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任贵是没见过季泠的,不过他认识芊眠,见芊眠恭敬地陪着她,便知晓乃是少夫人,于是上前请安。
    芊眠低声在季泠耳边道:“这是外院的任叔。”
    任贵道:“给少夫人请安,大人让小的再建个小厨房搅扰了少夫人。”
    季泠这才知道是楚寔吩咐的,“任叔,新建的小厨房可有图纸让我看看?”
    “有的。”任贵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画纸来捧给季泠。
    季泠扫了一眼,还算有模有样,房子也宽敞,只是跟她需要的还是有些出入。“任叔,既是新建小厨房,我那儿也有一张图纸,可否让那些工匠照着我绘的图纸做?”
    任贵心想大人还真是料事如神,估计是看到过少夫人画图纸。“回少夫人,我这就让他们停工,再按照少夫人的图纸做。”
    “我让芊眠回头给你送过来。”季泠颔首。
    回到屋里芊眠问,“公子怎么突然想起再在内院起个小厨房了?定然是为了少夫人你。”
    季泠脸上并不见喜色。楚寔对她处处照顾周到,可她却无以回报,她的好意他似乎也无心接受,真让她受之有愧。季泠最怕的就是这种无根无由的好,最后也会无根无由的失去。
    没得到过倒是无妨,可若是拥有过再失去,那种滋味可想而知。
    楚寔不喜欢她做的饭菜,季泠也就没再上赶着给他送吃食。想来想去,亲自动手给楚寔做了件中衣,她的针脚也算细致,虽然比不上珊娘,但比其他人也算是好上些许了。
    只是季泠一直找不到机会送给楚寔。楚寔歇在外院的时候,季泠怕打扰他正事儿不敢去,他进了内院也兵不来她的主屋,她怕她让芊眠送过去,会显得是在争宠吃醋,所以也迟疑。这样一来就没机会了,那中衣也就搁下了。
    再过得几日,布政使家刘夫人又差人送来请帖,请季泠赴中秋赏月宴,她又称病回帖婉拒了,已经是第三回 了,刘夫人似乎极喜欢办宴会。
    谁知再过得几日,桂欢就来跟芊眠禀报说,京里来了钦差,布政使刘大人,还有提醒按察使宋大人已经被枷锁上京。这两人当政时,蜀地闹出那么大动静儿,自己却摆不平,还得楚寔临危受命。
    一开始朝廷没动刘、宋二人,是怕政局不平先稳着,如今楚寔送了折子上去,蜀地民生已经恢复,自然就要动刀了。
    虽说提醒按察使并不管军事,但因为刘宋走得太近,所以他也一并被问罪。按说都指挥使司也得问罪,但闹事儿的时候蜀地这边都指挥使出缺,朝廷新派出的人选半途病死了,再回报再选派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不少功夫。
    这厢楚寔出头压平了造反的,朝廷拣选都指挥使的速度就更慢了。
    如此一来,属地的“都、布、按”三大衙门全部人去楼空,楚寔这个成都府知府一下就成了香饽饽,人人都赶着上前来打探消息。因为楚寔的父亲是礼部尚书,离中枢最近,朝廷的风吹草动肯定一清二楚,其他府县都想打探打探朝廷还会不会继续追究责任。
    男人们在前头想方设法打探消息的时候,会来事儿的夫人们也就要想着从楚寔的内院打探出消息来,有那心虚的,这会儿也着急想着要请楚寔能在后面的折子里给他们求求情,请朝廷从轻发落。枕头风就很有必要了。
    一时间季泠接到了雪片似的拜访帖子,附近各州县的夫人们几乎同一时间相约要来探望她的病情。
    可见人情冷暖和权势多么相关。刘夫人在时,因为她不喜欢季泠,时常在人前提及她的高傲无礼,所以其他夫人们也就对她敬而远之,如今刘夫人不在了,她们才上赶着来烧香。
    这一刻季泠可真希望自己不是楚夫人,那样她就不用头疼要面对这么多人了。最重要的是该说什么不说什么,她都完全不知道,且她本就不知道楚寔的事情。
    “少夫人,这些帖子你打算回吗?”芊眠问。
    第七十九章
    季泠想了想, 叹息一声,“你去繁缨那儿说一声吧, 表哥如果回后院的话, 请他过来一趟。”
    芊眠知道这是季泠要和楚寔商量的意思, 但后宅妇人虽要以夫为纲, 却也不能事无巨细件件都要请示, 那样不仅楚寔会烦, 季泠自己也会没有威信。
    “少夫人何不先问问繁缨, 指不定大公子那边有跟她透露过信儿,大公子成亲之前, 这些事儿也都是繁缨在做。”芊眠委婉地道。
    季泠何尝不知,不过通过繁缨之口,很多事情可能会传走形,再说季泠也并不敢完全信任繁缨, 毕竟她和繁缨之间既有同利的一面, 也有对立的一面。繁缨说话时,少不得会拣着她想说的说, 而隐瞒下一些问题。
    季泠虽然怕与人交往,可跟在老太太身边看得多,听得也多,这大妇对妾室总不能没有防人之心的。
    然这些话季泠不好对芊眠说, 怕她觉得自己心眼儿太多。“我知道这样件件事都问表哥, 他定要烦我,可不懂就问总比装懂强, 万一因为中间传话而坏了表哥的事情,将来我回去怎么面对老太太?”
