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

    “舟舟,舟舟……”
    “婉卿……”
    沈宛扬,张澜,历思贤,沈泽一次次的尝试,都无法获得她的回应。
    幻视幻听将她禁锢在几天前的回忆里,在三十度的房间里,寒意却深深渗透到她的寸寸骨髓……
    眼前依旧是漫天风雪,她既艰难又漫无目的地走在几乎没过小腿的雪地,没有方向,看不清楚远方,突然,有什么绊住了她的腿,她回头,见到的却是下半个身子埋在冰雪里,露出的皮肤呈青黑色状,瞪着双目,张大嘴竭力呼吸模样的死人。
    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骇人场面,她用尽力想要远离这具尸体,而那只腿却僵硬地卡在了积雪里,越来越着急,越想挣脱,越是不得行……
    “怎么办?怎么办……”
    风雪继续肆虐,无情冷酷地似刀割在脸上,她往周围看了一圈,不远处有个橙色的点,像是一个人,那个点逐渐放大,距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她看清了那人的脸,那人看着她,不带有一丝表情,“安德烈,你还记得我吗?”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服,微微用力,他却往后倒去,落在深深的雪粉中,被掩埋掉,“安德烈……”
    咆哮的风将她的声音湮没,白茫茫的浩渺无际里,无措和慌乱仿佛要把她打败……
    不知在冰雪里坐了多久,有个穿着亮蓝色衣服的男人进入她的视线,那个男人踏在雪地里的每一步都那样沉稳。他跨过冰雪,站定在她面前,弯腰朝她伸手,“你有没有事?”
    “尹希声?”
    她向他伸手,想要握住他,就在指尖相触碰的那一刻,眼前的这个穿着亮蓝色滑雪服的男人却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环顾四周,又只剩下她一个,“尹希声,你在哪里……”
    绝望之际,一个毛绒绒的柔软钻进她的怀里,带着惊喜,抱住它,“阿音?你怎么来了”
    “冷不冷?”
    阿音紧紧蹭在她怀里,发出呜咽。
    “舟舟,我们回家……”
    她抬头,“哥哥?”
    沈宛扬点头,“来,把手给我。”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边牧,“我们一起回家。”
    边牧却突然从她怀里跳出,在距离她几步的地方歪头看着她。
    “你不走吗?”
    沈宛扬的声音响起,“舟舟……”
    她转头看向他,握住他的手,“阿音,和我一起走。”
    边牧却转过身子,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向雪原跑去,直至风雪将它的足迹掩盖……
    她大声喊道,“阿音……”
    ……
    沈婉卿睁开眼,汗水将她的额发打湿,眼睛里透露着一股茫然……
    沈宛扬的手被她紧紧抓着,“醒了?”
    “哥哥?阿音呢?你刚刚也见到它了。”
    “阿音?她是谁?”
    “它走了吗?”
    沈宛扬再次见她将梦境和现实混乱,“嗯,妈带她出去了。”
    “这样。”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哥哥,外面还在下雪吗?”
    如前面七天一样,相同的问题。
    沈宛扬没有将合上的窗帘拉开,“没有。”
    “哥哥,我想睡觉。”
    “别睡,晚点再睡……我把那套限量的乐高带来了,我给你,行吗?”
    她想了一下,“好。”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
    “嗯。”
    沈宛扬走到门前,要拉开门的手停顿一下,回头看向床上的她,她也在看着他,还对他笑了笑。沈宛扬也努力做出个笑的样子,“马上回来。”
    他站在走廊里,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
    沈婉卿看着关上的门,屋内悄然,倦意袭来,再次闭上眼睛……
    沈宛扬回到病房,见到的是那张已经入睡的脸,轻轻坐在床边,用毛巾擦着她汗湿的侧脸。
    “舟舟,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都是我……是哥哥对不起你……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她听不见。
    就那样静静守在她床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沈宛扬拿出来,看了一眼她,走到病房外。
    “妈,评估结果出来了吗?医生怎么说?”
    …
    “PTSD?”
    ……
    “好,我知道了。”
    沈宛扬将手机按灭,拳头无力地落在冰冷的墙上,懊悔和愧疚压抑地他透不过气。
    ……
    张澜将温水和几粒药送到沈婉卿嘴边,她推开,“妈,为什么要吃药?”又看向一旁的沈泽和沈宛扬。
    “吃了它,舟舟就不会做噩梦。”沈泽放柔和了声音。
    “对,吃了它就能好好睡觉了,也就不怕冷了。”
    “真的吗?”
