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声音越来越大,从水滴的轻微到如同鼓点一般的急促,像是踩着节拍的踢踏舞者,在木板上留下一串长长的颤音。
“咚咚咚——”
宗祁曾经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在他刚刚和第六元素契约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个声音,同样和他的心跳声一点一点重合,最后融为一体。
他的意识仿佛被浸泡在一团温暖的热水之中,十分的舒服。随着心跳声的渐渐重合,宗祁的意识也开始回笼,似乎从黑暗中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费劲的动了动手指。
等等……心跳?
宗祁分明记得那一颗子弹可是咆哮着推进了他的左胸口,剧痛和快速的失血在一瞬间之内就让宗祁视网膜开始一阵阵的发黑。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心脏绝对是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受到如此严重的伤,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说,现在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入了天堂下了地狱还是被鬼差带到地府,总归要有个定数吧?
就是没想到……死了之后人居然还真的能够继续保有意识。
宗祁虽然怕死,但是他对于死亡本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畏惧,也许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这辈子的牵挂比之上辈子更甚。
他还是怕死的,特别是让拉斐尔看到那样的自己之后。宗祁一想到这里,还在跳动的心脏就似乎被人狠狠攥紧,疼痛的闷在胸口,呼吸困难。
宗祁难过的想着,缓缓睁开了眼。
眼皮很沉重,比铅还要重,刚接触到光源的一瞬间习惯性的分泌出泪水来。
会有光,那是天堂吗?
这里是伦敦一处静谧的私人医院,拥有国际顶尖的设备,无数精密的仪器环绕着他,尽职尽责的为床上的人统计一切身体数据。有浅浅的阳光正好从窗外的部分打进来,却又被厚重的窗帘毫不留情的挡在了外面。
入眼是一片洁白,宗祁眨了眨眼睛,愣了一秒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天花板。
嗯???天花板???
他的瞳孔松怔了一瞬间,这时才发现——
在这个安静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的房间里,他的心跳声充斥着耳膜,那么健康的,鲜活的跳动着,将血液泵送到身体各处。
那是切切实实的心跳,并不是伪造的,是生命盛大的挽歌。
他尝试着调动身上的力气。临死前那种剧痛,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濒死之子干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宗祁感觉自己现在就跟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身上一点事情也没有,血肉完好无损,随时可以跳下床去进行一场极限运动。
“克里斯!”
宗祁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数疑问得不到解决,他弯了弯自己的手指,试着控制力道让自己从床上下来。忽然有一道不容置喙的力道从旁边攀了上来,紧紧抓住了他冰冷的手。
金发男人眼底依然还有青灰色,他就这么如同沉默的雕像站在那里,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等到宗祁穿越漫长的时间缝隙,梦境和记忆的边角回来之后,才恢复了属于一个人类应有的感情和反应。拉斐尔一遍一遍呼唤着宗祁的名字,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密不可分。
虽然在视线接触到宗祁眼睛的时候有微微的凝滞,但也只是转瞬之间,立马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快的没有一点异常。
“拉……斐尔。”