    芊眠见季泠不是不明其中道理,也就不再劝说。
    楚寔是第二日晚上到的季泠房里的,昨夜他并没回内院,来时已经在繁缨处换了衣裳,不过脸上却带着一丝疲惫,“你找我?”
    季泠知道楚寔公务繁忙,很为自己帮不上忙还得为小事打扰他而自责,因此神情就有些怯怯,低头道:“表哥,最近很多夫人投帖子想要探问我的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大概是自责得太厉害了,季泠低着头弯着腰双手恭敬地将自己记人名的纸捧给了楚寔,那态度哪里是对表哥,俨然比对老太太还来得敬重。
    楚寔接过那张纸,只略扫了一眼就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你心里怎么想的?”
    季泠抬起头,她就是没有任何想法才问他的呀。“我就想着,表哥让我见谁我就见谁,让我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话别说楚寔听了,就是芊眠在旁边听了都想扶额。
    楚寔果然笑出声,“我是娶的妻子,又不是木头珠子,怎么能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季泠心里也是懊恼的,她多希望自己不是楚寔的妻子啊,那样他就能娶个门当户对,兰心蕙质、八面玲珑的姑娘帮他了。她低下头,手指开始绞着腰带上垂下的丝绦,“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楚寔叹息一声,“阿泠,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愿意见她们吗?”
    当然不愿意!季泠最愿意的就是不见人了,她鼓起勇气道:“我不善跟人交际,不过我知道表哥需要一个贤内助,我……”
    楚寔等了半天也没等出“我”的后面,“无妨,你不愿意见她们便回了就好。也没有规定说家中妇人就一定要在外周旋应酬,八面玲珑。”
    但季泠看过的苏夫人、章夫人都是要应酬的,且有时候她们的消息比大老爷那些男人还灵通,男人办不了的事儿,有时候她们却能解决。那是季泠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本事。
    季泠心想楚寔对自己一定失望透顶了,所以在楚寔起身出门时,季泠忍不住追了上去,“表哥,我心里是想帮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又怕自己做不好给你添麻烦,所以才会拿这些小事烦你,我知道你公务繁忙。”
    楚寔回身看着季泠,人虽笨拙,心却赤诚,然则他的确是没工夫来教季泠的,当然那也是因为季泠出不出去应酬,他有那个自信,那对自己影响都不大,也帮不上多少忙。
    “不用,我娶你又不是指望你帮忙的。”楚寔微笑道,“也不是为了让你发愁的,这后宅,你愿意做的事就做,不愿意的就不用做。”这一点楚寔身为丈夫还是可以自豪地说的。
    可这些话听在异样敏感的季泠耳朵里就有了另一番解读。原来楚寔从来就没指望过她,想必早就看透了她就是个绣花枕头。
    楚寔离开后也没回繁缨那儿,而是出了门。
    芊眠问季泠道:“少夫人,如今可怎么办呀?”
    季泠低着头道:“都回了吧,就说我身子弱,待不了客,怕招待不周。”她想楚寔对她都没指望,肯定是清楚她的能力的,与其招事儿,还不如给他省事儿吧。她只要安安分分地待在内宅,但愿老太太能早日为楚寔娶个平妻才好。
    但平妻的名声也不好听,大族家的好姑娘也未必肯俯身屈就的,终归是她耽误了楚寔,季泠如是想。然后不由就想到了周容,其实以周容的身份倒是合适,而且她也心悦楚寔,只可惜中间夹着楚宿,也不知季乐与他成亲后日子过得如何。
    季泠这厢回了那些想打探消息的人,那些人便只好另辟他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人找上了繁缨,也都知道了她才是楚寔身边最得宠的人,而那体弱的正房夫人不过是个摆设。
    至于魏氏那边却也无人问津,因为她依旧被禁足,虽说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期限,但楚寔依旧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但凡是楚寔不想放的人,魏氏的院子就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她妄图向她姐姐报信,希望能给楚寔试压的想法自然也就胎死腹中了。
    这日珊娘来找季泠说话,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最近许多人来找繁缨。”
    尽管珊娘说得委婉,季泠还是明白她的意思,“嗯,表哥的事情总要人打理的,珊娘姐姐,近日我又做了好些新菜品呢,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怎么样?”
    珊娘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最近都不怎么来季泠这儿,也是避嫌,省得人以为她太心急。但府里的事她却一直上着心,也为季泠操心,“阿泠,我知道你性子恬淡,可那些应酬本是该你出面的,如今让繁缨一个丫头出面,若是被京城的老太太和苏夫人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季泠点点头。
    珊娘怕季泠不明白其中的凶险,“你别不放在心上,我知你不喜欢应酬人,可你如今是少夫人了,有许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你不做,老太太和苏夫人总要心疼大公子,指不定会给他另聘一门。”
    可季泠却知道只要老太太在,就不会允许平妻出现的。她还正自责是自己的存在耽误了楚寔呢。
    季泠看了眼芊眠,“芊眠,麻烦你去厨房帮我看看高汤吊好了没有行吗?”
