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那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大公子?”
景监有点心惊胆战不已,就公子虔的性格,瞒着他搞事情,会有好吗?
肯定要在事后遭受打击报复的啊!
可是事情要分两面看,决定暂时隐瞒的是公子梁,同样公子对公子,都是亲兄弟,一家人。至少不会发生暴虐的伤人事件。只不过公子梁年纪小了一点,一个人对抗公子虔似乎也有点势单力孤,万一到时候承受不住压力,保不齐将景监卖了,让他承担公子虔的怒火,那就完蛋了。
公子梁摇头道:“不用告诉他,事出机密,他万一守不住秘密,大家都要倒霉。”
公子虔一贯给人的印象就是大马猴似的,逮谁都看不顺眼,仿佛什么事情他都能做主似的。可是真摊上大事,公子梁还是认为自己的大哥不知道的好,好张罗事,给人做主,怎么看都是个大嘴巴,很容易泄密的不安定因素。
再说了,韩国要是知道鲁宋秦都结合成联盟要对付自己了,会束手就擒吗?
不在半路上拦截刺杀秦国使团?
毕竟,秦国使团要想回到秦国,要经过一段魏国和韩国交界的区域,韩国在别的地方恐怕真没有什么机会下手,但是在自己家地盘的边上,恐怕稍微动一下心思,在崤山的群山峻岭之中埋伏,连两个公子都可能要有血光之灾。
再说了,就公子虔的脾气,万一知道了鲁宋有对韩国用兵的心思,都已经上升到国君之间的承诺了,还不跳出来瞎指挥?
倒不是说公子虔会跳出来抢功劳,摘桃子。他也没有这份心机。但是有一点不要忘记了,他是个自信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极度自信的人,这种性格的人,要是旁人做事附和他的心意也就罢了,一旦和他的想法相左,他就要跳出来纠正。
更要命的是,在卫国,有一个秦人算一个,公子虔绝对处于领导核心地位,还是那种任何因素都无法阻扰的地位。唯一和他可以抗衡的就是公子梁,可要是公子虔急眼了,公子梁也要靠边站。从伦理上来说,公子虔是大哥,是兄长,在秦公不在场的情况下,他说了算。至于其他人,给脸才好好说话,要是不给脸的情况下,铁定要挨揍,就算是打了也白挨打,事后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思量再三,公子梁决定等待时机成熟之后,在将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大局已定,他们兄弟两个之间肯定有一个人要回去禀告秦公。
或者干脆一起回国。
总不至于到时候再出乱子吧?
蒙在鼓里的公子虔信心满满去找苟变的晦气去了。他在边子白跟前碰了一鼻子灰,心情很不爽,需要有人让他泄愤。无故殴打属下,他还不至于那么浑,但是给边子白的学生造成一点麻烦,绝对无伤大雅。公子虔心说:自己也是粗中有细的人。另外,他在山东之国有生活的经验,当然,仅仅是在魏国。当年的魏国通过李悝变法之后,加上吴起的武卒成军,魏国上下好武成风,拳头地的说话就有理。挨打受气,连路人都不会同情。他觉得卫国也应该是这样。
之所以他没有将目标放在边子白身上,主要是因为边子白是主人。秦人蛮横,也不会对借住的主人不敬,这是做人的底线。其次,他固执的认为欺负人也要看对方的面相,一脸蛮横的最好,这种人不服输,打跑了,过两天还能凑上来挨一顿老拳,直到他们被打服气的那一天。
再说,戏弄一个傻子,这算是下雨天打孩子的路数,闲得慌。
书舍内,苟变如丧考妣的盯地板上的推演过程,没办法,他又输了,还是输给了孙伯灵。想一想孙伯灵十来岁的年纪,他有种一把年纪活在了狗身上的荒唐念头。
“兀,那……汉子……挺大个人了,还玩六博?”六博算是一种受欢迎的棋类游戏,街头都有人玩。但相比围棋来说,六博需要的棋子随意,甚至可以用地上的石头子来代替,属于比较低端的游戏。这种游戏在《楚辞》、《汉书》里都有过记载。公子虔刚才想说傻子来着,临了觉得太欺负人,不符合他的风格,改口称呼苟变为汉子,毕竟苟变看起来也是人高马大的架子货,虽说不中用,但也至少能看。
苟变的性格不错,是个能够心宽体胖的主,但不是就说他这个人没有一丁点的脾气,如果没有脾气,他怎么去掌军?