    “真的。”
    她接过张澜手中的水和药,不带怀疑地喝了下去。
    ……
    一连半个多月,每天只待在在病房里,醒时看书,多时是在睡觉。
    窗帘依旧被严丝合缝地拉上,她没有在意,对周围的感知也越来越迟钝。
    梦境里反反复复地上演着那一场雪崩,那一具具尸骸,那冰雪的噬骨刺痛……
    好疲惫……
    她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那白色的颗粒多加了量。或许,这样会好点……
    张澜,沈泽,沈宛扬都没发现。
    ……
    几天后,沈婉卿从病房套房的卫生间出来。沈宛扬坐在沙发里,膝盖上放着台黑色电脑,正浏览着什么。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看向她。
    “哥……”
    发现了她小腿处淌着的那道鲜红刺目,只觉大脑里某处瞬间坍塌……
    电脑摔落外地……沈宛扬抱起她往外大步走去,看着怀里的她脸色苍白,毫无往日的生气,而她再次闭上眼睛……
    “help,   help……”失声喊着。
    医生和护士匆忙赶来……
    沈宛扬被拦在外……不多时,张澜和沈泽也赶了过来,三人现在走廊焦急得等待……
    一位女医生出来,只说了几句,于他们三人而言,却是晴天霹雳……
    怀孕……
    先兆性流产……
    “怎么可能呢?沈泽,我们舟舟才多大?”张澜轻声问,声音不可控地颤抖着。“怎么会?她都那么乖……”
    沈宛扬跪在地上,“爸,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她一个人留在奥尔德斯,都是我自私……不然她也不会遭受这些……”
    沈泽的巴掌重重落在他的脸上,“如果你当初肯带她一起走,她哪里会差点死在那,她又哪里会怀孕……你妹妹才18岁,你要她以后怎么办?她哪里能承受地住这些……”一直以来隐忍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到底是谁动了她?”
    “爸,我不知道……”
    沈泽再次扬起的手被张澜拦住,“舟舟出来了……”
    三人看着被推出诊疗室的她……
    等将她送回病房,还是那位医生,将他们叫住,“刚才和这位病人之前的医生联系过,当时可能在怀孕不到十五天做的检测,所以没能查出她怀孕的情况,而此后,这位病人一直在服用药物,所以不排除是药物的作用,另加上她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身体状况不佳,才出现今天先兆流产的症状……虽然目前并未流产,不过综合她目前的情况,这个胎儿即使能生出来,存在先天不足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我的建议是在孕早期做药物流产……”
    “这样,对她身体伤害大不大?”
    “越早做,伤害越小。49天内,可以药物流产,之后只能进行人工手术摘除。”
    “医生,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可以吗?”
    “可以。”
    ……
    躺在病床上的她,睫毛颤了颤,泪滴从眼尾滑落,在浅蓝色的枕头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印渍……
    随后的几天里,谁也没有对她提这件事。
    张澜看着她憔悴的样子,还是将心里的不忍按耐住,“舟舟,你还记得前几天出血的事吗?”
    她点头。
    “医生说……你怀了小宝宝,但是,因为之前一直在吃药,小宝宝不能健康的来到这个世界……所以……”
    “要让他离开我吗?”
    “舟舟……”
    “妈,他不只是属于我一个人……”
    在一旁的沈宛扬听到这,攥紧了拳头,“舟舟,那个人是谁?”
    她看着他,“尹希声……哥哥,你不是见过他吗?还有阿音,我带你见过的。”
    发觉她又把现实和幻想混淆,“舟舟,听医生的,行吗?”
    沈泽不忍再听下去,走到外面,将门关上。
    “妈,哥哥……我不能自己做决定,我要和他说一下。你们等等,好吗?”
    张澜怔住,过了好一会儿,“好。”
    ……
    第二天,张澜又向她提及这件事,她依旧摇头,“他还没有回答我……妈妈,再等等……”
    第三天,再次得到她同样的答复。
    第四天……
    第五天……
    ……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舟舟,他还没有给你回答吗?”
    “没有。”
    又是这样,张澜无可奈何地离开病房,找到医生,“她是不是只能手术流产了?”
    “是的。需要尽快,她的情况很不好,再拖延很可能让她也会面临风险……”
    思忖半晌,“可不可以先让她全身麻醉,再做手术?”
    医生点头,“如果病人很怕痛,这个是可以的。”
    ……
    沈婉卿看看张澜身后的医生和护士,又看看她,“妈?”
    张澜欲言又止,踌躇地看了一眼医生,再走到她病床前,摸着她的头发,“舟舟,睡一觉就好了。嗯?”
    “妈……不要……”
    “舟舟,听话。”
    “我不要……”
    张澜退后,麻醉医师上前。
    沈婉卿退到床角,“妈,不要这样,好不好?”
    两个护士也上前摁住她的手臂,“妈……哥哥……”
    沈宛扬在病房门外听到她的请求,却无法去阻止。
    “不要这么残忍……”
    她看着眼前的陌生人,逐渐失去意识。
    “尹希声”,三个字虚弱无力地从她口中溢出,成为她最后的希望……
    ——
    早上好,昨天没更,今天3000字二合一更了(?   ˉ   ?   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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