    芊眠福了福退下,季泠看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觉得有些对不住处处为自己着想的芊眠,然后才回头看向珊娘,“珊娘姐姐,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心里话了。”
    珊娘伸手摸了摸季泠的手背表示安慰。
    季泠道:“珊娘姐姐,我经常想,要是当初表哥不答应娶我就好了,这样他也好,我也好。”
    珊娘压根儿就没想过季泠会说这样的话。
    “是不是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季泠苦笑道:“我觉得太对不起老太太了,她辛苦养大又养得那么好的孙子,却被我给祸害了。我想帮表哥的,可是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好。有时候我真想,如果那次落水,死了反而更好。”
    珊娘哑然,半晌后才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什么?”季泠问。
    珊娘讪讪道:“我以为你心里想着大公子呢。”
    季泠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珊娘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说完季泠又皱了皱眉头,“该不会大家都以为当时我是故意的吧?”
    珊娘不语,那件事实在太巧了,而最后楚寔又娶了季泠,由不得人不猜想。
    季泠捂住脸,“天呐,我从来就没想过表哥,他,我如何配得上他。”何况现在这种生活季泠从小就知道是不适合自己的。
    珊娘闻言安慰道:“别理那些闲话了,你现在已经是大少夫人了。”
    然而季泠不能不多想,她一下就想到了楚寔对她的态度,他们成亲那么久也没圆房,她一直以为是楚寔看不上她,却没往深处想,他该不会也以为自己是耍了手段才赖上他的吧?所以他才一方面尽到他做夫婿的责任,另一方面又拒绝她所有好意的吧?
    季泠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她真的耍了手段,而楚宿也因此对她深恶痛绝,楚寔只是做得比楚宿更委婉一些吗?他本就是个让人挑不出错的人。
    以至于季泠不能不去深想,这样的人为什么最后会同意娶她这么个没用的人,连她都都瞧不上自己。所以楚寔是在等她自己承受不住吗?
    季泠使劲儿地甩了甩头,不敢再带着恶意想下去。或许楚寔真的是好意,只是她太小心眼总往坏处想?
    往后的日子,季泠都有些懒懒的,连屋子也不怎么出去,厨房的事儿也无心过问。到了十月中旬,成都的天气就开始冻手冻脚了,季泠也不用装病了,她是真生病了。
    老毛病,和去年一模一样,到了冬天就犯困,一天能睡十一个半时辰,若非芊眠一定要叫醒她吃饭,她就能这么一天一天地睡下去。
    季泠这病在陕西的冬天时就犯过,要说是大毛病似乎又不是,也没其他地方不舒服的,只是嗜睡而已。也看过几次大夫,没人能说出所以然来。当时又是寄居在楚家大姑娘府中,哪里好麻烦人,所以请了几次大夫也就得过且过的,只苦了芊眠,生怕季泠睡死了过去。
    如今到了成都自己府中,虽然季泠不得宠,可好歹是主母,因此芊眠见天儿地请大夫,打着楚寔的牌子,当地的名老中医全都请了一遍,可依旧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个更神,居然说季泠这情况像是蛇一样,要冬眠,气得芊眠拿竹竿赶他。
    请了那么多大夫,想不惊动楚寔都不行。他进门的时候季泠依旧在沉睡,便是芊眠也叫不起她了,连用针扎她都试过了,可还是醒不来。
    “少夫人病了?”楚寔掀开床帘看了看季泠,见她睡得还算安稳,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脉象太过沉缓,隐隐仿佛不存在一般。“是怎么个情况,大夫怎么说?”
    芊眠道:“所有大夫都看不出名堂,少夫人也没什么其他症状,只是入了冬就嗜睡,一开始还能叫得醒,这些日子是怎么唤都没反应了。”
    这样的怪病别说芊眠没听过了,就是楚寔走过那许多地方也从没听过。“去年呢?也是这样?”
    第八十章
    “是。”芊眠点点头。
    “为何来的家书里只字未提?”楚寔问。季泠寄居他妹妹家, 他自然要每月寄送家书的。
    芊眠道:“少夫人怕你担心。”
    楚寔沉着脸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道:“你好生照看少夫人, 请大夫的事我让任贵去办。”
    然而哪怕楚寔从京里请来名医, 还有那告老回乡的太医, 也没人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摇头。
    好在这病似乎也不熬人, 季泠躺在床上就是那睡美人, 安安祥祥的, 开春之后大地回暖,她自己也就睁开了眼睛。
    “表哥。”季泠没想到会看到楚寔,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想撑着坐起来,可手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楚寔也愣了愣,看惯了季泠沉睡的样子, 却没想到她今日会突然醒转。不过楚寔很快就动了起来, 抚着季泠坐起身,将靠背垫在她身后供她借力。
    芊眠在旁边已经是眼泪盈眶, “少夫人,你可总算醒了。”她整夜的睡不着,生怕季泠从此就不醒了。
    “我睡了多久?”因为睡太久了,季泠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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