刚开口,宗祁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如同干裂一般的疼痛,下一秒就有人拿着杯子,温柔的将冰凉的液体从他唇边轻轻倒了进去,将他干裂的喉咙滋润。
“慢一点,先不要说话。”
宗祁从来没有见过拉斐尔如此狼狈的模样。似乎威斯敏斯特公爵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那么光风月霁,一丝不苟,冷淡又疏贵。
所以这样,依旧是穿着那身黑色军装的,金发满是灰尘的,连军装下摆还染着深色鲜血的浸透的痕迹的拉斐尔,是宗祁从未见过的。
朦胧之间,宗祁只觉得自己似乎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眶一串一串的滚落,滴滴答答砸落在自己白色的病号服上,氤氲出水意。
等切切实实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所有被他拼命压抑的,对于死亡的恐惧,后怕,离开爱人的未知,一切一切都猛然爆发,化作最为直观的表现。
“我……”
宗祁这时候才被人痛击了一般,恍然从幻境中拉扯了出来,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恍惚的表情,混杂着歉意和尴尬,脆弱的像是失去了皮毛保护的兽类。
“对不……”
可宗祁的道歉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一根冰冷的手指堵了回去。
修长的手指抵在他的唇边,温柔而细心的将宗祁脸上所有的泪珠抹去。
手指的主人轻轻俯下身去,温柔的给了他一个小心翼翼的,似乎怕惊扰到这个梦境,保护玻璃般脆弱的吻。两个人呼吸相接,深深的拥抱彼此,在冰原之上互相取暖。
“都过去了。”
“你还在我身边,就够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内里掺杂着很多东西,有疲惫,有劫后余生的感慨,更多的还是失而复得的平和。
“嗯。”
未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宗祁闷闷的嗯了一声,轻轻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身上有一个很厉害的炼金道具,是它在最后一刻重组构造,构建了新的心脏,堵住了血液的流失。”
宗祁当然知道,他甚至知道黑卡其实就是光照会一直在寻找的圣物。因为第六元素里裹挟的记忆已经把这些全部告诉了他。
宗祁悄悄在心里呼唤着黑卡的名字,果然一切都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黑卡真的帮了他很多很多,从刚开始,到现在起死回生的奇迹,像是命运。
“那现在的我,算是死而复生了吗?“
宗祁缓慢的开口,望进金发公爵湛蓝色的双眸里,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是的,死而复生,它做到了,把你带回了我的身边。”
拉斐尔不动声色的说着,收拢在暗处的手默不作声的弯起,遮掩其上滚烫的上帝之眼。
“……我也很开心,以后…再也不会了,抱歉。”
黑发青年愣愣的说着,内心却是被扼住了喉咙,连自己说出的话也似齿轮咿咿呀呀,冷到了骨髓里。
他在拉斐尔湛蓝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那个自己,眼睛是如石榴鎏红,深沉,懵懂,馈赠和诅咒。
不死,永生。
第78章
最近英国媒体又炸了。
近来国内外局势比较风平浪静, 美国不知道发了啥疯又开始对阿富汗出兵,遭致了当地反叛军的强烈反击, 也遭到国内外舆论的一致谴责。
现在大家都在批评谴责美国当局上凑热闹, 坐观美国国内捣来捣去,那一个叫悠闲。
这么无聊的情况下,大家当然是把视线往其他身上放了啦。
然后就闹大新闻了, 拉斐尔·兰斯亚特和克里斯·拉美尔两个人的名字轮流在热搜上出现。
这两人不知道啥时候回了伦敦,近日开始手牵手上街打卡秀恩爱,被拍到后在instagram上欣然承认,大大方方,干脆利落。
网友一:上帝啊!!我早就说他们两个有情况, 没想到是真的!!!
网友二:fanfiction上都有公爵x少爷的同人文了,前几天才在ao3上看到一篇, 妈妈咪呀, 我磕的cp成真了!这也许是我今年经历过最魔幻的事情www
网友三:很好,我又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这是什么神仙配置,我磕了!!