尤其是看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顿时火冒三丈,这家伙是来找麻烦的不速之客,尤其让苟变纳闷的是,他们还素未相识,公子虔的脸在他印象之中很陌生,完全是个生面孔,哪里来无缘无故的恨意?他很不解。只不过公子虔能够出现在边子白府邸,显然是客人的身份,看穿着,像是秦人。要分辨秦人很容易,就是一身黑,秦人崇水,水主黑,自然对黑色情有独钟。
要是其他月份,还真分辨不大出来。可这是大夏天,穿一身黑,在太阳底下多热多傻啊!
公子虔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苟变的印象之中也是傻子,仿佛两人心有灵犀似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有种让人惊叹的相似之处:“秦人?”
疑惑,不屑的语气,颇为刺耳。公子虔似乎听出了对方对秦人这个群体的不敬,心说:敢会爷们不敬?少时让你知道嘴欠的下场。
当即忍着没有发作,走到苟变面前,居高临下道:“尔是苟变?”
多稀罕呢?
你小子来寻仇,还不能不知道爷们的名字?
苟变抬起脑袋端详了一阵,觉得面熟,有点公子梁的面相特点,但是更粗狂一些,身材也高大壮硕些,冷不丁的跳出来会跟人一点压迫感。但他可不是被吓唬大的,人生大起大落也经历不是一两回了,反而语气缓和了一些指着推演盘道:“尔以为是六博?秦人就这等见识?不知就问,没有人会嫌弃做一个贤者的机会,但是不懂装懂就让人可笑了。”
“尔敢取笑于我?”
公子虔没想到苟变的脾气还挺冲,他就是想找和这座府邸,准确的说是和边子白有联系的人出出气,给对方一点脸色瞧一瞧。当然,他也不是光会莽撞,要是惹起边子白的不悦了,公子虔甚至想好了认错,然后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按照士大夫的社交礼节,这事算是过去了。同时又加深了彼此的了解,算是他一种接人处事的一种风格罢了。
没想到的是,苟变虽然很配合,但并没有朝着他期待的方向配合。
反而一开口,就被刺痛了秦人脆弱的自尊心。
苟变低下脑袋,眼神落在推演盘上自顾自的说起来:“你以为是六博,是街头小孩子的玩具。但这可是军中的军棋推演盘,在我等军将眼中,虽是小小的棋盘而已,但是上面显示的却是千军万马。外人不足以道。”
苟变原本多淳朴的性格啊!
如今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给人下套子,什么外人,就不是说公子虔是外行人,是个棒槌吗?
士大夫就算是个佞臣,起码也要做到会一点兵事。这是时代特点,保不齐那一天也要带兵出征。尤其是最近百年,诸侯之间的战争规模越来越大,甚至多次国战,几乎是人人皆兵的地步。一旦发动国战,士大夫封君都有义务组建军队追随国君作战,而这些从封地组建的军队,自然是交给封君指挥。所以,士大夫家族中的幼童,学习礼仪的同时,也要学习军事理论,就算是启蒙教育也是如此。
“千军万马,好大的口气。”说到千军万马,铁马金戈,公子虔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不太情愿地坐在了苟变的对面。
仔细打量,觉得和街头玩的六博确实不一样。
不一样的原因因为棋盘太复杂了,根本不像是六博那么简单随意。而棋子的种类却只有寥寥数种,步、戈、弓、骑、车、将六种,看起来真的很像六博的样子。公子虔有点心虚,他发现自己有点孤弱寡闻了,人就是这样,一旦发现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东西,总会有一种畏惧感,主要是怕自己胡乱说错话,惹人嗤笑。
而苟变呢?
摆弄着棋子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兵棋推演,暗合军阵,地势,兵种,诸多要素。就拿弓兵来说,弓善于远攻,但需要有所防御,不能在阵前。
步兵善于防御,却需要弓兵辅佐,是相辅相成的道理。车是能破阵,能进攻,但不善水,不善林,亦不善丘,地形要求非常苛刻。
公子虔听了一阵,觉得挺有趣,他发现卫国人在玩的方面确实要比老秦有天赋。当然,这是他不愿承认兵棋推演的作用。真的如同苟变说的那样,暗合军阵变幻,战场玄机之妙?毕竟打仗是靠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这是老秦人亘古不变的死理。
至于军棋推演,在公子虔眼里颇为简单。
他听了没几句,就完全弄明白了规则。尤其是他这样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公子,很多对平民来说不太容易理解的规则,他一看就能明白。对兵事痴迷的公子虔虽然看不大上军棋推演,但却被苟变三言两语勾起了兴趣,自告奋勇道:“本公子陪你练练!”