手一用力,折断了旗杆。
就这么的,在漠北小有名气的仙子就这么地黯然离开了郡王府。
笑娘听寒烟说那公孙小姐似乎给自己留了一封信,可寒烟去门房那取时,却听闻被郡王的小厮修竹拿去了。
笑娘在吃饭时问霍随风,可是霍随风却道:“她那信里牵扯了军中的机密,为免军情泄露,我命修竹烧了。”
笑娘有些诧异,可心里却想公孙琴若是重生,窥知军情无可厚非,为何要给她写信透露军情?
不过既然牵涉军情,她自然不好再问,而且公孙琴对她的厌恶简直溢于言表,笑娘对她要说什么也无甚好奇心,无非是“你怎么不照照镜子,怎么配得上天下无双的霍郎随风”一类的话。
后来洪萍来探望笑娘时,倒是透了些消息,说是那公孙先生乃是漠北的隐士清流,只是前段时间不知为何受了官司的牵连,才将女儿寄放在有私交的郡王那里。
这回接了女儿回去后,给那位公孙琴小姐急火火地定了一门亲事,也是待得国丧之后,立刻成亲的。
只是那人家也不好寻,大凡正经人家一听说公孙小姐有预知灾祸的神技都不甚情愿。
毕竟大家关起门来过日子,讲求的是个顺遂平安。
神女虽好,在庙宇高堂上大显神威便是了,哪个愿意招揽个这样的儿媳妇入府?
所以原本应该好嫁的公孙小姐,定下亲事却着实费了气力。后来总算是找寻到了户不介意的,却是个家道中落的人家。
听说那公孙琴不愿意,直嚷嚷一辈子不嫁,可小胳膊却拧不过大腿呢。
笑娘听了,很是唏嘘了一番。按理说,公孙琴的处境比她这个当初外室生养的私生女要好上很多,加之她的聪慧和重生的经历,若是想开了,放开前尘,原本正经能过得不错。
也不知公孙小姐是如何经营的,怎么最后闹得这步田地?
笑娘想不通,也懒得去想。只是再望向霍随风时,觉得这便是个蓝颜祸害,坑害女孩家不得清静。
如今正逢漠北入冬的封食节,街市上满眼的切成片的猪肉。
身在漠北,只要日子过得去的人家,都要选在这一天腌制腊肉。
这三郡百姓赶上霍随风在任的好时节,就算是穷苦些的人家,也可以到里长那里,按一户领取一块五花猪肉。
虽然只一块,可入冬时薄薄切片混着腌菜一起炖,在寒冷的冬日里慰藉素寡的肠胃。
在寻常百姓看来,小小的一块肉便是大大的恩赏,君不见漠北王霍岩雷的地界里,百姓一个个食不果腹,衣不遮体,都是活不起的样子了。
霍随风与他叔父分疆而治,百姓的生活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让人一目了然。
当然,霍随风能这么做,也是疆域小,郡上的百姓数目有限的缘故。地方小些,总是好治理的。
于是到了封食节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能拿肉出来腌,加上还要腌制白菜萝卜一类过冬的食物,街市里热闹极了。
笑娘身为此地未来的女主子,自然也不能免俗。于是将头发在脑后绾了发髻,用玉簪装饰,再在襦裙外围了连胸的裹裙,在自家的府宅门外,也开始腌肉,积菜。
一时引得许多的妇人前来围观。
笑娘如今也是二十有三,可是不说,谁能看出来?她把原本就会保养,羊酪子将养出的肌肤嫩滑得能挤出水儿,皮肤又白,竟然没有被漠北的风吹得发红发黑。
那裹裙也将一把纤细的腰肢衬得尽显,偏偏瘦不露骨,那高挺的胸状衬得腰肢更细了,行动间别是一番风流体态。
再看那云鬓下的眉眼也是张开了的明艳,尤其是看向人时,那种落落大方的派头,一看就是富贵窝里将养出来的。
而霍随风今日也在府里过节,自然是要立在门前帮衬着褚家姐姐摸盐积菜,以示亲民。
他生得高大,愈加显出北方男儿的高大健美,而立在笑娘身旁时,衬得她又娇小了许多。
一时间众位围观的女子们都心生艳羡,有人低声道:“不是说县主比郡王大了许多吗?怎么生得这么娇媚?看上去倒像比郡王小。”
另一个道:“京城里的贵女听说个个都省得娇,更何况是位县主了?再说,不也没大多少吗?听闻只大了二岁……”
“哪里啊,我可听说了,只大了一岁而已……”
笑娘刚刚给猪臀肉抹了粗盐,听闻了这话,瞟了一旁的霍随风,觉得一方子民在他的教化下,算数都是大踏步的倒退。
霍随风察觉笑娘看她,便抬唇一笑,也深深看了她一眼。
笑娘默默转过脸儿,突然不知为何,方才他抬眸的那一瞬间,自己突然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事实上不光是刚才,也许是跟他耳鬓厮磨得久了,现在每每被他拦在怀里胡闹时,笑娘总是不经意间被他撩拨出了火气。
她并非古代的土著,又是知晓男女之情的,如今她也是正当时的年龄,被这个么高大俊美的青年怀抱着胡闹,若是什么都不想,岂不是真成了木疙瘩了?