网友四:行了行了, 终于翻出来了,恭喜有钱人终成眷属,我们没钱人亲眼目睹。
之前威斯敏斯特公爵忽然在中国露面,虽然很模糊, 但其中还是和那位之前豪掷千金刷新苏富比宝石拍卖纪录的拉美尔小少爷在一起,看上去两个人亲密的不行, 光是一张照片都充斥着暧昧的气息,即使不戴滤镜看都是有情况的那种。
反正三天前外网就炸了一波。拉斐尔这位公爵在全球黄金单身汉中一直都是最优质的那一批,引来无数吃瓜群众围观看戏。
对于腐国人民来说,拉斐尔能够谈恋爱他们就已经欢天喜地了,现在磕起两人cp上头之后更是巴不得他们明天就结婚。
对此宗祁也是表示:……
心脏穿了个洞都能被黑卡修理完毕,宗祁一觉醒来那就跟个没事人似的,下地就活蹦乱跳。奇怪的是,在拉斐尔确定了宗祁并没有事后,便没有过多的在这家私人医院内作停留,就连例行的检查也直接婉拒。
也许是黑卡构成心脏后宗祁接收了黑卡一些残余图像的缘故,宗祁大抵知道自己身体目前真正的状况。
贤者之石配置的药剂可以让人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而身为比贤者之石还要神秘且高级得多的第六元素,恐怕宗祁现在已经不是长生不死,而是……
他轻轻的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刚刚被他用匕首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随后在宗祁心念一动的情况下,那道口子连一点血都没有流出,而是缓慢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合上。
也许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之身了。
宗祁内心沉沉,明明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在他心里却并无多少喜意。也许是记忆中尼古拉斯·弗拉梅尔独自在世间游荡七百多年的模样让他记忆犹新,他本能的不认为不死是一件多么令人值得欣喜的事情。
最可怕的是……当你的爱人死去,亲人死去,朋友死去,只留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间流浪,如同被时代抛弃的亡魂,无论是谁,都会疯魔的。
不过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和拉斐尔说,一是无法验证,毕竟宗祁不可能在拿把枪往自己心口来一枪感受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成了不死之身。二是宗祁让拉斐尔看到自己差点死掉的一幕已经很愧疚了,再来一次他怕拉斐尔真的承受不住。自从宗祁醒来之后,拉斐尔差点就没化身为他的二十四小时随身宠物,就算是光照会的机密事务也毫不避讳的当着宗祁的面处理,绝度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本来宗祁十分不习惯的,他更喜欢一个人独处,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惹出来的事情,便呐呐的哑了火。
“少爷,欢迎回来。”
迎着老管家乐呵呵的眼神,宗祁下意识就要松开自己被金发公爵紧紧相扣的双手。
不是,这种仿佛被家长抓到早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宗祁现在的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就像个兔子眼一样,之前澄澈的灰色眼睛荡然无存。
虽然歪果仁眼睛颜色蛮多的,但是天生红眸的那还真的不多见。老管家甚至还忧心宗祁是不是跟着那些追求刺激的年轻人一样把眼球给染色了。
眼球染色是最近在国外流行起来的一种追求个性的手段,大多在青少年中流行。他们把自己的眼球染成蓝色紫色甚至是更加多种多样的色彩,看上去相当时髦,但是却具有相当程度的风险,伴随着永久失明和致死的后果。
“没,没有,我这个是意外。”
宗祁连忙连声表示自己肯定不会学那些杀马特一样去玩什么眼球纹身眼球染色,老管家这才放下心来,笑着去厨房给宗祁做美味的红丝绒蛋糕去了。
“布莱克管家做的小蛋糕超级美味,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干,宗祁就拉着拉斐尔在拉美尔庄园内闲逛。
拉美尔庄园占地面积还蛮大的,宗祁自己平日在这里生活也是卧室厨房书房草坪四点一线的跑,很多地方和房间他自己都没去过。不过拉斐尔也不是很介意,他只是想看看宗祁生活的地方罢了。
“我没有在这里住很久啦,之前在上海的时候也经常搬家,要说从小到大住的久的房子似乎的确没有……”
拉斐尔这么说,宗祁就有些犯难了。他挠了挠头,站在原地想了想,忽然把拉斐尔带到庄园的主卧去。
“这个,是我的……父亲的相册,里面有很多我的相片。”
宗祁小时候其实不怎么喜欢拍照,所以他本人都没有自己多少照片,反倒是萨希·拉美尔的相册里一点一滴,事无巨细的记录了宗祁的成长历程,从一个干巴巴的小婴儿,到扯着他爹衣服的裤管学走路,到牙牙学语,然后就是学前班,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最后一点一点长成了拉斐尔熟悉的模样。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