只是这么想,也并不能让她心安理得地跟霍随风亲热。一想到国丧期一过,随风一日都不想耽搁的完婚,她除了有些忐忑,还有些脸红心跳。
可不想快些成亲的心思,也是真的,她也只能说给闺蜜洪萍听。
腌肉完毕,不善做家务的洪萍是直接来郡王府领了自家的那份的。
仆役包肉装车,笑娘便跟洪萍私下聊天说起霍随风现在愈加不守规矩,若是府里有风声传出去,看谏官不得参奏他一本。
洪萍很理解自己的师弟:“你若是个模样丑的,我师弟倒是能守得住。
可你看看你这模样身段,又是终日喷香绵软的,我是女子,有时候都忍不住想抱着你亲亲。我师弟正当年轻,现在能浅尝辄止,便已经是佛祖护体,君子风范了。你若是嫌烦,倒是一刀切下烦恼根源,那他肯定不会闹你了。”
笑娘将一粒剥了壳的栗子塞入她的嘴里,故意绷脸道:“都是嫁人的了,还是这般口无遮拦!我倒是想让你亲,你看你夫君可肯?还有,不是说了,以后杀啊,剐啊,切割一类,全不能说吗?说到佛祖,我给你的那本子金刚经读了没有?那经书最是化解戾气,你多读些,也免得最后一念成魔,坠入……”
这个时代就是没有催眠疗法,不然笑娘真想按住洪萍,给她来个深层催眠:“姑娘,你要走正路,可千万别当土匪杀人!”
可是洪萍却已经觉得笑娘最近有些妖僧附体,总是揪着她念“阿弥陀佛”,只哭着脸道:“好姐姐,饶了我吧,一时嘴快说了个“切”……对了,厨下不是刚刚蒸了粘糕吗?给我‘揪’两块来吃!”
原本是切糕,可洪萍偏偏耍嘴,逗得笑娘忍不住捶她的肩膀。
待洪萍吃了糕之后,便拿出师弟委托给她选买的单子:“你看看,我师弟多上心,你们俩成礼的东西可都置备齐了。他让我拿给你看,可还缺什么,我过两日正好回关内,到时候再给你买。”
这样待国丧一过便成婚,本来就显得猴急,依着笑娘的意思是要一切从简的。可是看霍随风选买的物件,这是要大办啊!
第110章
随着日子的临近,笑娘虽则有些消极被动,却也不由自主地准备着成亲的事宜。
父亲和母亲据说是来要漠北观礼的,要给他们预备下院落小住一段时日。京城的一众手帕交们虽则不能来,却都早早预备了贺礼,算一算日子,过段时间便要到了。自己的喜饼回礼也都要预备下来……
于是刚刚赈灾完毕,又要投入到婚礼事宜中。
而且因为身在漠北,霍随风也是此地人,婚礼的习俗也大都走了漠北的章程,笑娘少不得要请教当地相熟的官眷,做到心中有数。
不过并非人人都热切期盼着自己早日成家嫁人。
那位公孙琴,在成婚的当日里,拜过了高堂入了洞房坐床后,趁着众人吃喜酒的功夫,居然逃婚不见了踪影。
那夫家不见了新嫁娘自然是闹得厉害,公孙先生当时也是羞愤得差一点给女婿跪下谢罪。
与此同时,也许是看着年轻的崇正郡王准备得正热闹时,有人不甘寂寞了。
霍随风的叔父也许是见不得侄子成家立业,绵延子嗣,于是变着法儿地给自己的大侄子找寻了些麻烦。
就在封肉节过去不久后,霍岩雷的手下部队乔装成马匪,突袭了霍随风夺取的三郡。
这次突袭来势汹汹,其打法和战术皆是出人意料,让人不能小觑。三郡的损失颇为惨重。
霍随风又是接连几日不曾回府了。
笑娘心知在军事上,自己也帮衬不得什么,只能用心准备汤水餐食,让他吃得好些,免得熬垮了身子。于是命人买了甲鱼炖汤,又想着他总在灯下看地图,用羊肝煮熟制成羮来补补眼。
只是给霍随风送餐,可是总不好只送一样。笑娘虽然无意像公孙琴那般收买霍随风身边将士的人心,但见者有份,也要给军帐下的将军备足些。
所以几个大食盒准备下来,也颇费了些功夫。
霍随风喜欢笑娘探营,所以这些物资少不得又要亲自送去。
可现在的确是军事吃紧的时候,笑娘虽然亲自探营,也不过得霍随风匆匆一见,连饭都没来及吃,便又要去前方巡营去了。
几日不见,他似乎瘦削了些,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不过眉眼间倒是不见愁思,只是见缝插针地嘱咐着笑娘要应时吃饭,不可清晨贪睡,耽搁了早餐。
笑娘听着好笑,只低声道:“前线吃紧,将士们浴血奋战,我如何能安睡着?”
霍随风低头在她耳边道:“你莫如说实话,可是想我想的睡不着?”
笑娘看他说得不正经,正好伸手打他,他却笑着躲开,迈开长腿便翻身上马去了。
那股子的利落,又是长腿长手,潇洒得很,自是武将才有的风姿。
笑娘不想让自己的眼睛多看他,便让寒烟将食盒子给了小厮修竹,叮嘱他提醒着小郡王到了前线,先将饭吃了,免得巡营灌了一肚子的冷气。
时值寒冬,漠北的天气又有着一股子别样的肃杀冷气,众人的衣服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那修竹总在军营里跑,穿了耐寒的狗皮大长袍子,那里兜又塞了信兵刚刚递过来的一摞子书信,预备着一会在马车上给郡王看,鼓鼓囊地,动作稍微显得有些笨拙,
寒烟少不得要替他将食盒子挎在手腕上,还帮着他将狗皮帽子戴在了头上。
得寒烟姑娘的服侍,修竹的表情美极了,竟然脸蛋微微泛红,只低声道待得回来时,请她去听戏吃茶……
笑娘正立在不远处,自然是看得分明。这修竹平日里就对寒烟甚是殷勤,倒是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的。
因为笑娘一直未嫁的缘故,连带着她的大丫头也耽搁了姻缘。寒烟的年龄跟笑娘仿佛,虽则是将军府里出来的大丫鬟,有许多贫寒人家的子弟争着要,可笑娘怎么忍心让自己忠心耿耿的丫头嫁入寒门去?
若是寒烟对修竹也有意,倒是正好,将来修竹年岁大了,做不得小厮,便将他放出去管理田产。寒烟也算是做了娘子,过得上体面的日子。
心里正这么寻思呢,寒烟突然“哎”了一声道:“这冒失的,怎么掉了信都不知!”
笑娘低头一看,被白雪覆盖的地上果然掉了一封信。那信纸考究,低头去捡时,能嗅闻到信封上的熏香,都带着特有的熟悉味道……
笑娘捡拾起信,再去瞧修竹已经走得远了,便将信收在了宽大的衣袖中,周遭倒是无人发觉。
寒烟见小姐没有声张,便也没说话。待得二人上了马车后,才见笑娘从衣袖子里拿出了那封信。
“小姐,这不妥吧,若是军机,不给修竹,岂不是要耽搁了大事?”
笑娘低头看着那熟悉的特制信纸,沉默了一下道:“这是公孙琴给王爷的信,他们都走了,我们不好回营,放在府中等王爷回来再看便是。”
回到府中,笑娘掏出信来看了两眼,便放到梳妆台上,等着霍随风回府后再看。
接下来,笑娘继续绣起已经完成一半的绣枕,不过今日不知为何,刺绣时频频出错,不是断了线便是错了位。
又绣了一会依然不在状态,笑娘索性放下绣枕,坐到梳妆台前理了理发髻。
寒烟正领着两个小丫鬟在外屋熨烫着衣物,内室里只她一个……
笑娘伸手拿起公孙琴的书信,虽然心里很是好奇,可她到底是受过良好家教的,不可能私自去拆别人的信件。
不过她还是鬼使神差间,举起了信封,借着窗棂投射来的光翻来覆去地看着信封。
只是这么看,并没有什么结果,不过是让信封上芬芳馥郁的味道溢满了鼻腔罢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信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